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一聽, 又罵了柳成幾句, 才搖著團扇道:“哪個葉家?家業大不大?若是對方來頭不小,就好生把人安頓著, 送些禮道個歉,到時候把這事兒推給建棚子的那些官差就是了。若是小門小戶的, 敲打一番也就罷了。”
柳成討好一笑:“我這是這般打算的,不過那小子恁不知好歹, 先前還在施粥的大棚鬨過一遭,說是葉家送來的怎會是陳米, 被官差轟走了。這兩天倒是自己在旁邊支了個棚子施粥, 還帶著郎中給那些患了病的災民看病, 瞧他乾的這些事 , 就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子, 一點不知變通, 我就怕他油鹽不進。到時候他若是真鬨到了妹夫跟前, 妹子,你可得幫我說說話。”
“行了行了,你是我親兄長,你要真出了事,我能不幫你嗎?不過這節骨眼上,你也收斂點。”柳氏斥道。
柳成滿口應是,像是想起了什麼, 他又問:“聽聞今個兒有一隊官兵進城?是妹夫回來了?”
柳氏瞟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
柳成搓著手笑道:“你也知道, 今個兒突然出了塌棚這事兒, 我這心裡慌得厲害。”
知道自己這個兄長也就這點出息,柳氏喝了一口茶道:“夫君還沒回府,不過宋婉清那邊倒是神神秘秘的接待了一位夫人,不知是搞什麼鬼。”
說到這裡,柳氏又氣憤了起來:“我不過就是去看看,那老婆娘竟然命人綁了我,還罰我跪祠堂。她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她在韓府算哪根蔥?進門五年也沒見她下個蛋,還妄想拿捏我。 ”
柳成聽說韓夫人神神秘秘接待了一位夫人,那眼珠子就滴溜溜的轉,不知在思量些什麼,柳氏說完了這番話,他便附和道:“妹子你彆怕那毒婦,你有兒子傍身,妹夫也對你寵愛有加,她也就占著個正室的名頭罷了。”
柳氏佯裝辛酸的歎了口氣:“我給人當妾也不容易,哪怕是個正室的名頭,她憑著這點,也一直騎在我頭上。將來她若是也有了兒子,夫君待我們母子或許就沒這麼好了。我娘家就你這麼一個兄長,你爭氣些,我在韓家才能立住腳跟。”
“我省得,我省得。”柳成答得有些心不在蔫:“妹子,我這邊事先給你打個招呼,那邊施粥大棚還有事,我就先回去看著了。”
說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柳氏從旁邊的果盤裡撿了顆脆棗邊吃邊抱怨:“也不知成天在忙些什麼。”
柳成前腳才離開韓府,後腳就有下人稟報到了韓夫人耳朵裡。
韓夫人平日裡是不怎麼管府上事宜的,從葉尚書住進府起,她對府上來往的人才謹慎起來,到處安插了眼線,就怕出什麼亂子。
“這個時候,柳姨娘的兄長進府來做什麼?”韓夫人手中拈著一串金絲楠木佛珠,她這幾年信佛,把自己的居所也差不多變成了半個佛堂。
“有派人跟著嗎?”韓夫人追問,府上有貴人在,她對任何風吹草動都異常敏感。
“派了看守角門的王婆子家的兒子跟去了。”韓夫人的奶娘答道。想起下人稟報的另一件事,她猶豫片刻,還是說給韓夫人了:“您前腳綁了柳姨娘跪祠堂,她後腳就派人去給大人遞信了。”
聽到這句,韓夫人拈動佛珠的手一頓,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隨她。”
不出片刻,跟蹤柳成的小廝就回來了,得出的消息卻讓韓夫人大吃一驚,那柳成出了韓府,竟然是直奔揚州太守孫明義府上去了。
孫明義在揚州這幾年做的那些魚肉百姓的事,韓夫人自是再清楚不過,韓刺史家風清廉,自然是不屑與那等人為伍。所以這些年他們府上跟孫府也從無往來,柳姨娘的兄長卻突然跑孫府去了,韓夫人怎麼想都不對勁兒。
她吩咐道:“派人前去尋夫君,跟他說柳姨娘兄長的事。”
*
韓刺史帶著蕭玨先看了幾處災情比較嚴重的地段,見蕭玨臉色不好,韓刺史更加小心翼翼伺候著。回了州府,看著滿滿幾大倉的發黴陳米,帝王一張臉冷若冰霜。
韓刺史跪地不起:“都是臣的失職,是臣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糧食被調換了。”
揚州城的大小事宜,真正掌權的是太守孫明義,韓刺史隻是起一個督查的作用.很多東西,孫明義若是想瞞天過海,韓刺史還真查不到。
帝王沒有說話,隻帶著隨從往外走去,韓刺史忙起身跟上。
韓刺史的的親隨先是見到了柳氏派去打小報告的小廝,親隨知道柳氏如今正得寵,不敢怠慢,當即報給了韓刺史。
韓刺史原以為府上出了什麼事,一聽又是自己那妻妾在鬥法,他如今政事正忙,自然是抽不出空子搭理,順帶把自己滿腔的火氣發在親隨和那小廝身上。
柳氏的小廝灰頭土臉被罵走,親隨也被韓刺史罵了個狗血噴頭。
沒過多久,韓夫人派去的小廝又來了,親隨不敢再貿然報給韓刺史,問了那小廝前來所謂何事。小廝說與親隨聽後,親隨一聽又是講柳姨娘和她那兄長的,隻當這是韓刺史府上兩個女人鬥法,沒敢再拿這事去煩韓刺史。
彼時蕭玨也得知災民臨時住宿的大棚突然倒塌,還有不少災民受傷,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大棚是偷工減料蓋起來的。
韓刺史冷汗連連,他之前還同蕭玨吹噓,說雖然水災嚴重,但災民如今已有了能住宿的地方。
蕭玨冷聲詢問:“這大棚是哪個府衙負責搭建的?”
今日天氣陰涼,韓刺史後背的衣衫卻全叫冷汗濕透了,他弓著腰,嗓音不由自主有點發顫:“是……是下官命人搭建的。”
蕭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韓刺史抹了一把額前的冷汗,把頭更垂低了幾分。
大棚旁邊還有一個棚子,棚前聚集了不少災民,蕭玨開口詢問:“那是做什麼的?”
韓刺史這幾日不在廬江,自然也不知曉這邊的事,還是他手底下一個小官回答的:“稟大人,那是葉家的施粥大棚。”
“葉家?”蕭玨詫異挑眉。
那小官並不知蕭玨就是皇帝,雖然也覺得蕭玨身上氣息迫人,但膽子到底還是大了幾分,恭敬答道:“先前葉尚書負責治水一事,後來葉尚書在洪水中不知所蹤,聽說是葉尚書的公子從京城找過來了,到了這邊,發現還有大批災民喝不上粥,病了沒地方抓藥,就在旁邊又蓋了一個大棚,還請了大夫坐堂,給風寒發熱的災民施粥施藥。”
蕭玨道:“過去看看。”
一行人走進,災民們見他們身著官服,就自動讓開一條道來。
蕭玨一路走過去,見災民手中端的粥碗,碗裡粥湯參半,但都是好米。有的災民躺在臨時搭建起來的架子床上,旁邊還有人端著藥碗喂藥。
行至坐堂大夫跟前,大夫正在給一個老嫗看病,哪怕蕭玨到了他跟前,他並未起身,隻道一句:“大人見諒,人命大過天,小人沒法給大人見禮了。”
蕭玨道:“無礙。”
他給了王荊一個眼神,王荊便問:“老先生是得知江南水患後自願前來揚州的?”
大夫開了一劑方子給身後的小童讓他拿去照著煎藥後,才道:“慚愧慚愧,小人隻在京城陋巷開了個小醫館,便是有這份心,也拿不出這麼多供給災民的藥草。是葉家公子找上小人,懇請小人前來揚州治病救人的。”
王荊看了蕭玨一眼,繼續問:“那這藥錢,都是也葉家出的。”
大夫點頭:“正是,京城那邊有名氣的大夫都不願來,葉公子一路上找了些名氣不大的大夫,彆的咱們不敢保證,但治些風寒傷熱的本事還是有的。”
蕭玨看了一眼這大棚,對韓刺史道:“葉家的這棚子搭得不錯,那邊塌掉的棚子,也交給葉家人搭建吧。”
韓刺史臉上紅了青,青了白,最終隻恭敬應了聲“是”。
帝王這是不再信任他?還是在敲打他?妄韓刺史在官場多年,眼下也拿不懂蕭玨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