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聽了兒子這句回複,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 再看到兒子這個犯懶的小模樣, 更是無語。
太子妃倒是在宮裡頭過得如魚得水,本來是毓慶宮的一個小拍賣會, 結果被她竄托的, 把太皇太後和皇貴妃她們都給折騰進來。再加上容若領著太子的伴讀們,大家夥兒這麼一鬨騰, 宗室的王公貴族以及那些當家福晉們肯定也會來摻和一腳。
最後弄得滿清八旗甚至整個四九城都來湊熱鬨。再過一陣子,這個拍賣行就會在大清境內遍地開花。
以後, 大清國的少年少女們舉行大婚之禮的時候, 新郎官都抱著新娘子上花轎。婚禮結束後, 有能力的小夫妻還會捐一部分賀禮銀錢出來做善事。
這是個好事兒, 可是他怎麼覺得哪個地方怪怪的?端起最愛的碧螺春品了一口,慢慢的睜開眼睛後, 康熙皇帝終於想明白了哪裡不對, 不由的對懶兒子瞪眼, “你就任由太子妃這麼折騰?把整個後宮都折騰進來?”
胤礽更是覺得自家皇阿瑪的反應有點兒怪怪的,“皇阿瑪, 這是個好事兒。大清的市場經濟需要自行的運轉起來,把國內的各個行業盤活。單單的舊貨市場和典當行, 已經無法滿足當前大清老百姓的需要。拍賣行的出現, 正是時候。”
康熙皇帝不以為然,冷哼一聲沒有答話。皇貴妃現在不光是操持宮務,熱情高漲的領著妃嬪們設計那些珠寶首飾, 寫小電影劇本,現在又要帶著人跟太子妃弄這個拍賣會,每天把自己折騰的,簡直比他這個皇帝還忙乎。
關鍵是太皇太後居然也跟著伸了一手,她老人家以前對這些經濟之事,可是向來都不大感興趣的。
胤礽眼睛一眯,輕輕的笑了笑,“如果這次滿清八旗有能力的人都來參與拍賣,正好可以給戶部再籌措一筆銀子。雖然我們目前國庫充足,可是大清國到處都需要銀子不是?比如明年的戰事準備,建設漠北蒙古和雲南蜀中地區等等。”
頓了頓,稍稍猶豫過後,少年太子滿臉糾結的看著康熙皇帝,語氣尤其疑惑不解的訴說道:“皇阿瑪,兒臣現在和您說開了關於出閣講學儀式的事兒,怎麼還是覺得,心裡頭哪些地方不大舒服?”
康熙皇帝聽愣了,“你再具體的描述一下,哪方麵或者哪個方向?”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胤礽還是搖頭,“反正說不清楚。可能是,兒臣不喜歡被那些裝模作樣的、暮氣沉沉的老人家長時間圍著?”
康熙皇帝徹底楞眼,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誰能想到,人人讚譽,脾氣溫和親切,幾乎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太子殿下,其實他圪塔講究的不得了。或者說他鼻子靈敏的不得了,看人認人全憑直覺氣息。
私欲太重,心思太重的人他不會深交;不喜歡“官味”太濃的人接近他;遇到氣息渾濁的人直接皺巴著小鼻子。
見到廢話連篇、愚昧守舊的人直接就不搭理,不管對方什麼身份,哪怕是赫舍裡家族的人也一樣,一副你耽誤我時間,浪費我生命的小表情。
還好他在外人麵前一般都是一副麵無表情,惜字如金的模樣,也從來都是不講究彆人的麵容美醜或者服裝好壞,隻看對方的品行和學問,才把這種孤僻耿介的性格缺點掩飾過去,沒讓朝野上下有人發現。
當然,這也是阿茹娜能入他眼的原因,就好像是這麼多阿哥們當中,他還是最喜歡四阿哥一樣,因為他喜歡至純的事物。
喜歡至純至善的人和物本來沒什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有一句老百姓經常說的話是,無知是福,難得糊塗。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兒子這種動物般的靈敏直覺讓他裝不了糊塗。
如果他想,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察覺彆人細微的情緒變化。
對於他而言,被很多情緒強烈,心思重的人包圍,就好像其他人站在鑼鼓喧天,鬨哄哄的鬨市口一樣。越安靜的場合他感受的越清晰,越明顯,也就是越發的難以忍受,還不如置身於沸反盈天的鬨市口。
儘管康熙皇帝心裡頭也為兒子心疼,可還是狠心的搖了搖頭拒絕道:“就因為你的這些臭毛病,才更要早早的學著適應。朝堂之上,或者是你以後的生活中,總是會有一些你萬分看不習慣,卻偏偏又離不開的人。”
“不管是奸佞小人還是無知的蠢物,都自有他們的用處。你要做的是掌握他們,利用他們,而不是畏懼和他們接觸,甚至想要遠離他們。皇阿瑪總不能護著你一輩子,你總是要獨立起來。”
胤礽皺巴著臉,他明白皇阿瑪說的很對,很有道理,可還是真心覺得,自己打心眼兒裡不大喜歡現有的出閣講學模式。從他答應康熙皇帝那天起,心裡就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在壓抑著,特彆的不舒服。
中午的時候他以為是儀式製度的原因,可是現在不管他和自家皇阿瑪誰妥協,儀式製度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而且,他猜測,哪怕今兒皇阿瑪答應了取消講官們的跪拜,他也還是不舒服。可他偏偏又說不清楚哪兒不舒服。
不再想這個事兒,胤礽轉而說起另外一件事,“中午的時候,兒臣對於自己每旬一次的大型出閣講學典禮,其實還有一個想法兒。”
“那就是是廣邀京城的文人士子,包括其他國家的使節。皇阿瑪您的經筵也可以這麼做,不隻是講儒家的四書五經,世界各國的治國文化都可以。”
或者可以直接開一個記者招待會,或者是茶話會那樣的出閣講學?這樣更公開一些,氣氛更活躍一些,年輕人更多一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至少比那些老人家討人喜歡不是?看著也養眼。
康熙皇帝驚訝的睜大眼睛。胤礽卻是突然福至心靈,從記者招待會這個方式想到了一個新主意。於是康熙皇帝就看到原本還很是焉巴巴的寶貝兒子刷的來了精神。
一雙迷離的桃花眼睜的大大的,炯炯有神的看著他,滿臉的興致勃勃,語氣裡還帶著一絲興奮,“這次的辯論會最後引出來的那些新主張,不知道皇阿瑪有什麼主意?”
康熙皇帝語氣謹慎,“還沒有好主意。”
“兒臣本來還想著,在出閣講學中,對經過大辯論引導出來的新的思想主張,做進一步的引導。不過剛剛兒臣因為想到記者招待會,又想到了另外一個法子。兒臣說給您聽聽?”
對著寶貝兒子亮晶晶的雙眼,急於獻寶一樣的小表情,康熙皇帝心裡警鈴大響,表麵上卻是故作輕鬆的說道:“說說看,皇阿瑪給你參詳。”
“皇阿瑪您看,目前我們現有的報紙種類,《藤蘿日報》偏向少兒生活化,《邸報》或者《京報》又太過正式。既然工商階層開始發聲,提出要求,不若有朝廷直接安排人,建設兩家新的抄寫房。”
“一個負責開辦一份不怎麼正式的,類似《京報》那樣的報紙,縱橫、縱深的解說朝廷各項政策;一個偏向成人娛樂化,內容方麵以戲曲,舞蹈,歌曲,還有我們這馬上就要出來的小電影等等。皇阿瑪覺得如何?”
被驚的說不出來話的康熙皇帝,內心裡很想呐喊一句“不行”,可是理智又告訴他,這個是必須的。有朝廷一力掌控這些文字宣傳,是最好的策略。
這次大辯論後來引發的那些新主張,不光是胤礽在心裡頭惦記,康熙皇帝也在惦記。尤其是那些從英國歸來的學子們提出來的議會製度。
他們對大清現有的君權製度產生了質疑,對於按照血緣劃分貴族階級的產生了不滿,他們提出來的“人權”的說法,引起了那些學習了“天下為主君為客,經世致用”等三大家思想的新式學院學子們的共鳴。
更是引得那些新興的工商階層開始要求各項國策的知情權。
這些年輕的學子們,自己因為家裡的士族身份得到了榮華富貴,得以出國留學深造,現在反過來就對生養他們的社會製度動刀子。
如果是按照康熙皇帝以前的性情,肯定是二話不說直接出手,悄無聲息的一巴掌打壓下去一了百了。毛還沒長齊的年輕人,就乘船出國一趟,有啥好嘰嘰歪歪的?
但是現在不行,他不能這麼做。不說他已經知道曆史的發展方向,就說自家裡這個隨時準備要實行君主立憲的寶貝兒子,他總要顧著不是?
既然不能打壓,既然這些新思想自己冒了出來,那朝廷就要給予正確的引導和疏通。
胤礽看到自家皇阿瑪皺著眉頭,凝重中又透著些許猶豫掙紮,就認真誠懇的勸說道:“皇阿瑪,經濟形態的變化自然會引起人們思想的變化,隨著作坊的不斷建設,新興工商階層的興起,他們肯定會有進一步的精神訴求。”
“他們現在是要求知情權,將來估計就會要求話語權。老百姓在背離這片生養他們又束縛他們的土地的同時,也是在背離他們這幾千年來,一直遵循的那個以農為本,以士為尊,以神佛為支柱的精神信仰。”
康熙皇帝沉默不語。這個他也想到了,這兩年他派人去跟進英吉利的資產階級革命,對於那個國家的革命鬥爭內幕,知道的比那些從英吉利回來的學子們還多。
革命之所以會爆發出來,根本原因就是昏庸無能卻又強權專-製的君主,於隨著國家工商業的蓬勃發展逐漸強大起來的新興貴族之間的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