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司君:……嗯?
一直緊密關注著池翊音的黎司君看出了他的情緒波動,卻不明就裡,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池翊音有了態度上的微小轉變。
他興味盎然的盯著池翊音,甚至下意識上前了兩步更加靠近。
不過,黎司君大概是想不到,這回是池翊音的潔癖發揮了作用。
因為黎司君自己同樣厭惡其他人穿過的舊衣服,所以順帶著連池翊音一起帶著,也準備的是新衣服。
倒是隱約意識到了什麼的係統:【…………】
它嚴重懷疑池翊音不會抓重點。
它現在是想要殺了池翊音彌補之前的辦事不利,結果池翊音竟然因為一套新衣服,就對它很滿意??
對摩拳擦掌想做惡事的人而言,不會有比這更令它喪氣的了。
係統甚至覺得池翊音是看出了它的想法,因此在用這種手段惡心它。
係統:人類果然狡詐,沒一個好東西!
但池翊音並不關心黎司君在想什麼,他在仔細的翻找之後,果真從自己的衣服裡翻出了其他東西。
一張被折疊到皺皺巴巴的紙條,從衣服的夾層裡掉了出來。
池翊音彎腰正準備去撿起來,卻在手指剛觸摸到紙條的時候,便神情一肅。
這個觸感,和之前他持有的邀請函的紙張,觸感幾乎一模一樣。
在普通人眼中再尋常不過的紙張,其實也有自己獨特的紋理,不說產地和廠家,就是不同批次的紙張,都會有細微的差距,就像是獨有的“指紋”。
池翊音雖做不到立刻辨認出紙張的來源,但是他能夠判斷得出,這是同樣種類的紙。
也就是說,這是“老楊”收到的邀請函。
但與池翊音自己那張編號03的邀請函不同,老楊的邀請函已經起了毛邊,並且折疊痕跡很深,本來堅韌的紙張也幾乎被從中折斷。
可以看得出來,老楊對被邀請一事極為焦慮,可能在來的路上忍不住一遍遍掏出來查看,或許是想要逃避的心態,讓他試圖從這張邀請函裡看出些彆的什麼來。
……老楊在害怕。
池翊音抿了抿唇,意識到自己這個初始身份怕是並不好扮演。
老楊不僅知道些內幕信息,很可能還已經預料到了這次邀請的死亡結局,甚至於,他認為自己可能會被其他被邀請人殺死。
但不論是大頭還是白老三,他們明顯就對這次聚會從容得多。
發放邀請函的顧希朝,為何對老楊如此與眾不同?
池翊音展開那張邀請函的時候,眼尖的看到另外一張紙條飄落下來。
他本能的伸手就要去接,但另外一人比他動作更快。
骨節分明的漂亮手掌快得幾乎出了殘影,瞬間便已經將那紙條夾在了修長手指之間,然後從容的向池翊音揚了揚,示意他接過去。
池翊音看去時,便看到黎司君的低垂著眼睫掃過那張紙條,然後唇邊勾起輕淺笑意。
在池翊音的視線中,黎司君的側顏俊美無儔,微垂下眼睫的時候,竟然平添了幾分無害的美感,模糊了他本身的危險和鋒利。
池翊音愣了下,隨即立刻回神,接過了那張紙條。
展開後,是鋼筆手書的一句話。
【魯特先生,還記得當年的事情嗎?】
語氣甚至有幾分閒適,似乎寫下這句話的人當時心情不錯,才會有這樣的措辭。而從筆跡來看,也和池翊音之前從老板娘地板暗格裡找到的邀請函,一模一樣。
寫這張紙條的,就是顧希朝。
但與之截然相反的,卻是力透紙背的狠戾力道。
鋼筆尖幾乎劃破了紙張,指腹摩挲過去,也能感受到明顯的凹痕。
池翊音的腦海中甚至能夠構思出,顧希朝在寫下這句話時是怎樣的神情和心態。
那個一直溫文爾雅的顧希朝,甚至克製不住自己的恨意。
更令池翊音微怔的,是這個稱呼。
魯特。
不僅他在老板娘那裡找到的邀請函就是魯特的,就連他見顧希朝最後一麵時,壁爐中燃燒著的屍骨,似乎也是魯特的。
而那個在雪原半路上就已經死亡的倒黴探員,布萊恩·魯特,也是魯特的兒子或孫子。
能讓顧希朝仇恨至此,甚至連對待的態度都有所不同……
池翊音眼眸暗了暗,已經對自己將要麵臨的危險有了大致的預估。
他迅速看完邀請函上的內容,然後便一改之前“老楊”——或者說是魯特藏起它的架勢,反而將它大剌剌的放在自己的外衣口袋裡,還確認了一下邀請函的一角就露在口袋外麵。
做完這一切之後,池翊音才整理好了表情,做出貼合身份的凶惡模樣,故意加重了腳步,吱嘎吱嘎的踩著樓梯下了樓。
但在走進眾人視野之前,池翊音並沒有忘記拉上旁邊的黎司君,讓他走在自己前麵,而自己始終保持著落後一步的姿態。
池翊音還記得大頭對兩人截然不同的態度。
很顯然在大頭的認知中,白爺的地位是要比老楊高的。
這種關係下,如果他走在黎司君前麵,就會讓其他人一眼看出他們之間有問題。
黎司君並沒有拒絕池翊音,隻是在池翊音的手伸向他後背的時候,本能的皺了皺眉,像是人在預料到厭惡之事靠近前的反應。
為了能在最佳觀賞席上觀看舞台劇,黎司君不介意忍受幾秒鐘凡人的觸碰。
但即便如此,當池翊音的手掌真的落在他身上時,他還是猛地一個激靈。
隨即,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眸。
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池翊音的觸碰……比他想象中的要好接受得多。
不,應該說,他不僅沒有像厭惡其他人那樣厭惡池翊音的觸碰,反而隻覺得如清風拂過,令他甚至想要再貼近池翊音一些。
這從未出現過的詭異反應,讓黎司君沉吟著側首看向池翊音,視線中充滿探究。
是因為池翊音體溫偏低嗎?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池翊音注意到了黎司君的視線,但他隻不動聲色的抵住了黎司君的後背,無聲的警告他不許亂說話。
而樓下人們的交談聲,也立刻停了下來,全都轉過頭看向樓梯上走下來的兩人。
“老楊,你這一覺睡得可夠長的啊?”
有人率先出了聲,不滿冷哼道:“你知不知道也老爹在這等你多長時間了?你怎麼回事,怎麼讓也老爹和我們都等你?”
其他人立刻附和起來:“聽說老楊這幾年發了財,嗬嗬,該不會是這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傲起來了?連我們這些昔日的朋友也看不上了。”
“看不上我們無所謂啊,但他要是敢看不起也老爹,我第一個不饒過他!”
“這個老楊,真是不行。”
“也就是白爺心善唄,要是我……哈!”
……
議論聲嘈雜。
一雙雙看過來的眼睛中,滿是敵意。
黎司君也側首看著池翊音,好奇的想要知道他準備如何應對。
池翊音的視線迅速從整個客廳中劃過,所有人的神情和微表情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的思維一刻不停的運轉,在大腦中將每個人的身份重構並進行標記和分析,並以此為根據,迅速做出決斷。
他冷哼了一聲,一抬腳就踹在了旁邊的茶幾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眾人一驚之下,說話的聲音也停了,紛紛向池翊音看來,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而有些人——比如大頭,則幸災樂禍的看著池翊音,覺得他要大禍臨頭了。
“怎麼,就允許你們愚弄我,還不允許我生氣了?”
池翊音故意放粗了聲線,惡狠狠的道:“我老楊對你們都是待親兄弟一樣,你們就這樣對我?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我不管到底是你們誰做的,這種做法,就不該有!”
說著,他像是氣急了一般,手抖著去掏自己的口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拿出了那張邀請函,抖開在手上粗粗展示給眾人看。
“這是什麼,啊?我問你們,這特麼是什麼?”
“你們中有人想搞事情!”
池翊音目光陰森的從每個人身上看過去,卻猝不及防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他一愣,隨即暫時壓下心中的驚訝,好像剛才的停頓隻是他對於兄弟背叛的傷心,然後才繼續道:“要是真想讓我老楊和你們重新共事,用得著這種東西?真當我是那軟柿子,任由欺負呢?”
說著,池翊音揚手就掀了旁邊的一把椅子,“砰!”的一聲,滿室寂靜。
隻剩下他呼哧呼哧粗重的呼吸聲。
本來還要麼憤怒要麼幸災樂禍的眾人,此時都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震驚卻認同,表情複雜,視線裡交流著什麼情報,卻都沒有人第一個吭聲。
隻有一直沒有吭聲的也老爹,吧嗒吧嗒的抽著水煙袋,然後才不緊不慢的磕了磕煙杆,抬頭看向池翊音的瞬間揚起了一個笑容。
“楊老弟不高興了。”
他點點頭,笑道:“也是,被弟兄們懷疑,也高興不起來。”
“你們啊,我就說過,楊老弟最講義氣,一定不會是他,你們還不信。現在看看,傷了自家弟兄的心了吧?”
也老爹站起身,一邊責備著其他人,一邊走向池翊音,親自拽著他的手,將他帶向眾人中間。
池翊音隻覺得也老爹的手十足的用力,他就像是被一條陰冷黏膩的毒蛇纏上了那樣,惡心的觸感讓他手臂上起了一層疙瘩,但他還是忍下了想要甩開也老爹手的想法。
他做出一副氣還沒消的模樣,被也老爹拉到旁邊的沙發,卻任由也老爹怎麼想要將他按坐在沙發上,都不肯坐下去。
幾次拉扯之後,他才氣呼呼的坐了下去,但還是惡狠狠的看著其他人,一副被傷了信任的模樣。
“老楊,你彆擔心。”
這時,一直看戲的白老三才慢悠悠的看了口,聲音陰冷虛浮的道:“不管是誰耍這種花招,搞什麼邀請函……我們都會把這人找出來。”
但與此同時,池翊音卻敏銳的意識到,白老三恐怕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
就在白老三為他說話的功夫,還一直死死盯著他,似乎想要從他的表情裡發現些什麼。
池翊音也不懼,而是精準控製著自己每一絲的微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在慢慢平複怒氣一樣,然後氣呼呼的坐在一旁不肯說話,隻冷眼看著其他人的討論。
他既然能夠從觀察其他人表情中,察覺其他人的想法和情緒,就可在漫長的訓練和習慣中,學會了如何操控自己的神情,不漏聲色的欺瞞過所有人。讓旁人相信,他所流露出的,全部是真情實感。
善於辨彆謊言的人,一定更善於說謊。
況且,老楊本身的性格也幫了池翊音,成為了他最好的偽裝色。
在意識到老楊和魯特就是同一人之後,池翊音迅速回想起了之前在壁爐中的屍體,再結合他現在身上的穿著,便知道老楊的性格一定偏向於魯莽和大大咧咧,自己的生活一團糟。
不然也不會有那樣身形,就連衣服都沒有係好,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而係統既然要求他扮演老楊,並明言不可以讓其他人看出破綻,那就說明其他人對老楊的印象,也和他推測出來的一致。
在場所有接到邀請函前來的人中,所有人都在說自己不知道是誰發的邀請函,隻互相以為是對方發出的,或是也老爹或是白爺在召集他們,這才急匆匆趕來。
池翊音沒有下樓的時候,其他人已經相互對比過信息,驚愕的發現好像所有人都是接到邀請函的那個,而不是發邀請函的人。
這讓眾人不由得覺得疑惑,而在屋子裡一直沒下樓的老楊,也在他們的懷疑範圍內。
池翊音則是在看到那張多出來的紙條後,就覺得大事不妙。
老楊之所以會如此焦慮忐忑,除了有那張紙條的原因之後,恐怕還是因為老楊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被其他人懷疑,怕是還沒等真的出事,就會被其他人殺死。
這群人凶惡的麵相,一眼便能看出是手上沾過人命的暴戾之徒,做出些什麼也不意外。
況且……
池翊音在客廳裡,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顧希朝。
這個幕後之人竟然沒有絲毫畏懼,就坦蕩的坐在所有人旁邊,甚至在池翊音下來時,還笑眯眯的看向他,做著口型無聲的向他打招呼。
池翊音有預感,顧希朝一定是想要對他做什麼。
所以他先發製人,剛一打照麵就表現得尤為憤怒且衝動,以此來打消其他人的懷疑。
邀請函這種事,還有那手漂亮的鋼筆字……可不像是老楊這麼粗魯衝動的人,能想出來的方法。
比起邀請函的彎彎繞繞,老楊更傾向於用拳頭說話。
池翊音在扮演老楊的同時,也借由老楊本來的性格,為自己做了一張虛假的麵具,在騙過所有人之後,便坐在一旁冷眼觀察著眾人的神情。
除了顧希朝之外,池翊音的目光還一直若有若無的落在另一人身上。
他沒想到,除了黎司君,還有另外一人也觸發了劇情,出現在這裡。
正是之前被嚇到崩潰的搖滾男。
但現在,搖滾男坐在沙發上,卻顯得寡言而冷漠,與池翊音之前的印象截然不同。
注意到池翊音的視線,搖滾男抬眼,陰沉的回望向他,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