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了的黑袍被丟在床邊,水罐中的水被倒入了過濾器中,沉悶地嗡嗡聲晃晃悠悠地響起,如同白噪音,單調乏味地催人入睡。
肩窩那不同冰涼雨水溫度的潮濕早已和雨水混為一體,緊緊貼在胸膛上被過高的體溫逐漸烘乾。
那幾滴淚實在太過輕微,像是雨水落入海麵融為一體留不下任何痕跡,輕微的仿佛連曾經存在都是一種錯覺。
安德烈注視著床上縮成一團的身影,抬起略微滑膩的指尖放在鼻尖輕嗅。
血腥味。
他沒有錯過溫漓縮在他懷中時不斷顫抖的身軀,更沒有忽略他那明顯不正常的走路姿勢。
他的買主受傷了。
安德烈朝床上縮成一團的身影走去,可還沒靠近,床上的小鼓包就開始抖動,安德烈邁出去的腿悄無聲息地落下。
他的買主現在非常不安。
床上的身影再次不安地動了動,一條青青紫紫全是傷痕的胳膊裸|露於空氣之中。
安德烈的眼瞳一縮,瞬息之間已然來到溫漓身側。
大片的青紫從胳膊蔓延至肩胛最後沒入被子的遮擋中,五指似乎狠狠用力抓過什麼,斷了的指甲正滲著血。
安德烈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瞬。
金色的眼眸中出現了陌生的色彩,細微的、緩慢的、難以察覺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有了變化,又好似什麼都沒有。那沉靜如同海麵的眼眸中漾起了些許漣漪,擴散、四溢,最後碎成一塊又一塊。
耳邊老舊的過濾器的嗡嗡聲好像停止,溫漓聽到似乎有誰在叫他,但他實在太冷太累,渾身仿佛千斤重,費力地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
他看見了一片逐漸溢開的金色。
有誰扶起了他讓他靠入了一團溫暖中。
有誰在對他說話,可溫漓聽不清了,疲憊的眼睫將他帶入了沉沉的黑暗。
安德烈看著乖順地靠在自己胸前張著嘴呼吸的溫漓,指尖微頓。
睡著了嗎?
不,看起來倒像是昏過去了。
本以為要費些力氣才能將縮成一團小鼓包的溫漓弄出來,沒想到對方在聽見他聲音後隻是無意識發出兩聲輕哼後就任他動作。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脖頸上,帶著絲絲縷縷的癢意,安德烈微皺起眉,他看著胸前昏睡過去的溫漓。
他的臉慘白的厲害可嘴巴卻格外的紅,可能是覺得冷下意識地往他懷中蹭,安德烈隻是微微一動那殷紅的唇中就發出幾聲輕哼,後來竟然連眉頭都皺起來了。
他像是一個回到母體的孩童,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感到害怕。
安德烈沒有移開溫漓繞上他脖頸的手臂,直接就著這個姿勢伸手往溫漓身上一探。
入手皆是濕冷。
這樣子睡著會生病的。
安德烈看著連睡夢中都皺著眉嘟囔著冷的溫漓,並沒有猶豫多久就伸出了手。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摘去遮擋溫漓臉龐的口罩。他的買主與他相處的時刻都帶著口罩,很顯然對方並不願意露出真麵目,那他也自然不會越過雷池。
但是濕衣服總是得脫掉的。
安德烈扯過被子裹住溫漓企圖鎖住一些熱量,隨後手指紛飛,快速且輕巧地劃過一個又一個紐扣,像是抽繭剖絲解開緊貼在溫漓身上的濕衣服。
清瘦骨感的鎖骨顯露,瑩白好似暖玉。
手下的肌膚很白,很細膩,雖然細膩軟滑,卻含著筋骨,像是上好的瓷器。
入手雖溫潤,卻實打實的具有硬度。
然而可惜的是暖玉染瑕,白瓷紋裂,這具漂亮的軀體上有太多不該出現的傷疤。
青紫、瘀血、紅痕,劃口……
沒了衣衣物的遮掩,溫漓身上的傷痕暴露個徹底。
那潔白的肌膚上不均勻地出現青青紫紫,有些地方紅腫滲血,明顯就是毆打所致,在後背和手臂的位置格外明顯。
安德烈可以確定就是這些傷口就是溫漓今天出門之後才添上的。
他今天去了哪裡,這些傷口又是怎麼來的?
想到溫漓護在懷中抱回來的那一罐子水,安德烈垂在身側的手指再一次控製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細瘦修長的小腿暴露在空氣中,很快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的買主著實太瘦,他無法想象這副弱不禁風的軀體到底是如何在這個肮臟的星球上存活。
指尖下的肌膚顫抖,他聽到了呢喃的夢話說著冷。
安德烈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分了神,他閉了閉眼,扯過一側的棉被將打濕的那一麵朝外將溫漓裹住。
傷口碰到了臟汙的雨水,若是不清理乾淨說不定會引發高燒。
棉布吸飽了過濾水,一點點在溫漓的肌膚上擦過。
安德烈做的很仔細,確保溫漓身上的傷口都清洗過後才收了手,將溫漓漂亮的身軀重新裹回棉被裡頭。
然後他看向溫漓那被雨水打濕了的頭發,柔軟的黑發已經到了肩膀的長度,此刻吸飽了水濕噠噠地黏在脖頸上。
安德烈撩起溫漓的頭發,指尖一探,感受到手掌下不同尋常的觸感他微微皺眉。
將那濕漉漉的長發全部剝離,他看見了顫在溫漓脖頸上的一圈黑布,那黑布纏繞了許多圈直到將脖頸那塊肌膚全部遮掩。
安德烈皺起眉頭。
這一塊是雌蟲腺體所在的位置,自打他第一次見到對方他似乎就一直裹著這條黑布,這下麵是有什麼嗎?
安德烈想起那覆蓋著大片青紫的背脊上白皙又乾淨的肌膚。
太乾淨了。
雌蟲都有蟲紋,等級越高蟲紋覆蓋的麵積也就越大,雖然蟲紋隻有在特殊時期才會全部顯現平時一般隱匿在肌膚之下,但是腺體附近那塊卻是難以遮掩的。
他的買主的脖頸有些太過乾淨了。
安德烈曾聽聞,劣等雌蟲的蟲紋常有殘缺,他們總是用東西遮掩……
安德烈的指尖朝濕了的黑布探去,他並不好奇溫漓脖子下藏著的秘密,但是脖子上纏著濕噠噠的一團總歸不舒服。
“不要……”
剛剛還安靜的溫漓忽然開始掙紮。
安德烈鬆開手。
“不要碰……”
試探幾次反應卻一次比一次劇烈,安德烈蜷了蜷手指最終還是放棄了,他拿著乾燥的抹布一點一點擦拭溫漓的頭發,直到感受到發根已經不再潮濕,才收了手,
順著床沿坐下,他沒有離開。
他懷中的身影總是在害怕,一旦他有一點離開的念頭就會猛地開始掙紮。
腹中空空,饑餓和乾渴刺激著神經。
安德烈看了眼桌上擺放著的過濾水,身體上的渴望不斷地催促他,但是他卻遲遲不行動。
明明隻要站起身一伸手,隻要將那唾手可得的過濾水飲下,那叫囂的渴望就會安分守己,可是他依舊沒有站起身。
在叫囂的渴望聲中,他閉上眼睛。
不知為何,麵對著這一小罐他的買主用滿身傷痕換回來的過濾水,他無法下口。
心臟處仿佛鑽進了一隻小蟲子,酸酸麻麻地疼。
安德烈垂眸看著緊緊攥著他衣襟的溫漓,僵硬地攏住那瘦削的肩膀,空隙一點點減少直到貼合,咽喉肺腑之中那灼燒的熱意莫名減退了。
隻餘下胸中那莫名的酸澀。
當時他不知道這種感情叫做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