寧巒山簡略地說起弄碧的事情。
“……他們提前出發,等我追出去,人已經死了。割喉,一擊斃命,傷口並無異狀,凶器隻是普通的匕首。我仔細檢查過現場和屍體,弄碧夫人右手握拳,我用力分開她的手指後發現,掌心裡有一塊染血的碎片。她應是攥著重要信物,攥得極緊,對方抽走時過於匆忙,實際上隻抽了一半。”
他從懷裡拿出一張帕子,輕輕拂開,碎片上的血跡簡單擦拭後,顯露帝師閣的箜篌標記。
想起弄碧曾經向他們打聽江陵的案子,還有從她口中得知姓馬的手帕交,荊白雀臉色一白,霍然側臉,看向身邊的人,不由感到一陣惡寒。
江陵案越來越撲朔迷離。
寧巒山收起證物,聽說她要進雪山,堅持要與她同去。
荊白雀十分詫異,寧巒山敏銳地察覺到她並不高興,隻是那異樣稍縱即逝,很快又恢複到麵無表情。
晚上,她找到煮茶的紮朵,拿出一個小瓶子:“幫我個忙。”
紮朵盯著她手裡的東西不吭聲。
“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意已決,但他不是,你不希望再多一個人出事吧。”
紮朵打開瓶子,聞到一股迷離的芳香。
——
侯笙吃好的用好的,她就算下藥也必然是最好的藥,那藥量足夠讓人睡一天。
怕他發覺,荊白雀甚至抽空采了一把情人花,告訴他,她後悔了,那天不該隻留下一朵,再用酥油茶的味道和花香掩蓋迷藥的香氣。
等寧巒山睡著後,荊白雀把花放在他枕頭邊。
紮朵趴在窗前,偷偷看他倆。
屋裡的人早就發現了她,一彈指,花骨朵打在她的額頭上。
小姑娘捂著額頭躲開。
荊白雀望著氈墊上睡著的人,呆坐許久。她發自真心不希望這個人出事,從她給何麻子留話,讓他把跟自己說的話,在寧巒山醒後一一告訴他開始,一切都是私人行動,她不是什麼正義的使者,侯笙、大公子、侯信、天狼手,她真的沒那麼在意。
紮朵生氣地看著她離開,發泄似的說:“等你走了,我會把你的花從屋子裡扔出去,跟他說你是個貪得無厭的女人!”
即便話說得如此刻薄尖銳,也沒有留住荊白雀的腳步,叫她氣得直跺腳。
離開了何家村的荊白雀,沒有選擇寧巒山曾背她走過的那條路,她拿著何麻子畫的地圖,從穀地到埡口,一路經過大片森林,看到雲杉和白樺樹層層排列,如行軍方陣,綠意正盛。
地上生了許多柳茶,七月開花,金色的穗隨風搖擺,這種花還有個叫法,叫鮮卑花,初聽何麻子說的時候,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沒人知道她在笑什麼。
天上雲很軟,風很和煦,她不像要去冒險,倒像是要去赴一場重逢的約。
何麻子其實私下找過她,要和她一塊,但是她拒絕了,不是想要獨享一切,而是不想再添個人頭。這些年她對殺人已經沒有感覺,但對人命並不是。
不過對於老人的要求,她著實還是驚訝了一把。
何麻子幽幽地綿長地歎了口氣,大概是覺得,這個女人是最可能接近雙龍溝秘密的人,沒有道理邏輯,隻有感覺。
從森林往上,越到埡口,樹越少,隻剩下滿地的一簇簇的莎草,一抬頭就能看見雄偉的冰川溝。
繼續往高處深處走,空氣越發稀薄,行進的步子也慢了下來,武林高手也沒有辦法和大地山川以及老天爺對著乾。
一個時辰後,山中再無綠意。
一望無際的白,讓她內心強烈不安,尤其是當陽光流轉,折射在眼睛上時。
這一次,她的身邊沒有人。
但沒人的時候才是生活的常態。
應該就在這附近!
她的記憶力一向不錯,再配合天賜的語感,因此,才能短時間內學會一門語言。
不多時,懸壁上的劍便顯了出來,抬頭上望,不得不感歎汪神素這一造福後來人的決定,否則隻怕是何麻子,也容易迷失在冰天雪地裡。
荊白雀跟著劍往裡,風如刀割。
她伸手攤開地圖,雙龍溝就在附近。
荊白雀眯了眯眼,飛身攀上雪岩,將楔形釘打入其中,解下身上背著的繩子繞成結,將自己吊在半空,仔細觀察。
等強風漸歇,她朝確定下來的位置打了一掌,那處登時露出金色的屋頂垂脊還有看不出來曆的蹲獸。
這裡雖然山高貧瘠,但仍有人家,可大概二三十年前開始,雀兒山的雪災越來越嚴重,山上的人漸漸往山下搬,如今要見到人煙,得退回到能見森林的高度。
不過荊白雀覺得,就算沒有雪災,這裡的人應該也不多,因為何麻子說那間廟宇很破,幾乎沒人打理,估摸是遠古時候留下來祭祀山神的。
可眼下,這廟宇卻煥然一新。
有人在荒無人煙的高山上耗費人力財力重新修葺,致使白雪之下,一片金碧輝煌。
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乾得出來。
山神廟軋著雪,卻沒有坍塌,荊白雀翩然落地,不得不感歎修葺的人又做對了一件事——若是選用木製結構,此刻神廟早已被壓扁,也就是金石,才能如此堅固。
荊白雀強力破開石門,廟宇塌了一半,她謹慎地緩步往裡走,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