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瀾清,真沒想到容將軍是那樣人,之前把身邊小通房寵得無法無天就罷,聽說那個小通房逃了,找不回來之後,他居然在外邊養了個外室,還為了她頂撞榮國公。”
丞相府花園內,假山旁八角涼亭外,丫鬟婆子排排站,涼亭下,石桌上擺著許多瓜果糕點。
岑時卿懶懶倚靠在鋪著軟墊欄杆上,漫不經心看著池中遊魚,話裡憤恨與輕蔑,顯而易見。
眼下正值炎夏,涼亭下幾個姑娘身邊都擺著冰盆,丫鬟們垂首不語,拿著冰絲團扇輕輕扇著。
園內百花齊放,各色花朵昂立其中,香氣四溢,醉人心脾。
溫瀾清坐姿端正,抿茶不語。
她對於這個“表妹”,從小就沒好感,若非姑母對岑時卿近乎溺愛,她根本懶得奉陪。
溫瀾清與岑時卿同年,兩人同月出生,溫瀾清雖比岑時卿早出生十來天,算是她表姐,岑時卿卻從小就直呼其名。
岑時卿顯然早就習慣溫瀾清沉默,徑自道:“你說,怎麼那麼湊巧?那個小通房剛逃,容珺就養了外室,該不會那個外室就是他身邊叫雲嬈那個小通房?”
聽到雲嬈名字,溫瀾清眸色微閃,淡笑:“就算是又如何,難不成到現在你還想嫁給容珺?”
岑時卿雖然從小就被養得過分嬌縱,到底是個未出閨閣年輕姑娘,聽見如此直白話語,忍不住臉熱。
她紅著臉,抬起下巴,細聲輕哼:“不行嗎?”
溫瀾清眉梢微挑,輕笑了下,不置可否。
“大姐姐,”岑時卿坐直身,轉頭看向來到涼亭之後就始終不發一語溫釋月,“您此次回京,要待多久?是不是像以前那樣,陪舅舅和舅媽過完中秋又要離京?這一次能不能待時卿生日宴後再離開?”
溫釋月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笑容慈和:“大概……不走了。”
“太好了!”岑時卿眉眼彎彎,“大姐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可是終於決定聽舅舅、舅媽話,決定尋個好人家議親,安定下來?”
她這個大姐姐是個奇人,分明是丞相府最尊貴嫡姑娘,卻從小就和大家閨秀、溫婉賢淑這幾個字扯不上邊,自幼便勇武善射,精於騎馬射箭,而非女紅樂器。
最重要是,大姐姐如此異類獨行,舅舅溫斯年卻從未阻止反對,長女及笄之後非旦沒急著幫她議親,還許她離京四處遊山玩水。
岑時卿都不明白,她這舅舅究竟是疼愛這個大姐姐,還是早就放棄她。
溫釋月麵上笑容淡了些,忽然又將話題拐了回去:“聽你方才與瀾清對話,你們似乎見過那位容將軍身邊那個通房?”
溫瀾清捧起茶盞,垂首品茶,模樣十分專心。
岑時卿想起那個身姿曼妙,模樣看上去比春日裡桃花還要嬌,一張巴掌大小臉美得讓人又驚豔又嫉妒小通房,那日在明月軒受到屈辱,再次浮現心頭。
岑時卿眼底閃過輕蔑,勾唇冷笑:“見過,削肩纖腰桃花麵,天生一雙勾魂眼,身段風騷,模樣嬌豔嫵媚,舉手投足令人骨軟筋酥,是個難得大美人,也不怪容將軍一回京就被她迷得轉轉團。”
這話明麵上聽上去像是稱讚,實則不然,溫釋月與溫瀾清幾乎是同時間微微一頓。
岑時卿毫無所覺,繼續說:“我看她八成就是容珺藏那個外室。”
她抬頭,看向溫釋月:“大姐姐覺得呢?”
溫釋月笑著搖頭。
溫瀾清也跟著笑:“長姐剛回京不久,怕是早就聽得一頭霧水,哪裡清楚這些事。”
岑時卿覺得無趣,撇了撇嘴,又繼續低下頭,賞荷觀魚。
“不過……”溫釋月微笑,“聽你這麼一形容,我倒是有點想見見這位美人兒,究竟生得有多美。”
溫瀾清放下茶盞,美目微彎,烏黑眸子裡笑意明媚燦爛:“清眸流盼,雪膚花貌,姿色天然,一顰一笑皆風情,瀾清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昳麗絕俗女子。”
溫釋月看著岑時卿,一臉恍然大悟:“難怪此女能讓時卿表妹開金口,稱讚連連,也難怪能將那位貌若謫仙玉人容大公子迷得神魂顛倒,不惜犯家規也要收她當通房。”
“想必這兩人站在一塊時,定是郎才女貌,天然配合?”
溫瀾清抿唇,忍著笑意,微微頷首:“是。”
岑時卿最是嬌縱,從來隻有人稱讚奉承她份。
剛才她說那番話就隻是想羞辱容珺身邊小通房,沒想到她這兩位表姐卻像聽不懂一般,居然一搭一唱,反過頭稱讚起那個低|賤小通房。
什麼郎才女貌?!不過就是個小通房,也配站在容珺身邊?
岑時卿笑容微僵,難以置信咬著下唇,臉色有些難看。
溫釋月若無其事吃著瓜果,溫瀾清則繼續品茶。
涼亭內莫名就陷入一片詭異沉默之中。
不久,岑府來了人,說是岑夫人派人來接岑時卿回府。
岑時卿對著溫家姐妹抱歉一笑:“我都忘了,母親今日要帶我進宮拜見姑母,兩位姐姐可要隨時卿一塊進宮?”
溫瀾清想到陸君平前幾日和自己提過事,柳眉微蹙,微笑搖頭:“今日身子有些不適,我改日再進宮給姑母請安。”
溫釋月更是誇張地愁眉苦臉:“不了不了,我可不去,去了姑母又該念叨不休,問我何時成親,指不定又想讓皇上給我賜婚,我向來孤家寡人自由慣了,還不想成親。”
岑時卿驀地一頓,眼神變換不停。
待岑時卿離去,溫釋月就揮手讓隨侍在側丫鬟婆子們全都退得遠遠,直到確定兩人交談聲不會被聽見,才又開口。
“這容大將軍究竟做了什麼事,否則怎麼會連他小通房逃了,都還能這麼讓岑時卿如此念念不忘。”
溫瀾清將那日明月軒事娓娓道來。
溫釋月蹙眉:“這個容珺,倒也不如傳聞中冷靜沉穩、進退有度,就這麼直接抱著人過去明月軒給岑時卿下麵子,這不是在給那個小姑娘招仇恨嗎?”
溫瀾清笑了下:“可不是。”
“隻是,瀾清有點好奇……”溫瀾清抬眸,雙目一瞬不瞬盯著溫釋月,“長姐為何如此關心這個小通房?難道長姐已經見過她?”
溫釋月微笑,不置可否。
她雖未答,溫瀾清卻已經猜出七八分,垂眸道:“那日爹上百味樓尋二哥時也瞧見了……她。”
“爹怎麼說?”
“稍安勿躁。”
“……”
“還下了封口令,要我緊閉嘴巴,有關她事,一個字也不許透露給二哥知道。”
“我們國相大人,果然沉得住氣。”溫釋月忍不住笑,斜靠在涼亭梨木柱子上,“這麼說那個叫雲嬈小姑娘,景德還沒見過?”
“二哥他……”
溫瀾清想起溫延清最近情況,忽然就笑了。
“長姐也知道,二哥為了逃避議親,這些年做了許多荒唐事,他如今都二十有五,身邊分明連個通房都沒有,卻經常出入煙花之地,故意弄得花名在外,惹得京城裡正經人家沒人敢把閨女許給他。爹已經忍無可忍,最近變著法子想將二哥逮回家,說是就算得五花大綁也要想辦法定下一門親事。”
溫延清身為京城四俊之一,容貌自然不俗,可說極為出眾,驚絕昳麗,俊美妖孽。
他年紀輕輕就已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也曾是許多少女春閨夢中人,可惜壞就壞在他名聲與脾氣,一年差過一年,京城裡幾乎沒人敢將女兒嫁給他。
溫釋月一臉同情,接著像是想到什麼,搖了搖頭:“也罷,景德不知道也好,否則,怕是要鬨出人命。”
沒鬨出人命,也要將那容家大公子打成殘廢。
“長姐既然已經見過那個小姑娘,那麼……”溫瀾清好奇,“那麼你覺得她有可能就是知知嗎?”
溫釋月忽然歎了口氣:“不好說。”
溫瀾清眼裡閃過失望,低頭不語。
溫釋月看出妹妹難過與失落,不由得開口安慰:“元燁已經派了好幾批人下江南打探,很快就塵埃落定,水落石出。”
溫家姐妹並不知道,她們口中討論對象此時已經碰在一塊。
岑煊今日出馬又被攔駕,來人也是未經通報就自己上了馬車。
來人眸子清冷慵懶,眼尾微微上挑,渾身上下皆充滿著一種張揚漂亮、輕狂與肆意。
目光冰冷睨著人時,與岑煊一樣,都有著世家子弟特有倨傲與貴氣。
“元燁。”那人說,聲音很冷淡,帶著微微倦懶。
“何事?”岑煊麵無表情,黑眸沉沉,差點都要以為自己今日出門乘是私人馬車。
指揮使座駕說攔就攔,放眼京城,也就隻有溫家父子敢。
“人在哪?”
溫延清也是不喜歡廢話個性,跟他親爹一個樣,一上馬車就開門見山。
岑煊不語。
“彆這麼看我,”溫延清懶散而冷淡看著坐在對麵男人,“這幾日實在太忙,否則你找我討要玉佩那日,我就該寸步不離跟著你。”
冰冷冷懶洋洋語調,帶著點漫不經心。
岑煊自然知道他在“忙”什麼。
他嗯了聲,語氣難得幸災樂禍:“聽說舅舅正準備幫你議親。”
“……他做夢。”溫延清冷冰冰嗤笑一聲,神情極為淡漠。
“如何?確定了沒?”這次開口,溫延清已經斂起平時慣有懶散。
“派人下江南要一段時間,回來也需要時間,沒那麼快。”
“人還在江南?那麼遠?”
溫延清微怔,隨即眯了眯眼。
“我分明聽人說,前幾日‘我’出現在大慈恩寺,懷裡還抱著一個姑娘,那位姑娘衣著不俗,看上去就是大戶人家正經姑娘,而‘我’被三公主侍衛攔下後,模樣語氣還非常囂張,直接亮出我爹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