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還未亮沈憐雪便醒來。
她悄悄出門下樓,李麗顏已經在廚房門口燒好了炭盆,正在往推車的灶膛裡添炭。
聽見腳步聲,她抬頭看過來:“早啊,雪妹。”
沈憐雪笑著道:“早,麗姐。”
說著話,兩個人就開始各忙各的。
沈憐雪把昨夜做好的麵糊挨個檢查一遍,李麗顏往推車上搬,然後沈憐雪用乾淨的抹布重新擦拭推車,把推車擦得一塵不染。
這會兒的工夫,李麗顏已經添好另一個小炭盆。
兩個人合力,把大蒸籠抬到推車下麵,摞在灶台旁邊,一個推車大約可以放三個大蒸籠,一籠裡麵有十幾個麻醬饅頭,六個蒸籠大約有一百來個,大概一個多時辰就能賣完。
這些都準備好,白柔兒也從劉二娘家推了獨輪車過來,車上是他們今日要用的雞蛋和鮮菜。
三個人便開始分工,一個洗菜,一個切菜,一個碼放雞蛋。
差不多兩刻之後,三個人便麻利地做完了這些。
李麗顏跟白柔兒推了推車去攤位上支棚架,而沈憐雪回家喚醒女兒。
這平凡而忙碌的清晨,一如往常。
待到忙完了上午的活計,四人回了家,沈憐雪還會特地做一頓美味,讓大家中午好好吃一頓。
中午的時候白柔兒是不回家的,四條長凳一拚,上麵鋪上軟和的鋪蓋,她就可以美美睡一中午。
待到下午起來,廚房便又會忙碌起來。
李麗顏和白柔兒侍弄素碗的食材,一個洗一個切,然後沈憐雪統一燉煮,李麗顏看鍋。
這個時候,沈憐雪就會領著白柔兒做新菜品。
白柔兒剛開始學廚,沈憐雪不著急教她大菜,隻是無論做什麼都細心給她講解一遍,讓她先練刀工,再從最簡單的菜色開始練習。
隻有把工夫打紮實,慢工出細活,才能成為赫赫有名的大廚。
白柔兒平日裡確實活潑可愛,又很好動,但每當開始學習時,卻比任何時候都認真。
沈憐雪看中她的就是這股子一心要學好的堅韌。
下午忙完,待到晚食出去擺攤,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今日沈憐雪賣的新菜品是糖三角。
糖三角的售價也是四文一個,比麻醬饅頭小一整圈,可若是撕開,冒著熱氣的糖心便從裡麵流淌出來,用嘴接著輕輕一吸,那股子甜意能流淌進心裡去。
糖三角是不大,卻是當真好吃。
汴京人口味重,也愛吃甜,這樣的糖三角一下子成為了新寵兒,今日沈憐雪特地準備了四十個,帶了兩籠屜,也是一盞茶便賣完了。
甚至有食客沒買到,滿臉都是悔恨:“早知我就不去買西京雪梨,明日定還能買到。”
沈憐雪笑著安慰兩句,邊上的沈如意就特彆豪氣:“沒事阿叔,明早我們還會賣糖三角,大約要賣三日,趕早來哦。”
她這麼一說,食客們立即歡呼起來:“好,一定來。”
待到落日餘暉灑在波光粼粼的汴河上,路上行人的影子漸漸拉長,沈憐雪她們今日的擺攤便結束了。
回家之後,白柔兒開始揉麵。
她最先學會的是揉麵,沈憐雪便讓她嘗試著做麵食,當然,鹵子還是她自己來做。
待到用過茄汁麵,一人又吃了個糖三角,白柔兒繼續揉麵準備做脆餅,沈憐雪則跟李麗顏一起算賬。
算賬的時候當然少不了已經粗粗學過九章算術的沈如意,待到算完今日的收成,把李麗顏的分成算給她,白柔兒那邊的麵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麵團是明日用來炸脆餅的,今日所用是昨日醒好的麵。
沈憐雪這一次教導的是兩個人,李麗顏和白柔兒都要學。
炸製脆餅其實並不算難,隻要火候掌握好,麵醒得好,就能炸得酥脆金黃,在爐子邊上一烤就能回脆。
再三示範過後,沈憐雪便把鍋灶交給她們兩人,自己則去調製明日要用的麵糊。
順便把下午洗淨陰乾的青瓜醃上,十來罐芥辣瓜可以賣上十日。
以前她們一日可以賣七百張煎餅,刨除兩百根左右的油條,每日要做五百張脆餅,如今生意好了一些,大約要做六百張。
這一忙就是一個時辰,三個人輪流忙碌,倒是不覺得累。
把食材都歸攏好,白柔兒被下工的弟弟接回了家,沈憐雪就鎖上房門,領著女兒回了家。
簡單洗漱更衣,跟女兒做下來泡泡腳,聽她給自己講九章算術,然後母女兩個就會暖暖和和上床入睡。
一日便過去了。
轉瞬功夫,十日匆匆而過,這期間裴明昉過來幾次,不是給母女兩個送東西,便是給女兒講解九章算術,每次他來,沈憐雪都會準備好肉夾饃和各色小吃,讓他帶一半回家,另一半則讓他送去給趙令妧。
這十日裡,他們的新鋪子已經乾淨而明亮,後麵的後廚也全部都改好,如今已經熱過幾次灶台,正在等木匠把沈憐雪定製的桌椅板凳都送來。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往前進行著,沈憐雪甚至分不出心神去關心沈家到底如何,說到底,沈家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值得她關注了。
她不問,裴明昉便也不再多說,他自是忙得很,每每過來看忘女兒都是披星戴月,瞧著人都有些清減了。
沈憐雪沒問沈家的事,隻是在有一日送他時道:“大人還是多照顧自己,你這幾日瘦了些,瞧著麵色不好,團團都有點憂心了。”
小閨女就是最貼心的小棉襖,裴明昉聽到沈憐雪的話,笑著輕咳幾聲:“前幾日府裡的地龍燒得太熱,我有些上火,吃飯不太香,你……你回去告訴團團,不必憂心,爹爹是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
兩個人嘴裡說著沈如意,實際上目光卻落在對方身上。
沈憐雪淺淺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裴明昉顛了顛手上的肉夾饃:“收了沈娘子的美食,裴某定要給謝禮才是,食肆的匾額先不用做,我已經命人趕製了。”
“大人怎麼知道食肆名字的?我還未曾同你說。”
裴明昉無奈歎了口氣:“因為有貼心小棉襖。”
沈憐雪肩膀聳動,不由自主笑出聲來:“這個小耳報神,什麼都藏不住。”
兩人簡單說幾句話,裴明昉便會策馬歸家。
一晃又過了五日,待到二月初,汴京已經回暖。
即便早晚都還有些寒涼,但白日尤其是午時,隻要天上太陽閃耀,那人間便不會寒冷。
這一日鋪席剛開張,沈如意便努力揚了揚嗓子:“各位客官,各位客官,請聽我一言。”
沈憐雪本就站在推車後,食客們都自覺在鍋灶前排隊,沈憐雪聲音確實不夠洪亮,但她一開嗓,等候在棚架裡的男女老少便都安靜了下來。
沈憐雪臉上掛著早起被風吹過的薄紅,此刻金烏未升,銀月高掛,暗沉沉的天色卻並不能打散她眼眸裡的星光。
她臉上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朝氣和自信。
“感謝各位客官這幾個月的支持,咱們團團煎餅生意越來越好,我跟團團跟麗姐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變化,”沈憐雪說到這裡,輕輕一頓,隨即又笑了,“好了,這些便不多說,我要說的是,我們團團煎餅要開食肆了。”
有不少食客已經知道她們在籌備店鋪開張的事,這些時候花樣繁多的新菜品就能說明一切,但也有的人隻不過買了煎餅就走,並未多關注攤位是什麼模樣。
這會兒一聽,都有些驚愕。
“哇,老板,厲害啊。”
“恭喜團團啊,也恭喜老板。”
“麗姐,我可是你從餘老板那裡帶過來的食客呢。”
客人們七嘴八舌,有的恭喜,有的玩笑,有的是真心替她們高興。
雖說不過是萍水相逢,但看著這幾個娘子越過越好,即便隻是路過行人,也會為春日裡逐漸盛開的花兒停住腳步。
由衷在內心稱讚一聲:真美。
棚架裡一瞬間便熱鬨起來,每個人都說著笑著,似乎也跟著她們一起歡喜。
沈憐雪看著眼前的一張張小臉,心裡有暖意流淌,她又伸了伸手,示意自己話還沒說完。
“為了感謝大家的支持,我們特地做了一些禮券,在開張前來我們這裡買吃食,隻要超過十五文,都會送一張。”
“每張禮券值一文,到時我們的食肆開張,大家可以拿著禮券過來抵扣餐費,每十文可抵用一文。”
這是沈憐雪跟沈如意在家算來算去,又同裴明昉仔細研討出來的兌換方法。
沈憐雪他們賣的吃食,煎餅兩張十五文,肉夾饃一個十五文,因此,隻要買兩張煎餅或者肉夾饃一個,便可以得一張禮券。
用的時候也很簡單,十文用一張,無論是坐桌還是買了帶走,都可,即便隻是路邊買煎餅,買兩套煎餅也能用一張,是很劃算的。
當然,劃算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中方式食客們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一時間都有些愣神。
旁的大店似也發過禮券,但大多都是贈菜或者吉祥話,不過討個好彩頭罷了。
“禮券我們準備了兩千張,暫時先發,若是不夠還會補做,若是有人不懂,可以詢問白娘子,她會給你們解答。”
沈憐雪聲音平穩又有力量,食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刻,便都異口同聲:“給我來兩套煎餅。”
沈憐雪幾人對視一眼,沈如意的小嗓子吆喝道:“好嘞,煎餅兩套。”
於是,這個小的團團煎餅攤位前,更是熱鬨非凡,排隊的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食客們你給我講,我給你解釋,說得不亦樂乎,似乎都想給彆人講講這一樁新鮮事。
什麼禮券,什麼兌換,說得人心潮澎湃,很不能明日就拿著這禮券去新開的食肆,狠狠花上一大筆錢。
甚至還有食客問:“老板,若我攢了十張禮券呢?”
沈憐雪正忙著做煎餅,沈如意替她回答:“阿叔,你有多少,都能換多少,就看你吃不吃得完。”
食客們哄堂大笑:“好吃,就一定吃的完。”
沈如意語氣裡有著讓人開心的輕快:“那,團團煎餅提前謝謝阿叔惠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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