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群人後麵,有個白發的老頭顫巍巍地追著喊,雖然聽不清喊的什麼,但音調淒涼至極。
慕成光野看見了,就吃糖的小孩子們:“那抬的是什麼呢?”
年紀小的沒回答,兩個年紀大的笑嘻嘻道:“是豬?”
豬?
這是哄人沒見過豬還是沒聽過豬叫?
周鬱探頭出去:“小朋友,姐姐外婆家也是鄉下的,彆說豬,雞鴨牛羊兔鵝,什麼沒見過?哪裡的豬是這樣哼哼著叫的?”
最大的男小孩不服氣道:“雖然不是真的豬,但就是豬!”
調頭去問慕成光:“肖鵬有什麼好采訪的?那就是個瘋老頭,咱們村早晚也要把他趕走的——”
慕成光誇張道:“瘋老頭?人家可是災變前上過大學的,有知識有文化還能掙大錢——”
“屁咧!”大孩子呸一口,指著追不上籠子又摔去田裡,搞得渾身臟汙的老頭道:“那就是了,你看他哪裡不瘋?哪裡像是有本事的?”
居然,那追人的老頭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周鬱坐不住了,趕緊下車往人來的方向去。
孩子們見幾個人穿的衣服乾淨體麵,說話又客氣,而且拿到了糖果,並不很阻攔,隻是對來的那一群人喊:“叔,日報社的記者,說要采訪肖瘋子!”
可周鬱走近,看見那些人抬的竹籠竹籠裡裝的哪裡是豬,分明就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隻是小女孩沒了雙手,一雙腿亂蹬著,雖然傷心地流眼淚,但口中咿咿呀呀根本說不清話。
她掙紮的方向,赫然是後麵跌倒又站起來的老人家肖鵬。
周鬱心驚,攔住竹籠道:“你們做什麼?”
領頭的一個壯漢有些惱火道:“外地人?不懂規矩嗎?怎麼隨便攔路?”
曾昀光聞言,立刻站了出來。
他身高夠,氣勢足,再加上手上還帶著血的紗布,明顯就是不好惹的能力者。
一群人裡到底有身段柔軟的,立刻換了說法:“既然是日報社的,就請進村裡喝杯茶吧,等咱們把這點小事辦完再招待你們——”
說完對其它人使了幾個眼色,就要穿過去。
然而周鬱怎麼能眼睜睜見他們把人當豬對待?
她伸手按住竹籠:“咱們先不進村,還是在這裡把話說清楚才好。”
周鬱的力氣不大,按不住四個大男人抬的竹籠,但曾昀光幫她,隻伸出一個手指按在竹竿上,就牢牢地壓死了那四個男人,令竹籠墜落在地。
這一拖延,後麵的老人家就追了上來,滿臉汗淚,也不說話,隻呼吸急促又不顧一切地去解捆綁的麻繩。
而竹籠裡的小姑娘也隻望著他,努力張嘴,含出半清楚不清楚的‘爺爺’兩個字。
可惜老人家瘦,力氣不大,再加上著急,怎麼都解不開繩子。
但從他表情倔強,就知是不輕易開口求人的,隻一個勁地跟自己和繩子過不去。
慕成光想上去幫忙,被老人家用力推開,曾昀光隻好從手腕上拉出一把刀子,直接將竹籠給斬成兩半。
這下好了,老人家馬上抱起小姑娘,而小姑娘也將雙手死死抱住老人家,嚎啕大哭起來。
“走,咱們走,咱們離開這兒,再也不回來了——”
老人家一邊拍著小姑娘的背安慰,一邊往村外的土路走,仿佛從龍潭虎穴逃出命來。
那幾人見狀,就要追。
這次不用周鬱先行動,曾昀光和慕成光不約而同地擋了上去。
和慕成光的嬉皮笑臉不同,曾昀光給人的威脅性太大,果然沒人敢追了。
但其中一個不服氣的大喊:“你們不能仗著是能力者,就欺負普通人!那小孩是個畸形,身上帶著毒,不送出去丟了,把全村都傳染了怎麼辦?肖老頭是個瘋子,他不想活了要養個災禍,但我們個個都有一大家人要養的,怎麼能隨他胡搞?憑什麼彆人家的災禍能丟,就他不行?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他這樣說,所有人都滿臉讚同,連之前吃糖的小孩子也應和:“對呀,肖阿芙沒胳膊,不能說話,腦子還不清醒。自從有了她,咱們村生下來好多畸形哦,肯定都是被她帶的。”
沒有胳膊的阿芙。
周鬱一下想起希臘神話裡的阿弗洛狄特,也就是斷臂美神維納斯。
可見給她起這名的人,對她有深沉的愛和期盼。
周鬱看一眼還沒走得太遠的爺孫兩人,對慕成光道:“你和村裡人聊聊。”
這任務不難,對慕成光是小意思,但他偏偏問了一句:“你呢?”
顯然對周鬱還不死心,想拉她跟自己一起行動。
周鬱笑了,道:“我當然是我和男朋友去找今天的目標聊聊了。”
慕成光無語了,不就是有個男朋友麼,沒必要這樣顯擺吧?
然而周鬱卻用眼神回他,有必要的。
就拉著曾昀光追去村外。
慕成光今天上午連著被堵了兩口氣,心梗都要發作了,但人家郎情妾意,哪裡輪得到他作怪?
而且今天的事還是為他老娘仕途,隻好擺出萬用的笑臉,開啟長袖善舞模式。
老人體力弱又抱個小孩,根本走不快。
曾昀光追了沒幾步就追上去了,但老人家驚弓之鳥,滿臉警戒又絕望,牢牢抱住小孩:“你要做什麼?不能搶走我阿芙,她沒毒,她隻是生得不好,我帶她打過疫苗了,不會帶毒!”
周鬱忙道:“老人家彆怕,你昨天是不是往衛生局打了個電話,說手上有三醫院的竣工資料——”
話沒說完,老人急迫地問:“你們是衛生局的?不是報社?”
不等周鬱回答,他渾身散勁了,之前憋的那口氣終於順了出來:“你們,你們可終於來了!”
他等啊等,等過一夜,等到天亮,等到村裡人將阿芙裝進竹籠。
以為再也等不到,要破釜沉舟的時候,人終於來了。
八十歲的老人家淚雨滂沱,哭得仿佛像個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