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醫士姓周, 年紀輕輕,是王禦醫破格收的一個男弟子。
他診看了後,認為是六皇女體質弱, 心與肺尤甚,導致呼吸不暢, 無法進食。又因照顧不周,這才使得六皇女因饑餓哭鬨。
“該怎麼做?”賀玉問他。
周醫士似乎想下決定給個藥方,斟酌用藥,但卻遲遲不敢開口。
賀玉看出了他猶豫的原因,摘了腰牌,叫宮人去宮外請王禦醫來。
眼看著天降破曉,也還沒消息。
周醫士焦灼道:“六皇女呼吸聲低緩,時有暫停,病情恐已到凶險境地……”
賀玉看出了他想為六皇女醫治的決心, 道:“那就拜托周大人了。”
“不敢。”周醫士閉了閉眼, 一副視死如歸模樣,耳朵緊緊貼著六皇女, 靜心聽著她的呼吸聲。
珠璣第一次見如此膽大的動作,驚呼了一聲。
李京墨拉了拉賀玉的衣袖,引他到角落,磕磕巴巴勸他再謹慎些。
賀玉:“你看他醫術如何?”
“比、比我好許多,我聽母親說過他, 交、交口稱讚。”
隻是因為,男子在太醫院限製諸多,八品的醫士就是他能拿到的最高的職位了。
賀玉道:“我信他會做得很好。男子能被太醫院的禦醫破格收為徒弟,定然是要比同期的女子們做得都好。而且我看他神色認真,雖也因懼怕擔責而遲疑過, 可他仍然為病了的六皇女診治,他是個醫者,我信任他。”
一番話,不僅李京墨,連周醫士也都精神一振。
賀玉又與李京墨說道:“裕持正,出了事,我來擔,你保全自己就可以。”
他說這些話時,眼神異常堅定。
裕持正當時就揉了眼睛,磕磕巴巴也說不出,隻搖頭表明了他的立場。
氣氛過於沉重,賀玉為了讓他放鬆,也讓自己放鬆,笑道:“不至於如此,六皇女隻是小恙,會好的。”
早間,減了劑量的藥汁小心喂了兩勺,等到中午,六皇女熟睡了過去。
周醫士又整個人貼上去聽了好大一會兒,道:“雜音少了些。”
朝露慌忙跑來,提醒賀玉,三皇女和寶皇子結束了上午的課業。賀玉這才想起,他還有兩個孩子尚未照顧。
隻是這會兒,他剛讓裕持正回宮休息,而六皇女又要二次進藥,他走不開。
正是為難時,宮人們又報,說恭伴把孩子們接走照顧去了。
朝露憂心忡忡,怕劉研又來搶孩子,但賀玉卻鬆了口氣,道:“想多了,他不會。他這是在幫忙。”
到了下午,六皇女進食正常,似乎無礙了,終於吃足後,六皇女在賀玉的臂彎中呼呼大睡。聽到她呼吸聲穩健,賀玉心中滿是歡欣。
劉研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他拄著拐杖,兩個小孩兒抓著他的衣角,說是為他引路攙扶,實則沒什麼大用。他儘量正直了身體,也還是微微向左歪傾著,艱難跨進門,問六皇女的情況。
“可憐孩子。”他坐下,眼神中也是悲憫,“順昭君如何說?”
“午時遣人來問過,說順昭君在做功德禮佛,已是有了答複,言說這隻是小病,剛出生的孩子們都這樣,讓我從旁照顧著就是。”
劉研沒有評價順昭君的答複,隻是又歎了一聲:“可憐孩子。若是皇上,定然是要心疼好一陣的。”
皇上心軟,劉研說。
“她最看不得孩子們生病,要是一個個的,都和五皇女一樣,皇上一定高興。”
吉長天圍場這邊,已然進入了收尾階段。
唐舒裡回自己的營帳,同窗的公子們笑得曖昧。自然,他們都知道,皇上與他說了好久的話,兩人還一起去了靶場。
唐舒裡的二姐見他回來,道:“得償所願了?”
唐舒裡搖頭,無精打采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不要取笑我了。”
唐舒裡的二姐驚奇道:“咦?是誰天天在家中吵著要見皇上?奇怪了,怎轉性子了?”
唐舒裡把臉埋在被中,悶聲道:“我不知道那是誰,總之不是我。”
自己從前該多傻啊,竟然想要皇上的喜歡。她那喜歡,要分成那麼多份,又和打發乞丐的殘羹冷炙有什麼不同?
他多麼驕傲,就是討要女人們的喜歡,那也隻想要完整的,要妻主給的全部。
唐舒裡抱著被褥在床上翻滾了幾周,鬱鬱道:“我還是招個上門妻吧。”
二姐全當聽胡話,哈哈笑他:“咱娘又不是隻你一個兒子,招什麼上門妻,仔細娘聽到了罵你,整天想一出是一出,真是孩子心性。”
春獵結束,皇帝回宮。
第二日,順昭君就叫唐舒裡進了宮,以禮佛聽經的名義,留他在身邊。
皇帝回來後,就頻頻朝西宮跑。
隻是她有心,唐舒裡卻無意。皇帝不傻,唐舒裡冷冰冰的態度與在吉長天時完全不同,去了幾次,皇帝那點甜頭也就耗儘了。
這邊,明史度又纏得緊,容貴君也小病不斷。久而久之,她也沒了心思。
順昭君本想做個順水推舟人,誰料兩邊竟都沒了意思。順昭君想,春獵時他特地安排的,原本好好的,聽人傳報,也都是差點火花就能成的事,怎就涼了?
順昭君思來想去,知道了原因在唐舒裡身上。
一日禮佛罷,順昭君坐下喝茶,垂眼道:“舒裡,本君要問問你。”
唐舒裡聽了,知道早晚有著一回,撲通跪下,陳說自己的想法。
一二三四,邊泣邊說,大意就是自己辜負了順昭君,實在因他無法把姐姐當妻子對待,拒絕了皇家有意安排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