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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長媳 雲東曼 65696 字 7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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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著春耕的尾巴,虞憐把買來的地全部都種上了莊稼,中上等良田都種上了栗米小麥,下等田地則種了大麥,若是以大麥價格自是不合算,但她尋思著自個兒要釀酒,大麥收了來釀酒是百賺不賠的好生意,多多益善。

大麥不挑地不說,產量比起小麥栗米等精細糧食產量不知高出多少番,實在是不挑食又高產的好孩子,深得虞憐喜歡。

她沉迷於地主事業,得了空便在農田上巡視佃戶們種田的背影,還吩咐人燒了麥茶送來田間,分給佃戶們喝,喜得佃戶們一口一個東家姑娘喊著。

虞憐也從不解釋按照法理來說,自個兒即便孤身一人,還是黃花大姑娘,但也也非閨閣姑娘,她是個實實在在的寡婦,隻是這個寡得比較主動,比較特殊一些……

她猜上邑村那些村民之所以喊她憐姑娘,是因為知曉她嫁給華極的原因,不想喊她夫家的綴稱,免得惹她傷懷,便默契喊她姑娘,左右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得一句姑娘也不虧心。

她忽然想起村裡的習慣,如同她婆婆陳氏就經常被村裡婦人喊作木頭家的,一貫是喊人家小名,然後加上個家的,這意思便是木頭家的婆娘。

若是喊她……華極的小名她記得祖母說過叫做花童。

豈不是喊:花童家的。

一想到這個稱呼,她美眸中便泛起笑意,忍俊不禁。

這小名,真的怪可愛的。

慢慢踱步回了家,到了家家中已經做好了午飯,一家人坐在飯桌前一塊吃飯,今兒個奇怪,一向是家裡飯桶擔當的兩個大男人公爹華詹和竹影都不在座。

問了全桌人都不知道,倒是雙胞胎哥倆說了:“師父說他和爹去後山練劍了。”

老太太嗔怪:“大中午不吃飯,空著肚子練劍?閒得慌!”

說罷,也不管了,隻管叫孫媳兒媳還有三個孩子梅姨娘吃自己的,左右兩個大男人也不是傻子,餓了就知道回來吃。

一家人沒放心上,虞憐也不覺得奇怪,他們習武之人喜歡練劍比劃是常事,經常興致上來了就會比劃兩下,尤其是年後開始,公爹好像換了一個人,越發生機蓬勃,時常找竹影練劍。

後山小樹林。

兩個大男人排排坐,拆信。

竹影看了一眼,委屈地撇撇嘴,主子有了爹就忘記下屬了,上麵根本沒有叮囑自己的話,全是給侯爺說的。

華詹看著看著皺起了眉頭,久久未鬆,氣道:“孽子。”

長子不願意讓他向兒媳和家中其他人透露他還活著的消息他能夠理解,若是換成他,在平安歸來之前,也不願意叫她們再擔憂掛心一次,若是得了希望,回頭再絕望一次,沒人受得住。

但是長子卻不願意放棄複仇大業,準備繼續跟皇帝杠上,還讓他給他三年時間,三年時間又怎麼可能掀翻一個手握大權的皇帝?

何況如今天下雖政治弊端明顯,賦稅深重,貪官眾多,強敵環繞,但勉強還算是太平,新帝這代更是才傳承了第三代,按以往的規律,這皇位最少還能再繼續傳三四代,鮮少有這麼短命的皇朝……

華兒不但想螳臂當車,還想和天命對抗,他就真的不在乎家人,不在乎妻子了?

他默默提起竹影的劍,在樹林裡揮劍如雨,半個時辰過去了,方才停下。剛才還一片新綠的樹林,驟然間成了光禿禿一片。

竹影小心翼翼問:“侯爺……?”

華詹長歎一聲,“以後莫要再給那邊寫信,隻當沒有華極這人。”

天南地北,他拿長子沒辦法,便隻給他三年時間,這三年都隻當沒有這個人,隻當他死了,三年後,若他死了,他便跋山涉水也要去給他收屍,給憐兒一個交代。

若是他活著……

活著回來……

華詹苦笑搖搖頭,這怎麼可能呢?

他做好了長子失敗的準備,也做好了再一次失去他的準備,沒關係,這一次,至少他有了準備,還能親自替他收屍。

至於兒媳,他早已將她看成親生閨女,在他有生之年都會儘全力替不孝兒補償她,若是能為她尋得良人托付,也會為她高興。

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華兒到底心裡有沒有憐兒,這次的來信也隻字未提憐兒的事。

再一次長歎一聲,道:“走吧。”

竹影這才反應過來,憤憤不平說:“主子咋這樣,主子怎麼能忘了少夫人,少夫人待他那麼好……!”

一路上儘是喋喋不休罵罵咧咧回去了,回去後倆男人乾了一壺酒。

第96章 亂世 ◇

◎虞憐想到自己該死的運氣!◎

春去秋來, 麥子收了兩茬兒,第三茬兒已經黃了,沉甸甸地掛在麥稈上, 正待主人收割。

這三年來,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

誠然, 虞憐認為跟自己沒多大關係,但不可否認, 世道變遷,影響了她的生活、她的種種計劃。

譬如生意,譬如種植。

從三年前成為鎮上最大的地主,她親自安排佃戶種下莊稼開始, 世道就以過山車的速度和驚險開始瘋狂地變幻,不單是人, 老天爺也作祟。

先是頭一年,眼看著去年冬日潤了大雪, 有經驗的老農總說來年總得豐收, 結果夏日碰上了暴雨連連,淹了不少田地莊稼, 那些嬌貴的小麥栗米,損失了大半。

虞憐剛接手了大片的田地, 頭一年就遭遇天災,虧了不少, 村裡人都歎她運道不好。

好在大麥抗造, 愣是挨到了冬天還是收了不少回來, 她憑著大麥釀酒掙了不少銀子回來, 算是補回了莊稼上的虧空。

第二年她吸取了教訓, 不顧二大爺和村裡其他長輩的阻攔, 愣是把中等田也種上了大麥,這樣一來,中下等田都種了大麥,比例一下子多了起來,可以想見到了秋天麥田金黃的模樣。

可村裡人說:這樣咋行?

大麥不值錢啊!你頭年中上等田已經虧了不少,第二年不趕緊繼續種點精細莊稼,多賣一些銀兩,補回來,還改成種不值錢的大麥?

這是瘋了?

按照老農們的傳統想法,虞憐這是被大麥的抗造能力蒙了眼睛,覺得這玩意能有收成就改種這個,殊不知種是能種,但不值錢種了沒用,等於浪費了好地。

結果第二年,又鬨了災。

這一回好家夥,乾旱!

整整一個夏天,熱得要命,沒下過幾回雨,到了秋天大片的田地幾乎顆粒無收,莊稼早早便旱死在地裡頭了,這一年比頭年鬨得還凶,還可怕。

好在虞憐中下等田都種著大麥呢,這家夥,抗造抗旱,一年下來又收成不少,至少糧庫裡囤滿了……

村民:“……”

上邑村這片有一條河,就虞憐家門口那條長河,前頭一段時間這條河為村民百姓頂了不少壓力,好歹保住了兩三分收成,外邊的就慘了。

聽說各地都在鬨災,南方水災,北方旱災,還有鬨蝗蟲的,全擱這一年了,像是老天爺發脾氣,一下子火氣全給你撒出來。

各地百姓流離失所,餓死不知凡幾,更加可惡的是官府不但沒有作為,還以賑災的名義,加重了民間的賦稅,鬨得人心惶惶,民憤四起。

邊關外的那些什麼遼人金人也趁著這個機會,四處騷擾劫掠,趁機從朝廷剝削了不少好東西回去,還拐了幾個和親公主。

朝堂分裂得更厲害了,今天這個占東風,明天那個鼓大旗,鬨得轟轟烈烈,你死我活。

貴妃的孩子被皇後弄死了,皇後的兒子剛封了太子貴妃把他搞殘了,倒是陳地主的女兒異軍突起,生了個兒子,封了陳妃,成為皇宮又一大勢力,夾在貴妃和皇後中間,陳妃還認了個乾親,是當朝丞相,勢力不小……

外麵人稱陳妖妃。

虞憐:“……”要不是天災太多了,朝不保夕,她能天天嗑瓜子當戲文看。

這些朝堂後宮的事都不乾小屁民的事,天災更不是老百姓可以左右乾涉的,唯獨叫虞憐心驚的是,農民起義!

在天災人禍和朝堂強行增加賦稅、貪官為禍人間、莫得糧食吃的壓力下,老百姓反了!

全國四處都有起義軍,有落草為寇的,有揭竿起義的,有隻為了一口飯吃給人當兵充人頭的,有被迫上山的……應有儘有,外麵全亂套了。

虞憐從第二年開始,酒也不敢釀了,糧食囤在糧庫裡,不敢聲張,日夜派人看守,哪怕是大麥難脫殼口感差,以往豐年都是喂牲畜的,但人餓了連草皮泥土都能吃,何況是大麥這種能飽肚的正經糧食?

這些大麥得留著自家吃,得留著整個上邑村的村民活口用,不敢輕易往外輸出。

這一年連罐頭生意也不做了,還存在地窖裡的罐頭便留在裡麵,等著應付荒年。

虞憐原先想著,趁著皇帝後宮亂起來的時候,搞點肥皂發明賣,掙點銀子,她還隱約記得從前從網上科普視頻裡看到的肥皂製造辦法,這個想法準備等搞完酒再折騰,後來也沒準備弄了,她隻想低調低調再低調,希望安安穩穩蝸居在這一方天地,等著亂世過去。

是的,亂世。

她看出來了,亂世忽然就來了。

外麵亂成一片,皇帝要麼國土被各地起義軍分割而治,要麼能忽然雄起,把所有起義軍都滅了,不然他的皇朝休矣!

至於勝利者是誰,下一任皇帝誰來當,下一任國號是個啥,那都不是她這等小屁民能考慮的。

算一算,前一世她最高成就也就是個年薪百萬的HR高管,比起一般人收入是不錯,但總歸在正常人範疇,穿來這裡,她唯一乾得比較出格的,就是算計了所有人演了一場戲,逃離了原身尷尬的處境,給自己找了一方容身的天地。

從此以後,她最大的想法就是當個有錢一點的地主,歲月靜好,一直到老。

千算萬算本以為剛收了大片田地成了地主,會是事業上大展拳腳的時候,卻沒想到會碰上亂世……

虞憐想到自己該死的運氣!

小時候有錢親爹剛找到貧民窟的她準備領回去繼承億萬家產,還沒呢她爹破產了;長大後剛拿到年薪百萬的合同,就穿了;穿到出身不錯的魏國公府千金小姐身上,原身卻處境尷尬,四處危機開局不利……

再一次長歎出聲。

這會兒她正站在農田上,第三年,她說啥也不管了,怕繼續鬨災,第三年所有田地都種上了大麥,隻留了小十來畝上等田種了點小麥和栗米,準備自家留著吃,哪怕遇上災害,就十畝地的虧空她能虧得起。

好在這一次,雖是延續了上一年的乾旱,卻撼動不了虞憐什麼,她的大麥抗旱能力杠杠的,尤其是上等田更是大豐收,上邑村的百姓頭兩年靠著虞憐接濟的大麥才平安度過,第三年他們也怕了,看救過自己命的大麥眼神也跟看見親人一樣,第三年跟著虞憐全部種了大麥。

這一年上邑村都豐收了。

如今田地裡到處一片金晃晃的顏色,村民佃戶到處都在搶收糧食,虞憐這邊也不缺人。

外邊百姓流離失所,有不少逃難來的百姓,虞憐見了不忍心,倒是收留了一些。

她不是隨意散發聖母心,一來怕亂世裡人手少守著這麼多糧食就像是小兒抱金,容易被搶劫,外麵難民來了這麼多,實在逼到極限,必定有人搶劫,不如主動伸出援手,將這些危機都化解了,讓那些難民賣身給她,成為她的自己人,等亂世過去後,這些人若要歸鄉,她就奉還賣身契,若要留下來,可在她田地耕種,也可以在工坊裡做工,總歸有活路,總比在外頭等死強。

二來,她還做不到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麵前餓死渴死,看著人家吃孩子吃泥土也能無動於衷。

那些枯瘦絕望的麵容……從影視劇照片裡文字裡隻言片語很難感受到,真正親身經曆其中的人才從心裡被深深震撼,虞憐的心理下限也一再地被刷新。

索性前麵賣酒賣罐頭掙了不少錢,她拿出一部分,在上邑村邊上的荒地上,建了個新的村落,讓這些難民在那邊暫且落腳,房子是最簡單的土胚草屋,全是災民自己動手,他們感恩戴德,恩人給他們糧食,供他們吃喝,讓他們有力氣建造房子,活了下來。

這個村落本來沒有名字,有人便叫難民村,再後來都在傳收留他們的恩人是個大善人,便稱為善村。

虞憐看著村民冒著汗的消瘦臉龐,渾身流汗,卻冒著喜氣洋洋的勁兒在努力地收割大麥,不免再次歎氣。

古代時候,尤其是亂世百姓的生活如何艱難她算是見識到了。

但過得這樣艱難,朝不保夕,但凡有一點點收成和希望又能喜得恨不得親吻大地千恩萬謝的模樣也叫人心疼。

來幫她的田地收割的都是善村的村民,這些四麵八方逃難來的百姓深深知道外界有多麼混亂,自從被收留就勤快做事老實做人,很怕被趕出去,無論男女老少皆是如此,倒是有煽動鬨事的,那等人還沒等鬨開,要麼被竹影一劍叉走了,要麼被難民自己給圍毆死了。

誰也不願意讓好不容易得來的平安飽腹落了空,再去外頭,能去哪裡?能走多遠?怎麼活下來?

上邑村這邊地處偏僻,情況比外麵已經算得上世外桃源了,尤其是虞憐家的田地,十裡八鄉都知道她有糧!

但為啥沒人敢來搶?她家兩個男人會武功殺了好些人震懾不說,還有大好幾千號的難民都賣身給了她,都護著她,咋搶?

虞憐發著呆想事,一陣陣微熱的秋風拂過臉麵,帶來一陣陣新鮮麥香味兒。

不時有村民路過,親切地喊她憐姑娘,憐丫頭。

虞憐皆一一回應。

這兩三年以來,經曆了各種災害,她和這個家和這個村民也緊緊聯係了在一起,好似一個真正的大家族一樣,沒有矛盾,有的隻是同渡難關的齊心協力。

村民因著她的大麥才生存下來,對她心存感激,她對村民亦是如此。前期還沒有難民村的時候,彆的地方莊稼欠收,唯獨她大麥收了不少,那時鬨了不少小偷強盜,不少村民自發住到她家附近,連一向不和的村長也派幾個兒子輪流過來,幫著守護她糧庫,一路並肩作戰下來,攢了不少情分。

這時,忽然一陣稚嫩的驚慌聲響起:“嫂嫂,嫂嫂救命啊,官府又來征兵了,他們要把二哥三哥都拉走!”

虞憐陡然一驚,朝廷瘋了。

真瘋了。

第97章 易主 ◇

◎結尾修,添了一段,一定重看◎

連十歲稚童都強征當兵, 不是瘋了是什麼?

隻怕皇帝內憂外患,已經走投無路,如瘋狗一樣跳腳。

前一年來征兵的時候, 官府便想把雙胞胎哥倆拉走一個當兵去,是虞憐塞了銀子才躲過一劫, 但村裡其他十來歲以上的少年都沒躲過,不管你是不是獨子, 年齡到了,通通拉去當兵,沒有得商量。

孩子們的小夫子華天曲那樣瘦弱隻會讀書的少年郎也被強行拉走了,虞憐使了銀子, 想把他保住,她深深知道這個少年半點功夫也沒有, 就他那個體格,上戰場也是給人送的命。

但沒想到, 年齡到了的少年, 官府也不收銀子,不放人!

好在後來, 竹影說他半路去將人劫了出來,但怕被官府的人發現, 也不敢叫少年回村,給了他銀子和一袋口糧, 讓他去彆處躲躲。

竹影是這麼跟虞憐說的, 實則他看華天曲頭腦靈活, 念書極好, 就送去了跟主子聯絡過的商號, 讓人送到主子身邊, 看能不能用上,主子這會兒鐵定缺人。

誰叫他那方勢力是所有起義軍中勢力規模人數最大的?皇帝見了都怕得直哆嗦,將他列為心頭大恨,頭號需要剿滅的賊寇!

皇帝的主力軍都集中在主子那頭,壓力自然也比其他雜牌軍要大得多,但也不知道皇帝的人太差還是主子的火力太強,皇帝越是送,主子越是強,一波波地投降給他送人頭。

不過這次,皇帝眼看是要完犢子了。

邊關失守,金遼聯軍連奪數十城,眼看京城老巢都要被搗了,皇帝隻能撤兵,轉回去對付金遼。

也因此這回才狗急跳牆,不管是幾歲的孩子,隻要是個男娃,能拿得起兵器,就通通送去戰場。

那些普通的起義軍趁著皇帝顧不上首尾,仍然在四處騷擾,皇帝內憂外患,狗急跳牆,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隻怕是自己人還未分出個勝負,江山已經被關外蠻子奪去。”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那些有些底蘊的家族已經開始掏銀子輸送人手準備幫皇帝一起禦敵了,先把關外那些蠻子野人趕走再說!

對這些世家大族來說,自己人鬨一鬨沒事,皇位易主,改朝換代也沒事,但絕不能讓江山落入外族人手中,所以在鬨起義的時候,這些大族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誰也不管。

但誰也沒想到,在這個關頭,最大的叛軍華字旗叛軍沒有趁著這個機會一舉向京城進兵,而是突然調兵,從另一頭將金遼逼退百裡。

從這一點上來看,華字軍贏得了天下百姓和不少世家大族的好感,人人都在猜想,華字軍的首領是什麼來頭,看得出來應該出身不凡,見識深遠,極有擔當。否則彆的起義軍還在趁著皇帝首尾不顧的時候四處搗亂掠奪,他怎麼不乘勝追擊,而是先選擇了先禦外敵?

經此一戰,有些早有想法的家族開始暗戳戳地接觸華字軍,若是能輔助華字軍成大事,將來就是開國功臣,誰不想要這個功勞?

當然自古以來,起義大軍不知凡幾能成功的有幾何?會下場的家族也就三兩隻膽子大的,大多數都裝聾作啞,不敢冒險,一旦冒險,等皇帝收拾了起義叛軍,回頭就能把你當成亂臣賊子收拾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華字軍首領倒是高傲,誰家遞來的橄欖枝都沒接,他打完金遼,轉頭就衝向京城,順著京城這條路線,連奪數城,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要把皇城拿下了,京城裡人人自危,百官脫下朝服辭官避難的大有人在……

這些事還沒從外頭傳進來,上邑村實在太偏僻了,至少要落後一兩個月的信息差,眼下虞憐獲知的消息是關外遼金聯軍破了邊關,從大後方直逼京城,皇帝老巢危矣,故而狗急跳牆,連十歲孩童都要送上戰場去送死。

她回來的時候,官府的人已經在上邑村作開了。

四處可聽見小孩的哭聲,大人的求饒聲,虞憐皺著眉匆匆跑進自家院子。

她家人最多,今兒個公爹和竹影出門購買物資,為今年過冬做準備,他們倆沒在,那些家裡沒男娃的村民和善村的難民倒是過來了,圍在她家裡,幫著護著兩個小孩。

三四年下來,當初從京城下來的兩隻小矮冬瓜如今已經長大了不少,個子更是蹭蹭往上拔,虞憐瞅著,再有一兩年興許要趕上自己了,這就是習武之人的好處,兩個男孩皆有了少年的模樣,此刻赤紅著臉和眼睛,扶著年邁的祖母,氣得拿起木劍要與官兵決鬥。

他們不怕被拉去當兵,也不怕去送死,就怕死了之後爹娘嫂嫂祖母妹妹沒人照顧,嫂嫂從小就跟他們說,他們是家裡除爹以外唯二的男子漢,爹年紀逐漸大了,遲早會老,隻有他們才能護住一家人。

方才,祖母為了護著他們不惜給官兵跪下,求官兵不要把她兩個年幼孫兒帶走,那些官兵竟然踹了老太太一腳,氣得兄弟倆差點衝上去跟他們拚命,被村民拉住了。

民怎麼跟官鬥?

虞憐進來時,倆小子徹底紅了眼睛,大的華言扶著祖母,另一個小的華行跑了過來,顧不得什麼一把抱住她的腰,將臉埋在她懷中,眼淚掉了下來,不停委屈地控訴:“嫂嫂……”

虞憐輕輕摸了摸小子的腦袋,“莫急,莫怕。”

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話說清楚了,也不為自己告狀,不為自己被拉去征兵的事說什麼隻控訴說:“他們踹了祖母一腳……”

聲音哽咽,委屈得不行。

虞憐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小腦袋。

往裡麵一走,老太太年紀大了,本來腿腳就不利索,再被成年男子踹一腳,好半晌還是站不直,站不穩,依靠在孫子身上,喘著氣。

虞憐過去,老太太渾濁的眼淚落下來,“憐兒……”

虞憐蹲下來,親自給老太太揉了揉腿,然後站起身來,對著那些官兵道:“我的兩個弟弟十歲不到,還未到征兵年紀,還請通融。”

官兵見她生得好看,氣質不凡,言語上倒是客氣兩分,然而還是強硬拒絕了。

如今世道征兵不容易,已經征了一波又一波,大批男丁不是死在戰場就是被餓死,現在上頭下了死命令,若是征不到兵,就把他們這些在衙門當差的都送上戰場充數去。

死自己還是死彆人,這有得選?

虞憐還要說什麼,兩個人高馬大的官兵已經不肯等了,不耐煩地將她甩開,虞憐往後退了數步,被華行扶住,他上前一步,將嫂嫂護在身後,狠狠瞪著官兵說:“嫂嫂,不用跟囉嗦,我不要你低聲下氣求他,我跟他們走,我去當兵!”

“我有武功,你不要怕我去送死……”

虞憐眼睛微酸,看著少年抽條後顯得並不強壯的身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們還小,還輪不到你們逞英雄!”

她掏出兩張百兩銀票,官兵的眼睛都看直了,虞憐冷笑:“一個人,一百兩。”

官兵眼睛發亮,但是想起征兵的困難和上頭的強製要求,還是搖了頭。

虞憐又出價兩百兩,官兵還是搖頭。

虞憐心裡沉得越發厲害,看來這個皇朝是真的要完了,若不是上頭強製要求,這些見錢眼開的官兵又怎麼會對百兩銀票無動於衷?

最後虞憐給出了百畝良田才保住了兄弟倆。

一人一百畝上等良田。

兄弟倆圍在祖母和老太太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麼那麼貴,嗚嗚,我們不值那麼多田,嫂嫂的田嗚嗚,我去換回來……”

虞憐長歎一聲,她手上攏共也就四百畝上等良田,一下子去了一半,的確元氣大傷,然而在她眼中,人才是最重要的,兩個孩子才半大少年,換作前世才上小學的年紀,哪怕跟著竹影和爹學了點拳腳功夫也上不得戰場,隻要去了便是送死,她如何舍得?

錢沒了再掙,地沒了也能再添置,唯獨人沒了便什麼都沒了,她不能讓祖母公爹婆婆兩次白發人送黑發人。

隻要挨過亂世,她有信心再把地賺回來,還要當更大的地主!

竹影和華詹拉著一車物資回來,才發現家裡亂成一鍋粥,上邑村各家各戶都哭聲震天,一問才知道官府又來強行征兵了,去年才被征過一波,好多兒郎也不知是死了還是如何,到現在也沒回來,現在又來拉人,連十歲稚童都要,簡直滅絕人性。

華詹拳頭握得咯咯作響,竹影直接抽出佩劍,“我去縣衙把那狗官殺了。”

華詹按住竹影握著劍的手,沉重搖搖頭,他固然可以殺了狗官,但卻解決不了最根本的問題,那些兵是被送到州府的總兵營地,而非縣太爺府上,縣令再糊塗也是一個聽令辦事的人,殺了他沒用。

隻有結束亂世,才能一勞永逸。

不過雖然不能殺了縣令狗官,但是上邑村那些年幼無辜的孩子卻不能再讓他們去送死,竹影和華詹便研究了解救辦法,他們決定去半道上截人。

就如之前竹影把華天曲押去當兵路上救回來一樣,他們準備先將這些孩子安置在外麵等到風頭過去了再送回來。

誰知道還沒等他們出手,當天下午孩子們就都被放回來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是何緣故,竹影出去外頭打聽,縣城都打聽不到,又快馬加鞭去了府城才知道,江山易主了!

皇城破了,皇帝下台了,一切都完了,結束了。

還要童子兵做什麼?

竹影瞪大了眼睛,趕緊打聽:“新的皇帝叫什麼,是誰攻破了皇城?”

“皇帝誰知道啊,新皇帝還沒立國號沒登基咧,誰也不知道他叫啥,不過聽說是最大的那支起義軍,叫華……華什麼的,反正一個華字。”

竹影:!!!!

第98章 對決 ◇

◎是華兒贏了,還是三皇子?◎

竹影簡直欣喜若狂, 他敢肯定,攻破皇城當上皇帝的一定是他的主子華極!他當場就準備出城回去上邑村,通知侯爺和少夫人等人, 告訴他們這個驚天好消息!

尤其是少夫人,憋了這麼久, 沒告訴她主子還活著,竹影心裡多少有幾分愧疚, 覺得自己太不是人了,總是看著少夫人想主子,那麼難受,卻不告知她真相, 現在總算是可以說了!

誰知道,他剛騎馬到城門口, 就看見城門已經關上,脫下舊朝軍服的官兵正在城門把手, 嚴禁任何人進出。

竹影去問, 人家不理他,還讓他快點離開彆妨礙公家辦事, 小心被當成賊子抓進大牢,竹影稀罕問:“不是說, 皇城都被攻破了,現在皇位已經換人了, 你是幫哪門子皇帝做事?”官兵拍拍身上的布衣, “瞧見沒?我們身上舊兵服已經脫下, 從此以後就是新皇朝新天子的兵……你誰啊, 快滾開!”

竹影塞了銀子一番打聽才知道, 皇城被攻破後, 狗皇帝帶著陳妖妃和兒子從密道中逃走了,所有降服的城池收到消息後都在戒嚴,準備拿住這一家三口向新帝獻禮。

所以城池戒嚴,不許任何人進出。

竹影:“……”他可怎麼回去報喜啊!侯爺少夫人還有老太太夫人都在等他咧!

竹影不合時宜地想:再過不久,應當是太上皇太後皇後和太皇太後了吧……他摸著下巴,心裡美滋滋的,覺得自己雖然沒有衝上戰場為主子效勞,但他保護了主子一家好幾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的也能分個將軍當當?

假如竹影知道,他主子琢磨半晌給他派了個大內總管的職位,應該這會兒就暈過去了,他最敬愛的少夫人也因他瞞著狗男人還活著的事,沒幫他說半句話。

……

這會兒上邑村所有人還不知道上頭已經改朝換代了,娃兒們被放回來是好事,有人歡喜有人愁,上一年征兵走的娃可都沒回來,是不是已經死戰場上了?

趙寡婦哭了又哭,直到虞憐派了雙胞胎去告訴她,華天曲人沒死,被他們家的竹影大俠救走了,等時局平穩了,該回來會回來,這才消停。

此時華家,正在發愁,兩百畝地上午說給就給了,結果下午人全放回來了,這不是白給?

雙胞胎上午也沉浸在嫂嫂真愛我,為了我倆舍了這麼大把土地,我們真不值,下午聽說這消息就鬨著要找爹去衙門裡把地要回來。

華詹依了兒子所言,帶上家夥去了趟衙門,去了才發現,衙門裡根本沒有人,一個當差的都沒有,縣太爺主簿那些捕快官差一個全沒來,這是集體曠工翹班?

看縣城的街道上,百姓如往常那般過著小日子,雖然經曆了兩三年的荒災之年,百姓生活不容易,但該有的柴米油鹽還是得有,縣城裡的雜貨鋪也照常開著,沿街百姓賣菜的賣包子的也都熱熱鬨鬨喊著客官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

華詹掏出銅板,買了十個包子,讓倆兒子一人吃一個,剩下的提回家給祖母嫂嫂和娘親吃。

父子三人到處打聽,沒聽到什麼消息,倒是有人開玩笑說縣太爺沒準是跑路了,上頭打得這麼慘烈,沒準哪天就打到這裡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華詹皺皺眉,寒窗苦讀十年才考上進士,當了這縣令,在情況沒到極端的時候,縣令是絕不可能跑路的,這時候跑路,上頭追究下來,彆說官,腦袋也彆想要了。

本想回去,但雙胞胎念著嫂嫂的地,愣是拉著爹的手不讓走。

他們父子三人都有功夫,倆小子輕功也跟師父學了個半會,不說飛簷走壁,上個牆總是沒問題的。

兩人把爹拉到縣衙牆下,率先跳上去,然後看著爹:“我們上去翻一翻,把嫂嫂地契找出來,肯定在裡麵。”

說著就跳了下去。

華詹:“……”

翻牆進去後,縣衙裡頭也一個人都沒有,連灑掃小廝婆子全不在,華詹開始意識到可能真的出事了!

倆小子跑進縣衙辦公的地方,將桌上的公文、匣子全翻了一遍,最後找出一遝的地契,好家夥,全是搜刮民脂民膏來的,他從裡麵抽出兩張,上頭寫著的正是他家嫂嫂的那兩百畝地,華行眼睛轉了轉,覺得光拿兩張還不夠,反正這狗官貪了這麼多,不如拿回去,哪怕不占為己有,也能分給善村那些災民,就當替天行當,劫富濟貧了。

華言卻按住了弟弟的手,不讚同地搖頭,說道:“拿走自家的就好了,多拿就是偷,和那狗官有什麼區彆?”

華行不服,覺得二哥啥時候也學了那一套迂腐行徑,他把自己打算說了,兄弟二人找來爹評理。

一個想把其他地契拿回去,分給災民,一個覺得不問自取就是偷,哪怕出發點是好的,也不行,否則就是偷盜、是狗官之流。

華詹看著倆小子還沉浸在這等小事中爭吵不休,沒有半點應有的敏銳嗅覺,歎了口氣。

若是長子,一早就能察覺不對,斷然不可能將注意力放在這種小事上。

他各打一板子,說:“一則這些地契定然是狗官從其他百姓身上搜刮來的,若是你們拿去給災民,原本地契的主人豈不是拿不到?給了一方,另一方便也沒有,行兒你虧了一方,這不叫做好事,這叫魯莽,叫一意孤行!”

“二則,這些地契屬於財物,衙門這些人連地契財物都沒來得及帶走就失蹤不見,想必背後一定出了大事,你們沒察覺到危機,還在爭執這等小事,愚蠢!”

一番話說得兩個小少年麵紅耳赤,喏喏說:“爹,我們知道錯了。”

“那現在怎麼辦?”

“爹,縣令跑了,這底下的百姓怎麼辦?”

現在可不比太平盛世,現在外來的災民眾多,縣城底下到處都亂著呢,時不時就會出現事故,平時都需要官差巡視,縣令主持,現在這些做事的人都跑路了,誰來維護百姓的平安和秩序?

華詹本想說這關他們什麼事?

但話到嘴邊停了下來,倆小子年紀還小,尚且懷有一顆赤子之心,憂國憂民,不該用小老百姓無權無勢就不應該多管閒事那一套束縛著。

他思忖片刻後,和兩個孩子在桌上、櫃子到處翻找,想找出關鍵,到底是什麼事讓縣令急著跑路?

華言突然一聲驚叫:“爹快看!”

華詹走過去一看,那是一封沒燒完的信,前頭寫著什麼已經被燒毀看不清楚,隻見後半段還沒燒毀的紙張上有兩個寫著:“……救駕!”

救駕?救什麼駕?能用得上救駕這兩個字的隻有當今皇帝……

華詹突然站了起來,一臉沉重。

皇帝莫非已經窮途末路,皇城被攻陷?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廣發勤王傳書,算算此地與皇城的距離,就算是最快的飛鴿傳書也要至少七八日,豈不是說七八日前皇城已經瀕臨被攻陷的危險?

現在呢?現在又如何了??

皇帝是緩過勁來了,保住了京城和屁股下的皇位,還是已經……

華詹攥緊了拳頭,華兒……

他無法確定自己的長子是生是死,以這種情況來看,當今天下那些起義軍,唯有華兒的軍隊有這個實力兵臨皇城,他和三皇子終於還是走到了兵戎相見,一決勝負的時候了……

這麼多天過去,他們到底誰勝誰負,他的手指越發用力,泛著青白色,眸中更是泛著紅色血絲。

他知道,一旦決戰,兩人之間必有一死。

一旦兵敗,就是死亡的代價。

這也是為什麼華兒不肯將自己還活著的事告訴家中所有人。華詹算算時間,假如是華兒兵臨皇城,這麼多日過去,也該打起來了。

是華兒贏了,還是三皇子?

哪怕對長子再有信心,華詹此時沒有確切的消息,仍然無法肯定這場勝負,在以往的認知裡,要改朝換代實在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哪怕皇朝腐朽,世道離亂,也不是輕而易舉能夠打垮的。

三皇子從根子來說他是正統,華兒的軍隊名為起義實則是叛軍,多的是老頑固守舊派罵他反賊,哪怕皇帝再荒唐,他們也願意為皇帝所用,這就是正統的優勢。

也因此,從前他和華兒被老皇帝所忌時,起意謀反,也隻是架著一個皇帝的血脈造反,隻要權利握在手中,皇位上坐的是誰對他們父子二人來說沒有一點影響。

七皇子為人愚蠢,好大喜功,肚子裡半點墨水也無,這種人最適合當傀儡,哪知那頭蠢豬會臨時反水……

剛想到這裡,兩隻袖子被兩個兒子拉了拉,“爹,你想什麼呢?”

華詹搖了搖頭,歎氣:“我在想你們大哥。”

“爹,你彆想了,大哥死了那麼久,應該早就投胎了,大哥那麼聰明,一定會選擇一個富貴的好人家,說不定投胎成皇子了,將來能當皇上!”

華詹:“……”

第99章 碰麵 ◇

◎聲音震天,隱約將院裡院外樹上的麻雀也驚飛了。◎

一連過去好幾日, 老百姓日子亂成了套,那些流氓混子發現犯了事也沒有縣衙官差來拿人越發肆無忌憚,不到幾日, 街上便變得空曠冷清,誰也不敢到處出來亂竄。

哪怕老百姓沒有那麼敏銳的觸覺, 也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上邑村卻沉浸在一無所知的狀態, 村民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這會兒正在秋收,娃娃們回來了就沒什麼大事,一股腦地都在搶著收麥子, 哪有時間想外頭?

華詹帶著雙胞胎傻兒子回了家,看似麵上無事實則心事重重, 一連幾日眉頭從未鬆下。

虞憐以為公爹擔憂竹影的安全,安慰道:“竹影武功高強又年輕力壯, 一般人傷害不了他, 您儘管放心。”

華詹目光複雜地看著兒媳,半晌無聲, 長歎一聲點了頭。

虞憐微微一笑,麵上看不出什麼, 心裡越發疑惑。

竹影出門好幾日說要打聽消息,都未曾回來, 全家人都在擔心, 她以為公爹的異常是因為擔憂竹影, 但現在看來, 又仿佛不是。

那個眼神……這種感覺, 並不算陌生, 打從三年前那個大年初一開始,公爹就經常用這種眼神看她,帶著點愧疚、慈愛和欲言又止,極度的複雜,她一度以為公爹是偷了她銀子去賭博了……

要不然怎麼這般奇怪,好像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又好像瞞著她什麼,但她隻是他兒媳,又不是他老婆,用這種眼神瞅她乾啥?

虞憐想不明白,又不好直接問公爹你瞅乾啥?

她搖搖頭,無奈笑笑,拍著手往外走。

麥子這幾日收得差不多了,那兩百畝地多虧官差才拿走地契一日,轉頭兩個小子又給偷回來了,地裡頭的麥子才不至於浪費了,能收回來。

想著這些高興的事兒,虞憐轉眼又把公爹的異常給忘了。

她想得樂觀,隻要不威脅生死,每天能當著個地主婆巡視自己的地裡的莊稼,關心關心佃戶,沒事翻翻賬本,就是最好的日子,公爹想啥管她屁事?真有事到了關鍵時候,該跟她說還是會說,到時候就水來土擋,淹不死她。

虞憐日後隻要想到今日天真的想法,就恨不得回來抽自己一巴掌,誰能想呢?誰敢想!

沒淹死,倒是差點把她驚死。

又過兩日,麥子全部收割好,虞憐指揮著手下人把一車車糧食運到自己三年前就建好的糧倉裡,這幾個大型糧倉全在上邑村,而且就在她家邊上,平時養著幾條大狼狗看著,還有專人日夜把手,倒是不怕偷。

主要是她的麥子看著是量多,但是倘若要偷還是不劃算,不值錢,除非能全部運走。也就是荒年,有人餓狠了,才會打主意。

糧食收好之後,虞憐盤算著竹影哪怕走路都該回到家了,她跟公爹商量了下,讓公爹出門去找找看,不能放著不管,前頭幾日不管是信任竹影的能力,等了這麼多天還不見音信,那隻可能是真出事了。

華詹剛駕著馬車出了上邑村,後腳虞憐就撿了古裡古怪的一家三口難民。

女的生得小家碧玉,洗乾淨之後也是細皮嫩肉,瞧著應該也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眼神機靈,看著頗有兩分靈氣勁。

男的則不苟言笑,笨嘴拙舌,長得倒是一般,勉強稱得上五官端正,國字臉,生得一身習武之人的剛正之氣,看著不像壞人。

他們倆有一兩歲半的兒子,長得白白胖胖的,一隻小肥手專喜歡捏人臉,揪人頭發,除了這點,倒是個討人喜歡的娃。

一家三口來到上邑村,在佃戶的指引下找到虞憐,跪在她麵前說聽說她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善人,在這幾年災年時期建立了善村,收留了不少人,他們遠道而來,希望虞憐能收留他們一些日子。

虞憐注意到兩個細節,一是那年輕女子要下跪的時候,男人扶著她的手,眉頭不讚同皺了皺,像是不認可她跪下求人的行為,這一定意義上表明了,在男人看來,這位女子的身份貴重,不可以下跪。

二則那女子聲稱自己遠道而來,虞憐卻感覺她的口音更像是這邊的當地人,且她那張圓潤清秀的臉蛋似乎有兩分眼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哪裡見過。

因為這些疑點,虞憐將這一家三口收留了,善村沒有多餘的房屋供他們住,在找到新的地方之前,隻能讓這一家三口暫時住進自己家的大院。

女子看起來倒是很開心,一臉的信任。

虞憐感覺更古怪了,她從未見過這女子,這女子對她毫無防備的信任模樣又是從何而來的?莫非隻是因為她建善村收留難民的好名聲?

一家三口在虞憐家住了四五日後,公爹和竹影還是不見回來,虞憐這日躺在院子裡曬太陽翻賬本,賬本沒看進去幾頁,滿腦子都在想,竹影和公爹是不是出事了?

縣城才多大地盤啊?以他們駕車的速度,也早該回來了,難道是去了府城?

梅姨娘洗了盤果子,放在她邊上,讓她吃著點解解渴,甜的。

陳氏和新來的叫陳四丫的女子倒是處得來,兩人同姓陳,便喚陳四丫小陳氏。

秋日涼爽,趁著午後日暖天透,兩人在邊上繡著秀活兒,陳氏總是蹙眉,顯然也在擔憂相公的安危。

這世道,外麵這般亂。

虞憐乾脆閒聊,打破這種略顯壓抑的氣氛,跟陳氏央求:“今年過冬娘給我整件厚實一些的棉襖,去年就極冷,我差點沒熬過。”

陳氏停下來,嗔笑一聲,“那是你愛美,總要給你做厚一些的,你嫌臃腫,去年竹影獵了一頭虎,皮毛都送你手上了,你非嫌棄醜,愣是不要娘給縫在棉襖裡頭,墊在床下白瞎了好東西,娘說的對不對?”

虞憐拿賬本蓋住臉,不承認,“哪有哪有,哪個這麼臭美,連虎皮都敢嫌!”

“不就是你?”

“誰啊,在哪兒呢沒看見!”

幾個女人笑成了一團。

話匣子打開了,陳氏也鬆快了,暫時忘記相公出去好幾日的事了,又同兒媳說笑幾句,這時老太太在屋裡喚她,估摸著是剛午休起身需要人伺候,陳氏進屋裡去。

前腳剛進屋,後腳沒一會兒,院子大門忽然被打開了。

一行穿著金色盔甲的士兵分成兩列進來,手中拿著的長槍更是反射著灼人的光芒,氣勢如虹,像是天降神兵。

虞憐扭頭一看嚇了一跳,小陳氏更是驚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手中的針紮進手指裡了還不自知。

一片靜謐——

虞憐同那些“天降神兵”大眼瞪小眼,心裡沉了又沉,穿來這麼久從未與真正的軍隊士兵打過交道,也沒與官家起什麼衝突,人家為何突然派這麼多兵來她一個小地主的家?

她不受控製地往最有可能同時也是最壞的想法猜:難不成是皇帝忽然想起他們一家來,準備不要臉了派兵將他們一家通通送上黃泉?

這時,那些肅著臉一身氣勢的金甲士兵們忽然齊刷刷地跪下,一致高聲呼喊:“參見皇後娘娘!”

“屬下等恭請皇後娘娘回京入宮!”

聲音震天,隱約將院裡院外樹上的麻雀也驚飛了。

敞開的大門外,進來一個男人。

一身青衣,體態清瘦修長,逆著光,隱約頭頂也泛了光。

虞憐眨眨眼睛,賬本從手上掉了下來。

男人走路雖不急不緩,但腿長邁了幾步便行至虞憐跟前,彎腰修長如玉的手幫她撿起賬本,還拍了拍上麵的泥灰,虞憐低頭看那隻手……

賬冊遞過來,兩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作者有話說:

不是故意卡文,男女主第一正式會麵,我得好好斟酌下……(其實就是苟不出來了

第100章 歸來 ◇

◎那個女人予他的更甚◎

時間有一刹那的靜止——

空氣也忽然缺氧得厲害。

男人星眸如海, 深沉卻溫和,仿佛納了百川,一層朦朧的薄霧籠罩在那深海上方, 看不清裡麵翻滾的究竟是怎麼樣的浪花。

虞憐眨眨眼,再眨眨眼。

一瞬間的茫然、驚駭, 最後通通化為了不敢置信的狂喜,她仰著頭, 睜著那雙氳氤著紅暈的美眸與他對視片刻,一顆淚珠從眼角緩緩落下。

緊接著,數滴淚接二連三的往下滾落。

她掉淚時的眼睛美極了,旁人哭泣是嚎啕大哭, 鼻涕眼淚一股腦橫流,醜極。她卻不同, 就那般癡癡與他對視,望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眼淚像是乖巧排著隊, 哪怕主人情緒起伏極大,也被壓抑著委屈著, 一顆又一顆,接二連三, 絡繹不絕。

男人忽而心窒得厲害,他想起那日他從行刑路上被截走後返回家中, 看見她在他靈堂前, 燒掉親手所寫的祭文時落淚的眼睛。

四年的時間, 足以更改一切, 四年的時間足以教山河顛覆, 讓天下換了個主人, 也讓他了卻前世生死大仇。

但她那雙眸子,沒有變過一絲一毫,同那時一樣。

美極。

他眸色一深再深,靜靜低頭望她……少頃,一聲極低的歎息終於從他嗓子裡溢出來,幾乎不可聞見,旁人亦無從察覺他逐漸軟化的心。

虞憐卻聽見了。

她的情緒像是忽而決堤,在男人指尖微涼掌心卻溫熱的大手撫上她臉頰,輕輕為她拭淚時,猛地撲進他懷中。

終是大哭出聲。

華極渾身僵硬,任由她在自己懷中宣泄著壓抑了數年的情緒,任由這著滿了委屈、惶恐、喜悅的淚水將他胸前衣衫浸濕,一點一點將他心臟染上異樣的色彩。

他渾身發硬,大手垂落在身側下意識抬起,指尖微微蜷動。這是第一次,記憶中的女人同他這般接近,無論是前一世的分道揚鑣還是這一世的峰回路轉,他們都僅見過一麵,那便是她在他下獄後,跑到牢中隔著闌乾大門,對他極儘刻薄,極儘羞辱,咒罵他為何不去死,為何要連累他人。

他未置一語,任由她發瘋,瘋夠了也便走了。

後來她在牢中所語,傳了出去,皇帝如願借由她的手又羞辱了他一道……

思及此,原本抬起欲安撫她後背的手,緊了緊又垂落下去。

她仍在哭泣,哭夠了便仰起頭,委屈巴巴地瞧他:“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語帶控訴,鼻音極重,惹人心憐。

至少在場所有人包括剛剛從屋裡出來看著孫兒/兒子大變活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老太太和陳氏也忍不住在極儘震驚狂喜之餘生出了濃重的心疼之意。

憐兒……憐兒她太苦了啊。

兩人方才聽見動靜,趕緊出來,卻在出來時看見憐兒撲進華兒的懷中哭成了小淚人。

兩人因此哪怕再不敢置信,再是狂喜也不敢,不敢邁動一步,更不敢喊上一句,怕驚擾了這對有情人的相逢。

她們知道,此時此刻最有權利宣泄情緒的隻有她們的孫媳/兒媳,她已經壓抑太久了,撐著失去心愛之人的痛苦,與家中斷絕關係,一個人帶著他們來到鄉下,要想法子養活一家人,要想法子不去想他,要想法子好好活下來,這其中到底壓抑了多少痛苦,多少情深,沒有任何人可以感同身受,隻有她自己才知道。

便是他們這些長輩家人,也隻能知其一二,也隻能多疼愛她幾分,讓她更活得快活如意一些,卻不能替她承受。

華家的小院四周圍滿了金色盔甲的士兵,他們拿著長槍臉色肅然不許任何人接近一步,村民遠遠聚集過來,不敢靠近一步,卻滿懷擔憂,擔心木頭一家出事。

小院中,老太太陳氏梅姨娘站在堂屋門前,滿含喜悅心疼遠遠望著,雙胞胎和小果兒也被她們按住了,捂住了嘴巴,不叫他們衝過來打攪自己的大哥和長嫂。

小陳氏更是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這句話重複了第二遍,語氣加重。她伸出手,顫抖地摸上他清俊的臉,冰涼的指尖一點一點地描繪他俊臉的輪廓,高挺的鼻尖、飽滿的額頭……甚至輕撫了他的薄唇。

她觸電般收了回來,雙頰染上緋紅,低眉自語:“你來帶我走了嗎?”

“我以為你投胎了,再也看不到我,要不然怎麼會遲遲不出現在我麵前……”

“我總是想,日也想夜也想,隻要一閒下來,便想。到底是什麼纏住了你,讓你從不出現,就算是夢裡也好,可是連夢裡你也絕情,不肯舍我半分憐意。”

“不知是哪日,我做了夢,夢見有人喊你名字,我拚儘了力氣跑過去,想追上去,看看那人是不是你,但怎麼追也追不上,後來醒了,才發現是夢。”

她微微一笑,紅了的眼眸清澈見底,美得驚人。

抱怨休了,終剩滿腔愛意與情癡。

露出半分清淺的貝齒,似是含羞,似是無限歡喜,“夫君,你終於願意出現了!”

兀自思索,像個滿目隻有心上人的純摯少女,“你帶我去哪裡?”她笑容純淨,雙眸滿含信賴,驕傲道:“夫君尋的去處一定是極好的,不管是哪裡,都是好的。”

像是怕他不帶她走,她慢慢地數著這幾年做的事,向心上人邀功,也想叫他放心,“憐兒很努力,祖母身子很好,爹的身體也恢複康健,娘更是堅強了很多,二弟三弟和果兒乖巧聽話,從不惹事,這幾年我攢下了些家業,夠他們生活……”

說完,便忽然軟了身子,整個人往他懷中倒去,暈倒前,華極聽見她幾近呢喃般祈求:“夫君,彆再扔下我……”

這句話很輕,輕到若不是女人就在自己懷中,若不是他自幼習武五感靈敏,也沒法聽清。

男人反應極快,原本就虛虛扶在她腰後的大手在她軟倒前牢牢將她抱住,隨後快速將人打橫抱起,走向屋中。

越過祖母和娘親,大步一跨,上了台階穿過堂屋走到後院,憑著竹影平日寄過去羅裡吧嗦的信件裡所言的位置,準確找到虞憐的屋子,將她放在床上。

做完這些也不過過去十數息功夫,他剛起身,發現衣襟被女人纖細的手指緊緊揪住,無法,隻得坐在床頭。

老太太和陳氏急得不得了,跟在後頭進來,來不及與死而複生的孫兒/兒子抱頭痛哭,便焦急問:“憐兒怎麼樣?憐兒如何了?怎麼就好好暈過去了,是不是嚇著了?”

華極低頭看著那隻揪著自己衣襟不放的手,又將眸光挪向她緊閉的眸子,灑下一片惑人的陰影。那張小臉極為蒼白。

他嗓子啞了啞,好一會兒才在祖母焦急的問話中說出自己的猜測:“好像迷著了。”

見到他回來,第一反應不是驚嚇,也不是該有的失而複得的喜悅,她的那種狂喜更像是發現他終於出現在她夢中的喜悅。

她說:“你終於出現了。”而不是:“你回來了。”

滿含委屈的抱怨他為何不出現在她夢中,足以見得她以為這是在夢中,她以為自己的夫君終於出現在自己的夢中,還因此祈求他不要再扔下她,她甚至以為他是來帶她走的。

去哪裡?

連死都要與他一起,毫不畏懼,更因此心生無限歡喜。生怕他扔下她,再不出現。

她細數這幾年努力的成果,想叫他放心,她有好好照顧祖母爹娘和弟弟妹妹,所以他此時此刻可以安心地帶她走,因為她終於實現了對他的諾言,她沒有辜負自己的滿腔情意。

但他呢?何德何能?可有回報?

思及此,男人放在膝上的大手緊了又緊,一顆心臟更像是被一雙無聲的大手用力攥緊,發疼,疼得窒息!

來前的種種設想,種種猜疑,在重逢的一刹那,全部支離破碎。

她的種種反應,那雙哭泣的眼睛,微弱倔強的祈求……種種都在嘲弄他的狹隘,他的冷心冷肺!

難堪透了。

壓下心中翻滾的情緒,男人狠了狠心,大手輕輕在她臉上安撫,又拍了拍她攥緊自己衣襟的手背,將她的手半哄半強硬拉開。

自己回身跪在地上,對年邁的祖母和體弱的親娘磕頭:“華兒不孝,隱瞞了四年前詐死的消息,讓祖母和娘擔心,現在華兒心事已了,大仇得報,回來接你們回京。”

老太太含淚看著自小便引為驕傲捧在掌心疼愛的心肝肉長孫,陳氏更是不受控製地抹淚哭泣,婆媳二人將華極扶了起來,一聲聲地喚他兒時小名,一個喚花兒,一個喚童童。

老太太擦了擦眼睛,“童童回來了便好,你沒死便好,祖母和你娘傷心不要緊,緩一緩便過去了,我們還有行兒言兒有果兒,有你爹,可是你媳婦憐兒卻什麼都沒有。”

“她隻有你。”

“這些年……”

老太太含著淚和孫兒握著手,喋喋不休地說著這些年孫媳的不容易,說著他們對她的愧疚難當和感激,最後忽然想起什麼,氣得板起臉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大仇得報,你死了又沒死又是怎麼回事?門口那些兵為什麼喊憐兒皇後娘娘?”

一句“她隻有你。”不斷在耳邊回響,剩下的什麼都聽不到了。心上後知後覺慢慢裹上了蜜,他從前隻知祖母做的九重糕最是發甜,格外好吃,今天忽而發現,那個女人予他的更甚。

“花兒、花兒……?”

“童童,童童想什麼呢?祖母同你說話,聽見了沒?”

作者有話說:

花童:想我老婆呢,想到她就甜!

這個臭花童其實沒那麼好搞……雖然現在暫時被搞了下,hhhh

女主任重而道遠,文案裡有句話”夫君詐屍後我被迫情深“這是真的,這就是接下來的主旋律hhh

抱歉,本來想今天白天時候更新的,但今天一天都在外麵忙活,直到晚上才歸家,然後又卡卡卡卡到半夜……哈哈!

跟大家分享一個快樂的消息,我今天終於決定結束顛沛流離的前半生,給了自己一個暫時的小窩,小窩很舊,打算動手改造下,已經想好了買什麼,怎麼改造,隻要一想到這個就很開心。

今年又是沒什麼收獲的一年,沒有錢但很開心,放慢了腳步,對生活有了新的體驗和感悟,所有尖銳都消失了。也像是慢慢從一個執念和圈子中走了出來,未來有更多的可能性,很想跟此時也許正在苦惱的寶子分享讓自己不抱怨好好生活的秘訣:不要期待從外界中得到什麼,而是我能做什麼,我能創造什麼,轉換一下思維,所有抱怨不甘所有委屈難過都消失無蹤了。

想好自己能做什麼,不再期盼從外界得到什麼,將所有期待和希望重新回歸於自身,找回了無條件付出的勇氣和自然而然產生的對生活的熱忱、對世界的愛意、對旁人的耐心與友善,沒有了妄想和執念,人生清澈如泉。

最後,一定要開心!一定要快樂!讓自己快樂才是最大的成功!沒有任何外物及得上讓自己自得其樂,哪怕沒有錢,沒有名利,沒有地位,沒有一切,隻是平平無奇的小人類,一樣可以快樂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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