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師伯,”賈棠問了聲好,轉眼看到後方女子朝顧末澤走去,抬手欲撫上他臉。
景輕芙眸光閃爍:“小澤,愈發像你父親了。”
顧末澤側過臉,避開她的觸碰,眉間露出不耐:“何事,”
“你怎麼不喚我娘!”景輕芙姣好麵容露出怒色。
賈棠一驚,下意識朝旁側望去,顧末澤神色冷然,淡聲道:“我有事,讓開。”
“什麼事比你娘重要?”景輕芙瞅了眼他的掌上靈草,伸手欲奪,“這是什麼玩意兒。”
未觸碰到引路草,顧末澤拍開她的手:“彆碰。”
景輕芙勃然大怒,揚手一巴掌落下:“對你娘什麼態度,我是你娘!”
巴掌聲未響起。
顧末澤捏住她的手肘,眼神冰冷:“不是頂著這頭銜,你已死幾百次了,莫要得寸進尺。”
顧末澤略一用力,女子踉蹌後退,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怒不可遏:“你、你放肆!混賬!野種!”
顧末澤麵無表情離開,留下身後的景輕芙大吼大叫。
景無涯伸手扶人,“啪”的一個脆響,景輕芙拍開怒道:“這就是你養的好東西!連我都不認了!果然什麼樣的野娘就生什麼樣的野種,白費了那副好皮囊!”
景無涯無奈歎氣:“他娘不就是你嗎。”
景輕芙逐漸冷靜,哼了聲。
若真是她與夙夜的孩子,倒好了。
當年她追去森羅殿,拋棄一切想感動夙夜讓他喜歡她,夙夜轉手將一個三四歲的小孩交給她,輕笑道:“為了我可以做任何事?好啊,這是我的孩子,你將他養大成人吧。”
景輕芙盯著那張白嫩的臉蛋,想到他娘,嫉妒得瘋了。
到底是誰?!
那段時間,她恨不得把森羅殿埋著的女人屍骨都找出來,想找出顧末澤的娘,可她什麼線索都沒發現,隻能歸結於夙夜愛慘了這女人,將其藏得很好。
景輕芙愈發嫉妒了。
她尋不到人,隻能背著夙夜折磨顧末澤。
沒幾日正是除魔大戰前夕,夙夜告訴她可以走了,景輕芙知道他若去隕星穀,凶多吉少,哪裡肯走。
她撫上夙夜的臉頰,哭著懇求道:“彆去,與我一起離開這裡,我們找個寧靜之地,從此遠離是非,做一對神仙眷侶可好?”
夙夜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笑著丟開,語氣溫柔地像在哄人:“乖,彆再說不自量力的話惹我生氣,不然,要你命。”
景輕芙見狀,怒道:“你這般對我,就不怕我弄死你和那女人生的孩子嗎?!”
夙夜意味不明地笑了,推開她:“正合我意,去吧。”
景輕芙幾近奔潰。
她不明白夙夜到底在想什麼,到底想要什麼,好似無論怎樣都威脅不到這男人,同樣也打動不了他。
景輕芙坐在地上,目光望向遠去的顧末澤,仿佛看到夙夜當日離開的身影,不甘地錘地怒喝:“都是冷血的怪物,沒心沒肺!”
發泄完後,她起身神色恢複如常,打算離去時,恍然間想到方才與她擦肩而過的身影,不自覺問:“無涯,那長老你說他叫什麼?”
“蘇白。”
白無商立在浣花峰底,看著緩步走來瞬間變換模樣的身影,啞然道:“原來如此,要是讓那些人知曉魔君偽裝成天宗長老,一定有趣極了。”
“錯了,是蘇白偽裝成夙夜,”青衣男子糾正,輕笑,“夙夜十四年前便死於聖劍之下,這是誰也改不了的事實。”
白無商皺眉。
夙夜拂袖邁入景無涯設的結界,白無商見狀:“你怎麼破解結界不讓人發現的。”
“我喜歡你這問題,以後不妨多問,”夙夜回頭,露出劍眉星目的俊容,唇角勾起愉悅笑容,“因為景無涯的法術都是二哥教的,我想學什麼,二哥都會教我,我抽空學會的,都比景無涯那個蠢笨徒弟多得多。”
白無商見結界可行,提步上前,一道冷光掃來,白無商被擊飛倒地,方才帶著輕笑的夙夜麵若冰霜:“我允許你踏進來了麼,滾去準備我要的東西。”
夙夜拂袖離去。
不及片刻,他一臉陰沉地回來,修長有力的手掐住白無商的脖子:“浮生草給我。”
“浮生草是使人沉溺於最美好的回憶,你要這草做什麼,做白日夢?”白無商嘲道。
夙夜不理他的冷嘲熱諷,握緊散著彩色光芒的靈草:“有東西脫離我的計劃,我要知道為什麼,該來的還沒來,他等不了那麼久了。”
白無商微眯起眼。
當年鬱蒼梧、盛澤靈、夙夜關係要好的時候,彼此交心,夙夜知曉的秘辛不比他這個仙境之主少。
可盛澤靈所中之毒無解,若是常人,在中毒的瞬間便散去靈力化作白骨,也就盛澤靈修為高深,才能撐到這麼多年,如今也到極限了,夙夜能如何救人。
“穿過這片布滿毒瘴的密林,便是森羅殿。”賈棠卷起地圖,在夜風呼嘯中直哆嗦,“森羅殿戒備森嚴,如何進去?”
顧末澤提步邁入林中:“密林裡有機關。”
賈棠一驚,踮腳小心邁入:“你怎麼知道?”
顧末澤不答,半時辰後,臨近密林出口,一株靈草擋在正前方,夜裡散著七彩光芒。
賈棠瞥了眼,暈倒在地。
顧末澤精神略一恍惚,眉頭微皺,晃了晃頭,視線中七彩靈草幻化為人形,四周景象開始變換。
一塊尖銳的石頭砸破小男孩的額頭。
“小怪物,你之前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不凶了!”
“快看啊,他眼睛果然紅了!快跑,他要吃人!”
“彆怕,看我的!”
幼年顧末澤被推搡倒在泥潭裡,捂著流血的額頭抬起稚嫩臉蛋:“我、我不是小怪物,你們彆怕我。”
師父說了,隻要他拿出體內的血珠子,這些同門小朋友就再也不會害怕他了,還會和他一起玩。
幼年顧末澤用袖子擦擦額角,臉上帶笑,露出兩個天真爛漫的小梨渦,烏黑眼睛閃著細碎光芒,輕聲解釋道:“我眼睛不是紅的,你們看啊!”
一小孩將早早準備的辣椒粉撒向他,同時道:“快!用鞭炮炸他現原形!”
頃刻,劈裡啪啦的炸裂聲響起。
顧末澤耳邊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音,四處飛濺的鞭炮有的打在他臉蛋,有的打在他腦袋,有的炸起泥潭裡的汙濁潑在他身上。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鞭炮聲才偃旗息鼓。
煙霧彌漫間,顧末澤茫然看著四周,耳朵短暫失了聰,什麼都聽不到。
他害怕地蹲在泥潭,捂著耳朵不知所措。
方才扔鞭炮的幾個小孩遠遠望見,折了回來,指著他不知說了什麼,大家都在哈哈大笑,叉著腰,仿佛成為了擊倒邪惡的英雄。
顧末澤張了張嘴,小聲道:“沒現原形你們現在相信了麼,我不是小怪”
話未說完,一團汙泥狠狠砸在他臉上。
顧末澤嘗到令人作嘔的腥味。
有了第一個,便有第二個泥團向他砸來,幼年顧末澤抱頭蜷縮著身軀,雪亮眼眸噙滿淚珠。
是不是他沒解釋清楚。
不然怎麼他交出了血珠子,大家還是不相信他呢。
他不是小壞蛋,也不是小怪物啊。
砸累了,那群小孩一哄而散,泥潭裡的小身影直到深夜才動了動。
咕嚕。
肚子叫了起來。
幼年顧末澤捂捂肚子,準備尋些果子吃,提步出去時,突然發現泥潭裡有東西。
他伸手用力拽住半截,發現是藕,於是灰頭土臉地仰起笑臉,漆黑的眼睛閃亮,倒映出夜空繁星。
太好了,又發現了一處有東西吃的地方。
顧末澤渾身都是汙泥,用衣角內側擦了擦藕,用力咬了口,殘餘的腥泥混著藕香一起吞入喉間,分不清是香還是令人作嘔的味道。
不管好不好吃,他都要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挨揍。
挨完揍就能告訴那些人。
瞧,即便這樣,他也沒傷害任何人,那麼,是不是他沒有那麼可怕呢。
幼年顧末澤吃完,又在泥潭裡尋藕,不知不覺走到潭邊的時候,發現一圈淡墨色的衣擺。
他抬起臟兮兮的小臉。
一個宛如謫仙般好看的青年,垂著漂亮眸子,靜靜看著他。
顧末澤愣了愣。
片刻,他輕聲問:“你要吃嗎?”
顧末澤在泥潭裡摸出一截藕,手抬起,想把他認為的好東西給對方,但瞥到藕上汙泥的那刻,他漲紅臉,兩隻小手藏到背後,覺得這般臟的東西不配麵前的大哥哥。
在那目光注視下,他想到自己此時的狼狽,難堪極了。
幼年顧末澤丟開藕,踉踉蹌蹌地離開泥潭,那個青年卻一直跟著他。
就這般過了兩三日,到了第四日,睡醒的那刻,顧末澤先睜開一隻眼,偷瞅了眼周圍,發現視線中的身影,小嘴角勾了勾。
他發現這人幾天沒吃東西了,雖然發硬的饅頭不好吃,可他尋不到更好的東西了。
“為什麼一直跟著我,你肚子餓了嗎?”
幼年顧末澤抹抹淚眼,從懷裡拿出方才搶到的饅頭,分了一半給青年遞去。
但白嫩的小手穿過了對方。
顧末澤從那刻才意識到,跟在他身邊的不是人,是一縷魂。
但他不害怕,反而有些開心,尤其是發現對方隻有自己能看到後,高興極了。
“你為什麼跟著我,為什麼隻讓我看到你呢。”
“是不是我對你特彆重要。”
“你是上天派來陪我的對嘛,你是為我而來的對不對,那、那以後,我叫你天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