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四起(4)(1 / 2)

夜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悠揚的葉笛聲,那並沒有什麼其他的用途,隻是一曲很平常的小調,卻仿佛能蕩儘人胸腔所有鬱氣。

仍舊沒有什麼光,唯有偶爾微風起的時候,能聽見樹葉的沙沙聲。季無憂垂眸看著手裡的葉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其中並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隻是站著,好像在等什麼人,又好像隻是想立於這夜裡,感受夜的清涼。

“你來了。”那腳步聲並沒隱藏,因而在第一時間,季無憂已開口道。

她沒有派人去請蘇夢枕,隻派人去探了,他現在確實是醒著的。她所用的也並不是什麼高明的法子,甚至極具有隨機性,以蘇夢枕的謹慎或許不會被引誘,也或者他身體不適,根本起不來,但她還是這麼做了。若是來,那就當麵聊一聊,若是不來,倒也不必強求,之後以書信往來,也未必不可,全看一場緣分。雖然不見不好,但是不見也未必不行。她並沒有報太高的期望。她本以為他已不會來了。

“好些了嗎?”季無憂率先道。

“談何容易?”蘇夢枕道。

他的情況不會好。他當時沒有把真正的情況直接告訴鎧,因為除了徒惹人擔心根本無濟於事!他身上中的不止一種毒,其中一種是可以逼的,但旁的是不能的,甚至是無藥可解的劇毒!這些毒使他並不好受,除此之外,還有最本質的問題,他的身體已經破敗了,那種靈魂猶存,但卻要被困在已經枯槁死去的軀體裡的無力感令人恐懼。所以他害怕死亡,何止是怕,簡直怕極。活著總是好的,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季無憂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是待客的庭院,庭院中有石桌,桌上有茶,院裡有樹,偶爾不知何處來的光,使樹投落陰影,仿佛鬼影。

“我本以為你有防備,不至於至此的。”季無憂摸到腰間的酒葫蘆,又收回手,忍不住想要歎氣:“我不知道金風細雨樓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你當真一點也沒料到,是他嗎?”她壓低了聲音,語氣鄭重道。

“若我當真一點防備都沒有,那我已死在了樓裡。”

所以,你的防備就是給自己造了一條逃跑的後路麼?季無憂沒有說話。

“他斫了樓裡的那棵樹。”蘇夢枕道:“那些試探越發放肆,我病得再重,也沒有病到完全糊塗的地步。”他咳嗽了幾聲,已感到不好受了,那種身體裡器官都已腐朽的感覺,但幸好的是,這夜足夠的黑,足以遮掩這些東西。

那棵樹季無憂還是知道的,很有點說法,大抵有些能使金風細雨樓遇難呈祥的迷信意思。白愁飛動這棵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季無憂坐到了桌子旁,伸手去倒了一杯茶,用內力加熱遞了過去。

“金風細雨樓裡發生了什麼?”季無憂問道。

蘇夢枕接過茶杯,有些沉默。

“你若不肯說,我就不問。”意識到自己問得深了,季無憂補了一句道。

蘇夢枕搖了搖頭,還是開口了。背叛,不外乎是金風細雨樓裡的人半數以上已被白愁飛收買,便連蘇夢枕的心腹,都已背叛了他,所以,他才會這麼慘。他本就是個沉屙的病人,有的時候,縱然知道,也是有心無力的,更彆說他不知道了。

他不能輕舉妄動,他有顧忌的東西,也不敢立時撕破了臉皮打草驚蛇,所以他隻能等。

“等什麼?”

“等小石頭回來。等......他動手,看他給我一個什麼樣的結局。”蘇夢枕道。他的神情隱於夜色中,一直都並不真切,但當他抬起頭時,他那雙眼,仿佛永遠都能看見那點搖曳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焰火。或因夜色,他的雙眼中的光,似乎也染了一些幽邃的寒青色,如同沼澤裡生出的鬼火。

他仿佛一盞燭火,每活過一秒,都燃燒著生命的代價,便是燃燒為灰燼,似乎也無損他的輝煌耀目。這樣的男人,一生都當是精彩的。

她就知道。蘇夢枕曾說過“我從不曾疑我的兄弟的”,便知他是一個極其重情重義的人。便是白愁飛做到這等地步,真真切切引了他的懷疑,他也還是猶存一絲期望。何等天真。但又不能讓人說出一句可笑。這樣的情感,固然不被人珍重,但也絕不該被嘲笑的。

季無憂沉默了片刻,還是問道:“他給了你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當然是死。”蘇夢枕道:“便是祈求,也活不了一命。他不甘人下,早已對我不滿了......他是我培養出來的,知道如何把握時機,如何對待敵人,我不死,他難安。

“......他很聰明,做了一場戲,如今旁人皆以為是我要殺他。”

那白愁飛做得再過分,都已不過分了,因為是蘇夢枕“先”動手的。先動手總是不占理的,隨後怎麼樣的報複似乎都正常。這已是占據了道德輿論的製高點了。

“失望嗎?”

蘇夢枕搖了搖頭:“本就沒報希望的事情,當然也談不上失望。會背叛的人終究會背叛,並不會因為是兄弟而改變。......早在此前,他已下手迫走了小石頭。”

這個季無憂知道一點,畢竟跟她有一點點關係。王小石去刺殺傅宗書,然後被迫逃亡,她當時還特意問過蘇夢枕,王小石是不是跟傅宗書有仇,這已不算近期發生的事情了。隻能說,白愁飛或許早已生了旁的心思,並一步步設計,以有心算無心,方成就如今的局麵。城府、心機、忍耐,這人當真是一點不差。

“他讓王小石去殺傅宗書?”

“他誑小石頭說我要殺諸葛先生。”蘇夢枕道。

“但他卻去刺殺傅宗書了。”季無憂歎了一口氣道。這像是王小石能做出的事情來。那是一個很赤誠實在的人。

蘇夢枕又咳嗽了起來,這一回,要顯得更嚴重一些,因為已停不下來,甚至給人一種呼吸不過來的不順暢感,那使季無憂瞬間警覺!蘇夢枕的身體並不好,這夜也確實很涼,他還是個重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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