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意便也就讓她看。
無念看了很久，久到裴如意也有些慌張時，她才從長時間的明悟中回過神來。
看著坐立不安的裴如意，她衝小姑娘溫和一笑：“莫怕。”
裴如意並非懼怕，她隻是緊張師父。
無念看著一身道袍，樣貌出眾，氣質超然的少女，沉吟片刻，這才開口。
“施主，我不知你姓名，原也從未見過你，隻一麵便覺你麵善，似同你在何時見過。”
裴如意雙手緊緊交握在膝上，她緊張地看著無念，一言不發。
無念似乎怕她聽不懂自己言語，說完這句之後，她又解釋道：“我記性很好，見過之人，經過之事，大約不會忘記。”
“我敢肯定，我之前從未見過施主。”
裴如意匆匆抬起頭，有些慌張又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她也可以肯定，師父並未有前生記憶。
本來，重活一世本就非常人所能經之玄妙，她自己有此機緣，甚是感激蒼天，感激命運緣分，但也知道，不可能人人得此機緣。
後再遇沈雨靈也有此遭遇，她當時確實心存期待，期盼師父也是其中之一。
但那畢竟是玄而又玄的機緣罷了。
若無念道長當真重生，必不可能一直在各處遊曆，她恐會早早回到汴京，早早去甜水巷，看望自己的徒兒。
裴如意在甜水巷住到八歲，即便後來搬走，也每日都回去團團食肆，大抵不可能同無念道長錯過，待到後來，裴如意也不期待她重生一世，隻祈求她依舊瀟灑康健，待得十二歲時能回到汴京。
隻要師徒兩個能見上一麵，知她過得好不好，便足夠了。
思及此，裴如意的心神便更安穩。
她抬起眼眸，認真看向無念道長，深吸口氣才開口：“不管過去如何，我們如今得見，是否也算緣分。”
無念道長微微一頓，旋即有些詫異地看向裴如意，見她滿臉都是篤定，似是心裡落了什麼重要決定一般，不由也微微一笑。
“或許，我們前生見過百次，千次，因見過太多麵，塵緣未了，才在今生再度重逢。”
無念看著她問：“施主，不知你高姓大名？”
裴如意聽到她第一句話，剛忍回去的眼淚便又要洶湧而出，一瞬便染濕了她漂亮的星眸。
無念看她眼中有淚，下意識伸出手去，在她臉上輕輕一擦：“傻丫頭，哭什麼？”
“能相遇便是緣分，這是天大好事。”
裴如意眼兒一眨，淚水便滂沱而落。
她細細的，如同貓兒一般地哭著。
“我，我叫裴如意，小名團團，團圓的團。”
裴如意一邊哭一邊問，那樣子可憐至極，勾起了無念道長心底深處說有的溫柔慈愛。
她伸出手，把裴如意抱緊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團團，團團，真是個好名字。”
裴如意眼淚迷蒙，她半睜著眼睛，看著無念道長背後斑駁的牆壁。
當年她在靈堂之中看到哭泣的小女孩兒，走過來蹲下溫柔地看她，在問過名字之後，也是輕輕摟住了她單薄的脊背。
“團團，團團，真是個好名字。”
裴如意喉嚨裡發出細微的聲響，那聲響隱藏在她抽抽噎噎的哭泣聲，隱藏在外麵枯葉飄落的簌簌聲。
隻有她自己能聽到，她喚了什麼。
“師父。”
她在用舊日的稱呼，呼喚這個給了她另一個家的“母親”。
“師父，你在念什麼經啊，怪好聽的。”
“師父，我害怕，我想我娘。”
“師父，以後我要跟你一樣，成為大法師。”
“師父……”
“師父……”
無念道長並未聽到她的聲音，她隻是溫柔地安慰著這個似有千言萬語，對她依賴又眷戀的少女。
冥冥之中，她似乎感悟到了什麼，輕輕應了一聲：“嗯。”
應完之後，她也不知為何，竟是輕笑出聲。
“好了，這麼大個人，怎麼還哭鼻子。”
熟悉的話語，再度從裴如意耳畔邊響起。
裴如意哭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尋回理智，她把臉上的淚水都擦乾淨，才不好意思地從師父懷中爬起。
“讓道長看笑話了。”
如此這般，也沒什麼好多解釋，師父本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
果然，無念道長並未追問，隻看著她：“哭過一場，往事皆去，團團，不知你是否已經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