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團團雪從門上砸落,這扇門好像很重很難打開,隻從裡麵推開了一條縫就用儘了力氣。
門縫中露出一隻狡黠的眼,眼白渾濁,卻目帶精光。那隻眼睛鑲嵌在一張爬滿皺紋的蒼白老婦臉上,皺紋深如溝壑。
老婦一身狐裘,滿麵滄桑。
她認出了他,把門推開得更大,放他二人一馬進入。
老婦低沉著臉,取來掃帚很快速地把院門口的腳印掃平,旋即縮回了門內,將門拉上,身姿熟練地好像做過千萬次這樣的事。
“仙姑,求你成全。讓我帶貞兒走。”李修文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跟你走?若不是你當年薄情寡義,她苦等你三年無果,才追隨我來此地隱居。你如今是罪臣之子,將死之人,讓她陪你一起送死不成?再說了,她答應在此為我養老送終,她走了,誰來陪我?”
老婦每個字都像是在李修文心上割下一刀,李修文緊咬嘴唇,顫聲道:“當年修仁叫那奸賊楊國中汙蔑,慘遭滅門,不得已不辭而彆,天涯兩隔,可夜夜魂牽夢縈,相思的苦早已嘗儘。
修仁的確有負於貞兒,可這又何嘗是修仁所願?
仙姑若是擔心貞兒走之後,沒有人在這裡陪著你....”
李修文牽過馬來,扶下未醒的孟盞,兩眼似乎已經充血,心中隻有他唯一的目標。
“我帶了這個人來,用她換貞兒!她現被我點了睡穴,我試過她,身上沒有硬功夫,憑仙姑的本事,留下她在此地作伴,三年五載也輕而易舉。”
老婦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修仁!你這畜生,為了一己私利,你何時變得如此喪心病狂,竟敢私拐良家婦女?!你就不怕她的親人朋友來找你算賬,來找我麻煩嗎?!”
“仙姑放心,她同我說起過,她沒有親人,朋友…也追不上來。”李修文此刻什麼話都聽不進,他隻知道,隻要老婦點頭,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結束了。
李修文突然一口氣難以喘息,臉憋得醬紫,猛然朝雪地裡大嘔,竟是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仿佛赫然在白茫茫畫布中開出了一朵鮮紅慘烈的生命之花,可這花愈鮮豔,也就預示著李修文的生命已瀕臨枯竭。
老婦不忍見他這副慘狀,心下已有些動容,隻是仍不知為何,不肯鬆口。
李修文支撐著站起身,口中濃濃的血腥氣味,“咳咳,我不行了…貞兒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很傷心。仙姑說得對,我沒有能力帶走貞兒,讓她陪我一起漂泊受苦,隻求仙姑再讓我見她一麵,一麵就好。”
他從已破的不成樣的衣袖裡掏出一顆種子,小心翼翼地護在凍僵的手心,像護住一個脆弱的小生命,深怕這華山無情的風雪一口就將它吞噬。
“咳咳…我終究在劫難逃,不能見貞兒最後一麵,叫我如何放得下…仙姑,求你把這顆相思種帶給貞兒,告訴她,修仁對她的真情從未變過…”
淚珠大顆大顆得滑落,臉上布滿了歪七扭八的淚痕,李修文伏地不起,蜷縮著身軀痛苦地抽泣。
這個本來寬大得能擋住千軍萬馬的男人,此時卻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弱小,好像天上落下的任何一片雪花,都可以是壓死他的致命一擊。
“仁哥……仁哥......真的是你嗎?”一個嬌弱的哭腔自屋後幽幽傳來。
李修文猛然抬起頭,不顧老婦阻攔,鬼使神差地支起身子撲向聲音飄來的方向。
屋後隻是一處空曠的懸崖,沒有圍欄,沒有儘頭,延伸出去的石壁與天相接,突然折斷,仿佛置身天界。
如此高聳入雲,若真立於崖邊,一般人隻怕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
可此時就有一女子自那崖邊走來,氣質清純如玉,儀態婉約動人,她的步伐卻比男人更堅挺如鬆,無所畏懼。
她一把接住踉蹌的李修文,一雙眸子浸成了汪洋,嗚咽著:“仁哥,你怎麼樣了?外麵已被禁軍重重包圍,你為什麼要來送死?”
李修文終於得償所願,見到了他的貞兒。
“奸賊李修文,不,我該叫你叛臣賊子李修仁!躲到這麼個地方了,可叫我好找!”葉灼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隱約有個小道模樣的人從他身後迅速地閃開。
他兩眼幾乎冒出了火,一肩扛著迷迷糊糊的孟盞,一邊劍指李修文厲聲斥責:“你使得黑心勾當,老婆婆都告訴我了,枉我們對你這麼好,你卻恩將仇報!老天有眼,讓我找到了你,要麼現在就跟我出去,交由神策軍法辦!要麼,由本少爺親手裁決你!”
李修文的雙眼離不開貞兒,平靜地答:“好,請葉兄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想陪著貞兒,就一會兒,與她說些話,說完之後要殺要剮隨你便,我絕不會有半點反抗。”
“不可!”貞兒苦苦央求,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