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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探案錄 姬婼 4456 字 2024-04-04

小丫頭低下頭,盯著光腳丫。

“我們要歇一會,如果你累了,可以靠著我睡。”恩公說完,不再理會她。

她努力睜大眼睛,明明疲憊不堪,卻堅持望著遠方。

日落西山後,天地間所有的光仰賴於月亮,有時月亮在中天,她看得癡迷,有時月亮藏在雲後,天地間昏暗不清,她便向恩公的身邊靠一靠,小心地不讓衣服摩擦發出一點聲音吵到他。

原野上隻有這麼一棵樹,隻有他們兩個人,那個時候她剛剛活過來,窒息感仍縈繞心間,整日說不上來的恐懼、慌張和絕望,她很害怕,怕得夜裡睡不著,有時會捂著臉忍不住哭泣,不明白老天為什麼這麼對自己。

哭泣是無聲的,唯有肩膀聳動,恩公約莫是有大神通的人,還是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在曠野長風的低語中,驀然開口:“怎麼哭了?”

她腦子亂得很,有許多事都不敢直言,包括她的身世,她的來曆,再加上身處大漠好些日子不見人,有時白日她也會心神恍惚,懷疑自己究竟在做夢,還是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隻能避重就輕地回答:“我們被沙海困住了,再沒有其他人。”

“有人也不一定是好事,並不是人多就不孤獨。”他聲音低沉如水,如果憂鬱能具像化,他好像永遠都不開心。

恩公說:“一千個普通朋友,不如一個知己,可這世上大多數人於你而言,連朋友都稱不上,他們根本不在乎你,你的經曆,你的所知所想。你受了許多苦,可這些苦壓根無法同人訴說;你揣著許多事,可很明白說出來隻會被當作笑話;你洞悉了一切,預知了命運,但這一切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就是個局外人;而那些在你心裡的人,你想傾訴,想思念,想要重逢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相見。”

“如果是你,你會覺得孤獨嗎?”

可那時候她太害怕了,她隻想回家,完全無法理解他比詩人還優柔寡斷的愁緒,相比起來,她更怕痛,更怕死一些。

所以,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她,把頭靠在了恩公的手臂上。

良久後,恩公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話玄之又玄,不該為難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於是他一反常態多說了兩句:“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有一個人,他在睡夢中預知災難將要降臨,於是起床後轉頭去告訴村裡人,可他發現,他突然無法說話,而他手舞足蹈要表達的彆人也不明白,隻能乾著急。”

“可他不死心,依然挨家挨戶的試驗,因為隻要一個人能明白他在說什麼,就能告訴其他人,避免這一切。”

“可試到最後,他發現都沒人能懂。在他絕望的時候,他驚喜地發現自己漏了一家,於是抱著最後的希望推開門——”

“然後呢?”

“然後?”恩公的眼睛裡滿是蒼涼,“他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他才恍然,原來自己已經死去了啊。”

……

她驚了一跳,心裡隱隱約約想,她是不是也已經……

——

睫毛輕輕顫動,迎著月色,被虛化得越發透明,像一隻正努力扇動翅膀起飛的靈蝶,穿過遙遠的夢回到現實。

荊白雀睜開了眼。

曠野的遼遠顯得天上的銀盤越發巨大,月亮遙遙掛在平野唯一的一棵枯樹上,那樹明明已枯萎多年,風乾成石頭,但依然挺立,依然如昨。

寧巒山側靠著她,一手扶著肩,將她半圈在懷裡,既能遮擋風沙,又不會過於唐突親密。

荊白雀餘光上挑,瞥見他眉頭緊蹙,盯了許久,鬼使神差想要去揉散那團愁雲。約莫是感覺到懷中之人在動,寧巒山隱隱不安,眼睛都沒睜,本能伸手要去靠額頭試她體溫,怕她外傷感染,引起高燒。

荊白雀下意識偏頭躲了一下。

寧巒山撲了個空,手落在膝上,卻迷迷糊糊貼過去,要用自己的額頭靠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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