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有成為山神的可能,恐怕之後會更受那些植物歡迎,甭管開花的還是不開花的,有葉子的還是沒葉子的,到那時候都要爭先恐後地跟幽采說話。
植物可沒有你老婆他老婆這種概念,素來奔放,幽采之前不都還想著授完了粉,明天春天再換一個朵花嗎?
裴曜悶聲道:“明年春天你還要我嗎?”
幽采微微睜大眼睛,像是不太懂他為什麼會問出這種問題。
裴曜將腦袋埋在幽采的脖子裡,偏頭吮著那片削薄的白皙鎖骨,嗓音含糊道:“昨天……應該很舒服吧?能不能再留到下個春天?”
幽采低頭:“明年春天也是你。”
裴曜繼續悶聲道:“就算明年春天所有的花都開了,我身上沒有花香,對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明年春天也是我嗎?”
幽采將埋在自己頸脖處的金色腦袋扒拉開,捧著他的臉認真道:“對,而且你身上其實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不是噴的香水,而是你本身帶的味道。”
裴曜被捧著臉,有點愣然地望著他。
幽采慢慢地思索,想著形容詞:“那種味道淡淡的,沒有其他花那麼香甜,但是很好味,聞起來暖融融的,有點像陽光的味道。”
“我很喜歡。”
他在告訴麵前人,他對他並不是毫無吸引力。
裴曜被捧著臉,臉開始發熱,耳垂也紅了一大片。
聽得臉紅了,也梆硬了。
他紅著臉,將捧著他的臉的青年壓在身下,悶聲地說再來一次。
十幾萬的黑色沙發濕漉漉,連同白色的長毛地毯也濕了一大片,絨毛濕漉黏成尖,壓上去吞吐有些難受。
長絨毛黏成尖刺得開合的地方發癢難受得厲害,後麵幾次索性就放棄了這個地方,換去了彆的地方。
淩晨三點多,裴曜才彎腰將客廳裡的狼藉收拾乾淨。
地毯是不能再鋪在地上,得換一張新的,撞亂的東西也得重新收拾好。
吃飽喝足的裴曜翹著唇角,一臉饜足地收拾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低頭盤算著明天是周日,還能再來兩次。
什麼聚會,什麼賽車比賽。
哪有冬天他在家摟著老婆跟老婆睡覺香。
裴曜收拾好客廳,輕手輕腳回到臥室,拉開抽屜,對著已經空空如也的計生用品沉思。
半晌後,他關上抽屜,沉穩地想著明天還是叫外賣快一點,節省時間。
第76章
“凝神調息,神安注腹,初氣伏田……”
厚雪壓在枝頭,撲簌簌地從枝椏上顫落在地,清晨的陽光燦爛卻依舊冷得厲害。
臥室裡,穿著寬鬆睡衣的幽采睡眼惺忪,醒來後身殘誌堅頂著滿脖子的紅痕,一腳將被子蹬開,盤著腿就開始在心底默念著修煉的口訣。
大床上淩亂不已,被單被壓得發皺,橫壓在黑色被單上的一截小腿白得晃眼,連同腳踝處都有幾個深淺不一的紅色吻痕。
裴曜睡在一旁,醒來的時候,眯著眼,睡眼朦朧地長臂一伸,想將身旁的愛人摟在懷裡,卻摸了一個空。
他將朦朧的雙眼睜開,看到大清早自己的愛人盤著腿坐在床上,背影巍然聳立,冒著閃閃金光,數十條藤蔓狂亂地在空中飛舞,一看就是在修煉。
裴曜:“……”
他起身,坐在大床上,摁了摁腦袋,看到幽采身上冒出的金光漸漸消退,呼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似乎是修煉結束。
裴曜同隻小狗一樣湊了上去,想同自己的愛人討一個早安吻,蹭著他的臉道:“寶寶怎麼起那麼早?”
盤著腿的幽采很認真地說要勤加修煉,為抵禦天雷做準備。
裴曜沉思了片刻,長臂一伸,將人摟在懷裡含糊道:“那要不要再來一次?好像那種事可以有助修煉。”
幽采有點茫然:“什麼事有助於修煉?”
裴曜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憋出了幾句話,小聲道:“書上不都是這樣寫,精怪可以吸食人的精氣,能夠功力大增。”
他希望能讓幽采多吸食一些,自己平日裡健康飲食勤加鍛煉,想必精力十分充足。
幽采吸食他的精力增長了修為,到時候渡劫也能多頂幾道天雷。
幽采神色有點複雜,有點欲言又止,最後讓裴曜不要整天去看奇奇怪怪的電視劇和書。
裴曜摟著他,有點失落道:“不行嗎?我看精怪要增長修為,好像隻有這個比較合法。”
其他增長修為的辦法,不是吃人就是吃妖精,幽采估計一個都乾不來。
幽采使勁搖頭:“我覺得不行。”
做的時候他腦袋都是暈乎乎一片,都不知道是他吸食裴曜身上的精氣還是裴曜吸食他身上的精氣。
看著裴曜似乎還沒有死心的模樣,幽采又道:“這種事好像是傷天害理的事,天道應該不允許走這樣的捷徑。”
裴曜皺起眉頭,很有點不高興悶聲道:“哪裡就傷天害理了?這是我自願,什麼爛天道,這都看不出來。”
劈他老婆就算了,還不給他老婆走點捷徑。
幽采拍了拍摟著他像是大狗一樣的金發青年,安慰了幾句。
裴曜將腦袋埋在他懷裡,不願撒手,摟了半天才哼哼唧唧地撒手。
幽采問裴曜什麼時候再送他回去自己租的小房子。
裴曜倏然抬起頭,帶著警惕的驚疑:“回去?回去乾什麼?你不要同我住在一塊了嗎?”
幽采擼了一把他腦袋:“我有些衣服還在那裡呢,還有些鍋碗瓢盆,都在那裡。”
“還有兩個臉盆和折疊浴缸,都是以前我買的,花了好多錢。”
裴曜憋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想說就那衣櫃裡九塊九的短袖不要也罷,還有那些鍋碗瓢盆,叮叮當當的一大堆跟破爛一樣。
一個小時後。
裴曜開著幾百萬的車,親自將出租屋裡的那些鍋碗瓢盆吭哧吭哧打包好,放進後備箱。
幽采叮囑他彆忘記折疊浴缸,還有櫃子裡兩包樟腦丸也要記得帶。
裴曜一一照做。
回去的路途中,黑色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等著紅綠燈。
裴曜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隱隱約約聽到有聲音說冷。
他以為是副駕駛上的幽采說冷,伸手將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一些,伸手摸了摸幽采的手,問他還冷不冷。
幽采一愣,搖頭說不冷。
裴曜放心下來,繼續開著車,結果沒開幾分鐘,又隱隱約約聽到有道聲音說好冷,冷得受不了。
車內的溫度已經調高了許多,連裴曜都覺得有些熱,但聽到身旁人說冷,他還是將車內的溫度又調高了幾度。
片刻後,副駕駛上的幽采默默地將車窗摁下,偏頭,呼吸著窗外的寒風——他都快熱死了。
裴曜耳邊那道若隱若現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仍舊在叫著冷。
半分鐘後。
車子停在路邊,裴曜扭頭望著將腦袋靠在車窗外的幽采,遲疑地問:“寶寶你不是冷得厲害嗎?”
幽采半個頭都要伸到窗外,聞言默默地扭頭望著小聲他:“不是你冷嗎?”
雖然不懂為什麼人類冬天那麼怕冷,要將車內的溫度調那麼高,但幽采還是選擇尊重並理解。
裴曜愣然:“我不冷啊,我在開車的時候一直聽到你說冷。”
幽采同樣愣然:“我沒說冷啊。”
兩人麵麵相覷,一同望向了車後座,以為車後座多了些什麼東西。
但車後座除了一些裝著衣物的紙箱子,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裴曜聲音發緊:“可能是我開車的時候聽錯了吧。”
幽采做了個手勢,示意裴曜不要說話,扭頭將車窗徹底搖下來,讓車窗外的聲音傳了進來。
兩人同時聽到了綠化道兩旁枝椏上落滿薄雪的樹木在唉聲歎氣地叫著:“好冷啊——”
“怎麼那麼冷啊——”
裴曜徹底地傻眼了。
半晌後,幽采好奇道:“你是不是也聽到了那些樹說話?”
裴曜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好像能聽到,它一直在說冷,我以為是你覺得冷……”
幽采沉思了片刻:“那沒錯了,你剛才聽到的聲音應該是那些樹說的話。”
裴曜愣愣道:“所以其實我不是人,也是油菜花精?”
幽采立馬不假思索地搖頭:“不可能。”
前兩天裴曜做的時候都快慡死了,快感到達了極致,卻沒有開花,所以絕對不可能同他一樣是個油菜花精。
幽采沉思後道:“你是人類沒錯,你現在能聽到它們說話,也許跟我們前兩天做的那些事情有關。”
“可能是我身上的靈力通過某些途徑傳送給你。”
裴曜:“???”
草。
他大腦麻了一下——沒幫上幽采就算了,怎麼還從幽采身上偷靈力啊。
將一堆鍋碗瓢盆搬回家裡,裴曜還是不能釋懷,站在廚房,抑鬱地洗著兩個沾著灰的臉盆。
幽采站在他身後,給他遞洗滌劑,安慰他沒有關係,隻是一點點靈力而已。
他伸出兩根手指,掐出很小很小一段距離,安慰道:“真的沒事,就隻用了我一點點的靈力。”
“我之前不也是讓你聽到植物說話嗎?這會也是一樣的,還沒有我在望丹峰救那些花花草草用到的靈力多。”
裴曜洗完兩個塑料臉盆,開始洗堆在一旁的鍋碗瓢盆,繼續抑鬱道:“不一樣。望丹峰那回是不得不救,我現在算是什麼回事?跟個禍水一樣。”
幫不上忙就算了,反而還倒偷靈力。
幽采伸手進滑溜溜滿是泡沫的洗水槽裡道:“一樣的,而且我不覺得是壞事。”
他偏頭,有點開心念叨道:“你看,你能從我身上獲得靈力,等到好多好多年後,你可能就不會死了。”
“能跟我一起活好久好久,不會跟其他人類一樣,燒成灰裝進小瓷瓶。”
裴曜一怔。
半晌後,他才低頭,用額頭抵住幽采的額頭,鼻子發酸地啞聲道:“笨。”
幽采眨了眨眼,像是不懂麵前人怎麼突然說他笨。
裴曜啞聲道:“把靈力給我,那你渡雷劫的時候怎麼辦?”
“萬一我以後變壞了怎麼辦?”
幽采長而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輕巧地扇動了兩下,眉眼彎彎地問他:“你不會。”
他戳了戳裴曜的心臟,豎起的耳朵動了動,認真道:“你的心臟每天靠近我的時候都跳得好快。”
“它每天都在告訴我你喜歡我。”
表情可以騙人,話語可以騙人,但心臟不會。
洗乾淨的鍋碗瓢盆被放在花了上百萬定製的櫥櫃裡,錚亮錚亮地同幾萬塊錢的廚具共處一室。
裴曜把客廳的布局整改了一些,將環形沙發和地毯移到了一大扇落地玻璃前,方便幽采白天在沙發上麵對落地窗,一邊曬太陽一邊修煉。
幽采這陣子忙於修煉,對一些人類朋友宣稱要去進修,進修科目為土地資源管理。
蘇安很欣慰,叮囑他好好地提升自己,等他有時間了就去看看他進修的成果。
幽采修煉得很勤懇,聽鯉魚精的話將體內多出來的那股修為給煉化,到時候增長了修為好抵禦天雷。
他修煉的時候一向是展露出十幾根藤蔓,盤腿坐在沙發上,渾身冒著金光,在偌大的客廳放心地修煉。
直到那天上午,鄧欣女士站在電子門前,熟練地輸入密碼,推開電子門,就被客廳裡的金光閃到了眼睛。
她錯愕地挽著小挎包,看著坐在沙發上渾身冒著金光,十幾個藤蔓飄在半空中的黑發青年。
幽采聽到動靜,以為是裴曜回來,興衝衝地睜開眼睛說自己剛才煉化得不錯,結果一睜開眼,就同玄關前的鄧欣女士四目相對。
幽采:“……”
他僵硬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敢動,十幾根張牙舞爪的藤蔓也同主人一樣停滯在半空中。
片刻後,鄧欣女士遲疑道:“寶寶,你是在玩cosplay嗎?”
第77章
幽采大腦一片空白。
扣死什麼撲累。
完全聽不懂。
他僵硬坐在沙發上,看著玄關處的鄧欣女士驚疑不定,從喉嚨擠出了一個字:“昂。”
鄧欣女士長舒一口氣:“我說呢,剛進門看到金光閃閃的,還以為是什麼東西。”
她拎著小挎包,換了雙拖鞋來到沙發前:“寶寶扮演的是那部動漫的角色啊?”
十幾根盤桓在半空中的藤蔓也僵硬著一動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出。
幽采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動漫角色。
他哪看過什麼動漫,頂多隻聽過鯉魚精說過小鯉魚曆險記。
吭哧了半天,盤著腿的幽采憋出了一句:“山神。”
他僵硬地擠出一句道:“我扮演的是山神。”
天道在上,寬恕他的胡言亂語。
鄧欣女士訝異地站在他麵前,同他對視,纖纖玉指掩住薄唇,眼睛稍稍睜大。
幽采緊張得腦門都要冒出汗來,同鄧欣女士僵硬對視。片刻後,他聽到鄧欣女士雙手捧著臉,興高采烈:“是動漫裡的山神還是小說裡的山神?綠油油的跟塊小蛋糕一樣……”
“阿姨能摸摸嗎?喲,這道具的葉子也忒逼真了,連蟲子咬的洞都做了出來。”
幽采呆滯下來。
鄧欣女士掏出手機,美滋滋地讓他擺出一個動漫裡山神的招牌動作。
幽采拚命思索,最後頂著十幾根藤蔓對著手機鏡頭僵硬地擺出了一個剪刀手。
鄧欣女士:“?”
她探出腦袋,疑惑地說很少在動漫裡見到這個動作,倒是在大大小小的景點裡能見到這個動作。
幽采比著剪刀手,吭哧吭哧地憋出了一句自己在扮演小說裡的山神。
鄧欣女士問他什麼小說,要是喜歡的話就買來改編成動漫。
幽采:“……”
他僵硬地比著剪刀手,腦海裡閃過無數在微信朋友圈看過的小說廣告,拚命搜索了兩分鐘。
最後聲若蚊蠅道:“什麼小說?好像是重生之我在S市當山神。”
鄧欣女士:“?”
她愣了一瞬,像是沒想到幽采喜歡看這種小說,遲疑道:“是說主角重生後在S市當山神的故事嗎?”
幽采磕磕巴巴道:“對。”
鄧欣女士不太懂小年輕的喜好,但依舊願意尊重。她美滋滋道:“這道具做得真不錯,一晃眼看上去跟真的一樣,阿姨能摸摸嗎?”
幽采咽了咽口水:“可以。”
十分鐘後。
鄧欣女士一邊摸著藤蔓一邊感慨:“真逼真啊,喲,還有兩根剛抽芽的藤蔓都給做了出來,還挺可愛的……”
幽采有點害羞,小聲地問:“您不覺得亂七八糟的有些可怕嗎?”
鄧欣女士嗨了一聲,心想她這個年紀什麼沒見過,就連隻有一隻眼睛一隻耳朵的cos都見過。她美滋滋道:“阿姨什麼沒見過。”
說罷,鄧欣女士還笑眯眯地捧著幽采的臉親了兩口,望著他圓滾滾的眼睛和腦袋,興高采烈道:“一點都不可怕,可愛死了。”
幽采愣了愣,片刻後,臉頰有點發紅,但是又很高興。
鄧欣女士在沙發坐下,狂揉了一下他的臉嗔道:“小曜也真是的,之前跟我說你在望丹峰那會淋了雨生病需要修養,如今病好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阿姨之前跟他說了好幾次想要來看你,他一直說不方便,把你藏得嚴嚴實實的,阿姨想跟你吃頓飯都不行。”
如今還得找個時間突擊殺過來才能找到人。
鄧欣女士叨叨完,又去摸幽采的腦袋和手腳,帶著點擔憂地問幽采在之前在望丹峰有沒有事,輕聲細語的一大串念叨讓幽采腦袋有些發暈。
幽采搖頭同鄧欣女士說沒事,從前生的病已經好了。
話音剛落,鄧欣女士就讓他把穿戴在後背的大道具給脫下來,待在家裡背著那麼大那麼沉的道具怪累的。
幽采:“……”
他大腦重新陷入一片空白,神情停滯。
鄧欣女士以為他自己一個人不方便把背著的十幾根藤蔓道具脫下來,自告奮勇要幫他身後穿戴的大道具給脫下來。
她邊說邊做,伸手到幽采身後一摸,卻摸不到穿戴道具的卡扣,摸摸索索沿著藤蔓一摸,摸到了幽采肩胛骨與藤蔓的連接處。
鄧欣女士:“?”
她感覺有點不對勁,探頭望去,看到了幽采身後長出的十幾根藤蔓。
鄧欣女士:“???”
她神情呆滯,隨後扭頭,同僵硬在原地的幽采四目相對。
幽采:“……”
————
工作室的裴曜在下午三點接到幽采發來的微信消息。
微信消息很簡短,隻有兩個字:速回。
裴曜摘下頭戴式耳機,有些詫異,片刻後又發了幾條消息給幽采,問發生了什麼事,幽采都沒有回複。
他的心咯噔了兩下,生怕出現什麼事,匆匆忙忙地就拎著車鑰匙往回趕,一路上都在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幽采給他發這樣的消息。
十多分鐘後。
急匆匆趕回家的裴曜推開門,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鄧欣女士和幽采,氣氛有些拘謹。
裴曜見到鄧欣女士,鬆了一口氣,一邊講車鑰匙放在玄關,一邊換了鞋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杯,緩了一陣子後才抬頭問道:“怎麼了?”
幽采雙手放在膝蓋上,老實得像個上課被點名的學生,含糊道:“那什麼,阿姨知道了……”
裴曜一愣:“知道什麼?”
十分鐘後。
沙發上坐著三個人,裴曜同樣雙手放在膝蓋上,局促老實坐著,客廳的氣氛變得更加拘謹。
鄧欣女士虛弱道:“油菜花精?”
裴曜點了點頭,小聲道:“對,媽媽,是不是很罕見?一千年都不一定有一個油菜花精的。”
鄧欣女士:“……”
裴曜剛才已經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個遍,看著老實坐在沙發上的黑發青年,鄧欣女士恍惚中又帶著點離譜的頓悟。
是了。
要不然她怎麼會在看到幽采的第一眼就覺得喜歡得緊,甚至生出了想要狂啃一頓的衝動。
屬兔子的鄧欣女士安詳地閉上雙眼,接受了自己花粉過敏的小兒子在同一朵油菜花精談戀愛的事實。
但還沒完。
裴曜又告訴她,幽采以後不僅是油菜花精,很有可能會成為山神。
剛接收完自己孩子在跟精怪談戀愛的鄧欣女士大腦再次空白,僵硬地望著坐在沙發上的黑發青年,又僵硬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自家孩子。
從精怪到神仙,鄧欣女士花了整整十分鐘才緩過來,虛弱地問道:“那以後我們要祭拜寶寶嗎?”
裴曜同幽采一愣,對視了一眼,立馬把腦袋搖成撥浪鼓,說不用。
半個小時後,兩人拘謹地站在門口,將神情恍惚的鄧欣女士送走。
裴曜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媽,要不是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鄧欣女士恍惚地擺擺手:“不用,司機在外麵等著。”
“媽媽沒事,媽媽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回去睡一覺就好了,不是什麼大事。”
目送鄧欣女士離開後,幽采有些擔憂道:“阿姨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裴曜安慰道:“沒事,媽媽她說不是什麼大事肯定就沒什麼。”
————
晚上十二點半。
裴宅。
鄧欣女士翻來覆去地床上睡不著,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心亂如麻。
片刻後,她掀開被子,一旁的裴父問她去哪裡,鄧欣女士說口渴喝杯水。
她踩著拖鞋,下到一樓,坐在一樓的沙發上,喝了兩口水,發愁地想著這該如何是好。
自家孩子同神仙談了戀愛,這已經不是高攀了,簡直是攀到了天上。
鄧欣女士心裡直打鼓,甚至還是琢磨著賬戶裡的錢,心想著實在不行就多買幾個山頭。山神山神,橫豎都是跟地有關。
裴家什麼都不多,就錢多。
鄧欣女士想得出神時,忽然耳邊響起了裴父的聲音,問她在愁什麼,一整個晚上眉頭都皺得緊緊的。
鄧欣女士抬頭,看到裴父給她端來一杯熱牛奶,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鄧欣女士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朝丈夫招了招手,低聲道:“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彆說出去,我今日見到了幽采……”
花了幾分鐘將來龍去脈講了清楚,饒是一貫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裴父也被震得說不出話,愣了好一會沒回過神。
半晌後,兩夫妻對視了一眼,小聲道:“那現在怎麼辦?”
鄧欣女士:“不知道,買山頭吧,到時候給小曜多買一點地,看上去不那麼高攀。”
裴父:“買山頭哪夠,神仙一年的俸祿應該不低吧,瞧得上那些地嗎?”
兩夫妻討論了半天,也沒討論出個辦法,正當麵麵相覷時,一道嗓音忽然響了起來。
“媽,人有山頭的。”
兩夫妻被嚇了一大跳,扭頭朝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隻見對麵沙發上,穿著西服的裴汀帶著點酒氣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張毯子,神情恍惚道:“媽,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跟我說我們家太小了。”
“他從前住的地方比我們家大得多。”
“我以前以為他吹牛。”
沒想到人住的地方,還真比他們家大得多。
第78章
晚上十一點多,裴汀剛參加完某個晚宴,同投資商喝了不少酒,深夜回到裴宅,滿是酒氣昏昏沉沉地在沙發上躺下來,保姆張姨給他蓋了一條毛毯。
在昏昏沉沉休憩中,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兩道低聲交談的聲音,裴汀睡眼朦朧地聽了兩分鐘。
兩分鐘後,他大腦一片空白,恍惚地懷疑自己酒還沒醒——要不然他怎麼會聽到自己親爹親媽說他弟的對象是一朵油菜花精?
不對。
往後還要從油菜花精升級成山神。
聽著鄧女士要多買幾個山頭,裴汀夢遊似地坐了起來,恍惚地插了一句,說幽采有山頭。
兩夫妻驚慌失措地扭頭,看到了沙發上夢遊似的裴汀。
“……”
五分鐘後。
裴家一家人坐在客廳裡,麵麵相覷。
半晌後,鄧女士咳了咳,語氣斟酌道:“小汀啊,這事本來我隻打算跟你爸爸說,但如今你知道了,下次見到小采,儘量表現得冷靜一點,不要表現得一驚一乍的……”
裴汀:“?”
他緩緩道:“我覺得早在我知道他喝肥料的第一天,我已經表現得夠冷靜了。”
鄧女士長舒一口氣,又談起買山頭的事,問裴汀有沒有什麼頭緒。
裴汀:“買什麼山頭,人自己都有山頭。”
裴汀:“改天去收購幾個化肥公司得了。”
鄧女士一愣,同丈夫對視了一眼,頓時露出醒悟的神情。
————
裴曜從前是知道幽采很受植物歡迎。
但也僅限於從幽采口述中得知,例如從前家裡養的幾盆小盆栽,幽采常常說那幾盆小盆栽很喜歡同他說話,有時回到家還要摸摸幽采葉子才滿足。
裴曜很難對幽采有多受植物歡迎這件事有個確切真實的認知。
唯一真實的認知還是來自於連盆帶花不到七斤的洋甘菊,當初在電話撒著嬌讓幽采摸它葉子。
但後來聽幽采說像洋甘菊這種熱情洋溢得跟小流氓沒什麼兩樣的花卉少見後,裴曜就沒怎麼把洋甘菊放在心上,很是淡定。
直到最近裴曜能夠聽到植物說話。
那天冬日傍晚,外頭的雪難得停了,窗外的枝椏落著蹭薄薄細雪,落日暖橘色的餘暉映襯得雪光都柔和了氣氛。
從客廳大扇的落地窗向外遠眺,皚皚白雪蔓延至廣袤天際,潔淨得宛如一麵靜謐湖泊盛著傾瀉而下赤金霞光。
他們同從前一樣,吃過晚飯後出門散步,兩人穿著同色係的大衣,係著一黑一白的圍巾。
幽采最近穿的衣物都是裴曜親手挑選,從大衣到圍巾,挑選得比自己還要精細。
園林式設計的小區環境幽靜,低密度平層彆墅使得每一戶相隔甚遠,長道兩側滿是綠植。
幽采被圍巾裹得嚴實,柔軟的圍巾被拉到鼻尖,隻露出一雙純黑圓潤的眸子,睫毛濃而翹,同裴曜慢慢牽著手走在長道。
他麵上很一本正經,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但在一旁的裴曜每走兩步,就忍不住偏頭望向長道兩旁隻剩下枝椏的綠植。
——“哥你又出來散步了啦!哥你今天出來得好早哦!”
——“哥你今天真好看,圍巾是新圍巾嗎?嗷真可愛!”
——“好冷好冷!哥能幫我把腦袋上的雪拍走嗎?”
——“哥!香香!貼貼!貼貼!”
十幾道植物的聲音在吱呀亂叫,聽得裴曜耳邊嗡嗡作響,仔細一聽,結果全都在勾搭他老婆。
裴曜:“……”
他沉默下來,想起從前幽采同他走在一塊,有時總喜歡忽然停下來,摸摸路邊綠植的葉子或者是枝椏。
從前他還覺得摸摸葉子碰碰小樹枝的幽采很有幾分孩子氣,一本正經的稚氣樣子很可愛。
一旁的幽采豎起耳朵,熟練地從吱呀亂叫的植物中分辨出哪株植物喊冷,哪株植物誇他圍巾漂亮,哪株植物在嗷嗷叫貼貼。
他敏捷地伸手將左邊第二株植物枝椏上的薄雪拍落,又敏捷伸出手同右邊某株樹的枝椏貼了一下,最後沉穩地收回雙手,雙手插兜,目不斜視。
在裴曜的眼裡,圍著白色圍巾的愛人忽然停住腳步,上上下下摸摸樹上的雪,摸摸小樹枝,最後雙手插兜,沉穩地目視前方,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幽采正沉穩地伸出手,要同一旁的人牽手繼續散步,身旁的裴曜忽然偏頭,望著他。
下一秒,裴曜俯身親了親他唇瓣,一觸即離,親完後咳了咳,低頭踢著地上的雪,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幽采:“?”
他有點愣,扭頭望向一旁低著頭,耳朵有點紅的裴曜。
裴曜頭一次在幾十道嗓音下做這種事,雙手插兜,強裝著鎮定。
果不其然,親完後,嗷嗷直叫貼貼的植物沒了聲,沒再像先前一樣理直氣壯叫著幽采貼貼。
幽采扭頭望著裴曜,好一會才想起了如今的裴曜能夠聽到植物說話。
剛拈花惹草的幽采:“……”
裴曜:“它們一直都是這樣嗎?”
幽采摸了摸鼻子道:“昂,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吧……”
“其實它們也還好啦。”
裴曜:“?”
逛完平時逛遍的地方,裴曜才知道幽采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剛才那批確實還算正常。
走到後麵,一路上耳旁的叫聲就沒聽過,全是吱呀亂叫地叫哥,有的還盛情地邀請地幽采同它一起住的植物。
裴曜麻木地扭頭望向叫幽采同它一起住的植物,是物業管家口中幾百萬一株的羅漢鬆。
羅漢鬆:“哥,我好貴的,你同我住在一起每天都能吃好的喝好的,嘿嘿,整個小區的人都交錢養著我。”
每年交十幾萬物業費的裴曜:“……”
幽采對此表現得很淡定,禮貌地朝羅漢鬆搖了搖頭。並表示如今自己同伴侶住在一起生活得很好。
羅漢鬆隻好遺憾作罷。
一旁的裴曜終於挺起胸膛,長舒了一口氣,牽緊了幽采的手。
散步結束回到家後,幽采興致勃勃地給裴曜看他新長出的一根藤蔓。
他盤腿坐在床上,一根嫩綠的藤蔓在半空中晃了晃,新長出來的葉片嫩得仿佛能掐出水。
裴曜也坐在床上,低頭小心翼翼用手指碰了嫩芽,連呼吸都屏住了幾秒。
幽采數了數自己身後搖晃的藤蔓,朝著裴曜道:“這是我第十八根藤蔓,我總覺得等這根藤蔓長大後,我就該渡劫了。”
裴曜怔了怔,片刻後悶聲道:“鯉魚精同你說的嗎?”
幽采搖頭:“不是他同我說的,是我自己隱隱約約感覺到的。”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道:“我在想,我是要離開你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渡雷劫,還是同你在一處渡雷劫。”
裴曜連鯉魚精的第三道天雷都抗不過去,若是到了他渡劫的那天,恐怕第一道天雷都撐不住。
鯉魚精說第一次渡劫聲勢總是要浩大一些的,劈的天雷也會更重一些。
裴曜:“我同你一起。”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人,嗓音發緊啞聲道:“你要是去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渡劫,我會死的,幽采。”
他根本無法承受自己的愛人生死未卜地在某個未知的地方經受天雷。
幽采抬頭,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捧著眼前人的臉龐,認真地低聲道:“好。”
“那你得答應我,要跟哥他們站在安全的地方,不管我變成什麼樣都不能衝動。”
鯉魚精同他說,看著那日裴曜氣得梗著脖子指著天道罵的樣子,指不定在幽采渡雷劫那天衝出去再次指著老天罵。
若是惹怒天道,誰都救不了。
裴曜沉默了一下,悶聲應了下來。
幽采舒了一口氣,捧著裴曜的臉,眉眼彎彎地親了一口,嘀咕道:“往好處想,說不定我跟哥一樣,隻是被劈焦了幾根藤蔓呢?”
“不過到時候如果我葉子被劈光了,看上去光禿禿的怎麼辦?”
裴曜:“到時候我也把頭發推了,跟你一起腦袋光禿禿。”
他將半跪在床上的黑發青年麵對麵地抱在懷裡,環著青年的腰,聲音很悶地說:“我們兩個一塊做光頭。”
幽采半跪在床上,直著上半身,眉眼彎彎,低頭揪著裴曜的頭發,半晌後在裴曜的腦袋上吧唧地親了一口,讓裴曜到時候不要剃光頭。
本來就長得蠻凶。
沒了頭發估計得更凶。
長得蠻凶的裴曜坐在床上抱著他,不說話。
幽采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低頭,拍了拍裴曜的腦袋,示意裴曜鬆手。
裴曜沒鬆,埋著腦袋,長臂向後一伸,從床頭櫃上摸來手機,頭也不抬地遞給幽采。
幽采接起電話,在電話那頭聽到鄧女士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他周末有沒有時間,想邀請他和他的家人一同吃個飯。
幽采愣了愣:“我的家人?”
鄧女士:“對,我記得小曜從前說過你有一個叔叔和一個哥哥。”
幽采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道:“可以是可以,隻不過他們也不是人類。”
電話那頭鄧女士大驚,扭頭同身後的裴父和裴汀比了個手勢。
裴汀挑眉,看著鄧女士比的耶,無聲地問了一句:“成了?”
鄧女士踩了他一腳,捂住手機筒,驚慌失措道:“什麼成了,我是說不止小采一個是神仙,他叔他哥兩個都是神仙。”
裴汀:“……”
他神色複雜,想起當初停著一個肚子,穿著皮夾克,跟他吵得臉紅脖子粗的黃勝。
這人難不成是土地公?
第79章
“去換一套西裝,記得配上馬甲和領帶,皮鞋換成啞光的,顯得穩重一點。”
裴宅。
鄧欣女士一身水藍色露肩長裙,長發挽起,雪白頸項間帶著一枚碩大瑩潤的藍寶石項鏈,無名指帶著鴿子蛋大小的鑽石,挽著裴父的手,神情凝重地讓剛回來的裴汀上樓換衣服整改。
裴汀瞧著打扮隆重的父母,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西轉,嘴角抽了抽道:“媽,不用換吧,我見市長那些人也是這樣穿。”
鄧欣女士威嚴道:“我們這回要見的人,能跟你平時見的人一樣嗎?那可是三位神仙。”
裴父微笑:“上樓換吧,你媽都讓我換了七套衣服了。”
裴汀:“……”
鄧欣女士挽著裴父的手,叮囑道:“動作快些,記住,晚上七點前必須到包廂,彆遲到。”
裴汀比了個可以的手勢,上樓差人將鄧欣女士吩咐的馬甲還要皮鞋準備好,路過二樓觀景陽台時,瞧見被圍欄圍起來的蘭花,緊急停住了腳步。
他扭頭,對著蘭花沉思了幾分鐘,麵不改色地將那盆蘭花拎了起來,準備到時候一塊帶去。
————
晚上六點半。
裴家一家人已經坐在裝飾奢靡的包廂內,水晶燈的燈光璀璨,旋轉玻璃上的兩碟瓷白圓碟裡盛放著一遝遝文件。
鄧欣女士翻了翻眼前的圓盤裡盛放著的文件,擔憂道:“收購的這幾家肥料公司還有一些地皮有用嗎?”
裴父輕拍她的手:“放輕鬆,小采不是個咄咄逼人的孩子。”
鄧欣女士長歎了一口氣,惆悵道:“我知道,但小采好說話,不代表他家裡的那位叔叔和哥哥好說話。”
裴汀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懶洋洋:“您放心,隻是吃頓飯而已,幽采那個叔叔不太還好說話,但他哥哥應該是個懂事理的人。”
“幽采叔叔挺聽他哥哥的話。”
————
“鯉哥,這套好,這套沉穩一點。”
黃勝家中,一魚一鼬拚命地在找著出入大場合的衣服,找了半天,才從犄角旮旯裡掏出兩套勉強能穿的衣服。
黃勝一邊給鯉魚精扣扣子一邊神色凝重道:“鯉哥,裴家世代豪門,幽采沒什麼家世,此次宴請我覺得不太對勁。”
“說不定是個鴻門宴,哥,我們千萬得穩住,不能給幽采丟人。”
鯉魚精拚命地吸著小肚子,擠進一套小小的西服裡咬牙道:“我知道我知道,電視劇都這樣演的。”
盛氣淩人的豪門父母對自家孩子毫無家世的另一邊諸多挑剔甚至嫌棄,最後輕蔑說出一句經典名言——“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
黃勝和鯉魚精對視了一眼,顯然是想到了這一茬,急匆匆地跑到浴室前抹著發油,梳起兩個大背頭,嚴陣以待。
黃勝一邊給他抹著發油一邊問他能不能再借天雷造個勢,鯉魚精踩在凳子上愁眉苦臉道:“哪有那麼同意,我也是被天雷劈了十幾次,才能借來幾道天雷。”
如今才剛過去一個月,哪能再向天雷借勢。
————
晚上六點五十。
幽采裹著白色圍巾,一旁的裴曜身形比他高一些,走在他一側,牽著他的手跟在侍應生身後。
裴曜一麵同他走,一麵牽著他的手,似乎是很隨意道:“我過段時間有個長假,到時候要不要回去你生長的山野裡看看?”
幽采偏頭,眉眼彎彎地露出一個笑,說可以。
裴曜雲淡風輕地點頭,極力壓下唇邊翹起來的弧度。
宴請時間是七點,兩人提前了一些到達了包廂。
侍應生推開包廂大門,幽采一進門,鄧欣女士激動地朝他揮了揮手,無名指上的鴿子蛋大小鑽石險些閃瞎了人眼。
幽采愣了片刻,隨即露出一個笑,朝鄧欣女士乖乖地點了點頭。
裴曜抬頭看到包廂裡的人,心頭猛然一梗。
他看著他媽他爸他哥穿著莊重,正襟危坐在餐桌前,仿佛下一刻就能參加晚宴,在晚宴的舞池中翩然起舞。
幽采落座後,先是稀裡糊塗同鄧欣女士握了手,隨後又同裴父握了手,最後,裴汀朝他微笑,一邊伸出手同他交握一邊道:“幸會幸會。”
包廂裡氣氛嚴肅拘謹,仿佛在開大型研討會議。
七點過了十分,黃勝和鯉魚精卻遲遲不見蹤影。
幽采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看到黃勝火急火燎發來條消息,說出門前臨時改變了主意,問蘇安借了一輛奔馳車開,耽誤了幾分鐘。
他抬頭,將手機倒扣在桌上,帶著幾分歉意朝著裴家人道:“不好意思,他們出門有事耽誤了幾分鐘,可能需要晚一些才到。”
鄧欣女士鎮定地微微一笑:“沒事,我們也是剛到,周末晚上堵車是常事。”
應該是下馬威。
鄧欣女士微笑過後,神色凝重地同丈夫對視了一樣,在彼此眼中得到了同樣的訊息。
半晌過後,遲到的賓客匆匆趕來。
侍應生推開包廂大門,梳著大背頭身穿西轉的一大一小神色肅穆地走進包廂。
幽采扭頭,隨即一愣。
半晌後,他茫然道:“哥,你怎麼穿成這樣啊?”
鯉魚精拚命朝他使眼色,最後繃著臉肅穆道:“我平時不都是這樣穿嗎?”
侍應生引導一大一小落座,鄧欣女士懵然地望著椅子上的三歲小孩,同裴家人對視了一眼。
幽采朝裴家人細細介紹了鯉魚精和黃勝的身份,又跟鯉魚精和黃勝介紹了裴家人的身份。
鄧欣女士擠出一個微笑,朝著椅子上的三歲小孩道:“鯉先生好,我們是很喜歡小采的,也知道小采身份。”
她伸出手,帶著鑽石手鏈的手腕在水晶吊燈璀璨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將瓷白的骨盤謹慎地推到鯉魚精和黃勝麵前。
鄧欣女士鎮定道:“這是我們家的一點點小心意,購置了一些地產和化肥工廠,希望能夠讓鯉先生和黃先生滿意。”
他們裴家,雖然都是人類,沒有一個成仙的,但是俗物卻有不少。
黃勝眼睛唰一下就瞪大了:“地產?”
鄧欣女士點點頭,微笑道:“是的,這些是我們送給小采的見麵禮。”
“兩小口過日子,總不能什麼都沒有,我們知道小采的身份,也隻能在這些俗物上多儘些力。”
黃勝同鯉魚精對視了一眼,咽了咽口水,腦門上冒出了點汗。
鄧欣女士看著久久沒有人動的文件,心中逐漸打鼓,溫聲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幽采有些困惑,同一旁的裴曜咬著耳朵,說著悄悄話:“他們在談什麼?”
“什麼地產,什麼轉讓?”
裴曜神情愣然,半晌後喃喃道:“不知道啊,他們沒跟我說啊。”
包廂裡不斷環繞著推讓的聲音,鄧欣女士卯足了地將圓桌上瓷白餐盤上盛著的文件轉向黃勝兩人,黃勝兩人漲紅了臉拚命說不要。
盛著文件的瓷白餐盤在旋轉圓桌上被轉來轉去,最後僵持在兩撥人的中間。
鄧欣女士有點急:“怎麼就不要了呢?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您就算看不上也得收下啊。”
“他們走到今天這步也不容易,您放心,後續不會有任何財產糾紛,實在不行我們這邊可以找律師公證。”
黃勝漲紅著臉道:“您收回去吧,這麼多東西,我們沒有收的道理……”
鄧欣女士更急了,以為是眼前兩人不願承認裴曜的身份,不待見自家孩子,連見麵禮都不收。
她苦口婆心道:“黃先生,現在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把幽采當做自己的孩子,送點東西給孩子很正常。”
黃勝滿頭大汗:“不行,真的不行,這太貴重了,又不是要結婚,見麵禮哪裡能收那麼貴重。”
鯉魚精在一旁也跟著滿頭大汗道:“就是……”
聽說黃勝說那遝文件能讓他吃幾百年的肯德基了。
鄧欣女士火急火燎道:“沒事,遲早有那麼一天的。”
裴家人點頭如搗蒜。
一旁的裴曜麵色震驚,呆滯了幾秒:“媽,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鄧欣女士:“?”
她扭頭,愣然地望著裴曜。
一屋子的人也跟著轉頭,愣然地望著裴曜。
幽采不太懂發生了什麼事,瞧著一屋子的人跟向日葵追著太陽轉一樣扭頭,沉思了幾秒,也扭頭望著裴曜。
裴曜:“……”
氣氛寂靜。
鄧欣女士一臉震驚:“我們知道什麼?”
裴曜失魂落魄,帶著幾分挫敗道:“求婚啊,你們時候知道的?我這段時間破綻很多嗎?”
他不就是在幽采睡覺的時候量了幽采手指的尺寸,跟設計師定製了求婚戒指,找求婚策劃商討了在山野裡求婚的幾個方案嗎?
感情整個屋子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今晚吃飯是在商議他同幽采的事,隻有他還不知道。
這話同水滴濺進了油鍋,將包廂裡的人炸了個遍。
鄧欣女士發出一聲驚叫:“你同小采求婚了?”
黃勝扭頭,瞪大眼睛,同鯉魚精一齊道:“你要同他求婚?”
裴曜:“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
幾分鐘後,裴曜也開始火急火燎,憋屈道:“不是,你們什麼時候都不知道怎麼今天搞那麼隆重?”
炸開鍋的包廂滿是混亂的爭辯,幽采坐在座位上,看到一旁的裴汀趁亂偷摸地來到他身邊,同他斟酌道:“大人,山大人,我這樣叫您可以嗎?”
第80章
山大人?
幽采露出遲疑的神情,同裴汀有幾分糾結道:“我不姓山,我姓幽。”
裴汀已經拉了張椅子在他一旁坐下看,高深莫測道:“我知道,但你以後是要做山神的,叫山大人很合理。”
現在叫山神大人顯得過於諂媚,山大人就不錯,既不過於諂媚,又能顯示出他的奉承。
幽采聽得不是很懂,糾結了片刻,但點了點頭:“也行吧。”
裴汀麵上帶著喜色:“山大人,我有盆幾千萬的蘭花,死活不開花,你等會能不能幫我瞧瞧到底是什麼回事。”
他壓低聲音道:“山大人,我們做生意的都有點迷信,他們說我這株幾千萬的蘭花是帶有靈性的,它不開花,證明我運勢不好。”
“我找大師算過了,他說明年春天就能開花,但我心底沒底,您等會有時候能幫我瞧瞧嗎?”
幽采露出了悟了神情,搖頭道:“不用瞧了,我見過那盆蘭花。”
他老實道:“那盆不開花的原因是你老對著它的生、殖、器官拍照,它覺得很丟臉,所以不想開花。”
裴汀麵露震驚:“???我不是,我沒有,我怎麼可能會乾那種變態事——”
但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他想起了從前觀賞其他珍稀蘭花時,總免不了對著盛開的蘭花拍幾張照,有時候還得挑挑角度和光線,三百五十六度環繞一遍才能拍出滿意的照片。
裴汀宛如一尊僵硬的石像,倏然沒了聲。
亂哄哄的包廂經過混亂嘈雜的爭辯,已然統一了戰線。
鄧欣女士痛心疾首:“你求婚都不同我們說?還跑到山旮旯裡去求婚,怎麼,你跟寶寶求婚這件事是想等到七老八十才告訴我們是不是?”
黃勝同樣痛心疾首:“就是!叔以前還給你做泥巴湯呢,你怎麼連叔都不告訴啊?”
鯉魚精跟著狂點頭:“就是就是!哥以前還跟你打過遊戲,你怎麼連哥都不告訴啊?”
裴曜:“……”
被穿著格外隆重和短短幾句話炸出來的他憋屈地雙手扶著額角,看著剛才還在拚命撕吧的兩波人因為他剛才那句話立馬變得無比和睦。
鄧欣女士將瓷白餐盤上的文件推給黃勝,黃勝樂嗬嗬地收下,還鄭重地說一定好好地替幽采看著這些東西。
鯉魚精伸著脖子,瞧著裴父的西裝,半晌下了一個結論道:“你的西裝比我好看。”
裴父微微一笑,說要是喜歡,下次差人給他量身裁體地定製一套小的,並和藹地表示都是一家人,送點見麵禮沒什麼。
幽采看著眼前的裴汀緩了一陣後,帶著點窘迫地咳了咳,朝他試探道:“先前我是拍了一些彆的蘭花照片,它如今不願開花,那我再買一盆幾千萬的蘭花,讓它們交流交流?”
“我這樣做春天能看到那我那盆蘭花開花嗎?”
幽采:“倒也不必花上幾千萬,你隻要給它建個護欄,同它說春日開花了也不會拍照就好了。”
裴汀:“真的?我怕我說它不信,山大人,我把它帶來了,要不等會你給它做一下思想工作?”
這對幽采來說不是什麼難事,況且蘭花憋了三年沒開花,想必明年春天比誰都想開花。
他點了點頭:“可以。”
裴汀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心想以後誰還敢說他運勢不好幾千萬的蘭花擱家裡三年都不開花?
他背後可是山神!
同裴汀談完,幽采抬頭,發現包廂裡已然是另外一番情景。
鄧欣女士喜氣洋洋地舉著酒杯,興高采烈地同黃勝幾人慶祝,豪邁地敬下了一杯又一杯。
她不止自己敬,還拉著裴曜一塊敬,一杯先敬鯉魚精跟黃勝這些年對幽采的照顧,又一杯下肚,熱情感謝鯉魚精跟黃勝將幽采交給裴曜,輪個兩遍,餐桌上的兩瓶紅酒空了下來。
幽采:“?”
他有點茫然,不太懂為什麼飯都沒吃,包廂裡的人就開始喝酒。
裴曜被鄧欣女士拽起,站在枝型水晶吊燈下,稀裡糊塗地跟著鄧欣一塊敬酒。
敬酒敬到了一半,裴曜一聽到黃勝和鯉魚精說把幽采交給他,他們放心,腦袋就開始發熱,鄧欣女士連勸都不用勸,裴曜自己喝得比誰都多。
他喝得多,上臉慢,如今麵上不怎麼顯,看似沉穩地坐回座位,實際上腦袋已經熱到不行。
幽采偷偷伸手碰了一下裴曜的手指,下一秒就被牢牢牽住,怎麼掙都鬆不開。
傳菜員陸陸續續地上菜,光是前菜的一道蜜汁金薯就香得讓鯉魚精抬不起頭,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
喝得微醺的鄧欣女士撐著額角,像是陷入某種長久的回憶唏噓地感慨說真沒想到他們居然還能見到裴曜求婚的一天。
畢竟高中時期的裴汀隔三差五就穿得跟花孔雀一樣,收到的情書更是塞滿書包,時常翻牆去給喜歡的女孩買奶茶。
反觀高中時期的裴曜,學校組織旅遊大巴車位置不夠,都恨不得爬上車頂一個人呆著,也不願同其他人一塊坐。
整個裴家人都覺得估計得是樂器成了精,才能讓裴曜多看幾眼。
幽采全神貫注地聽著,耳邊忽然拂來一股熱氣。他偏頭,看到喝得有些醉的裴曜俯身,壓在他的耳邊,看上去有點嚴肅道:“他們亂講。”
幽采:“什麼亂講。”
裴曜牽緊了他的手,帶著點酒氣嗓音含糊道:“我高中不呆。”
說罷,他又慢吞吞道:“我在等你……可惜你不上高中,我找不到你……”
“如果你讀書,我上高二,你上高一,你是我的學弟……我每天都去你班裡看你……”
“跟黎暨一樣,上廁所繞兩條道去看你……”
他醉得明顯不輕,表麵沉穩,實際上已經在胡言亂語,說話顛三倒四,說到最後露出一個笑,瞧見了身旁的人,又迅速收了起來,裝作沒醉的樣子。
幽采撓了撓他的掌心,沒被握住的一隻手拍了拍裴曜的腦袋,讓他喝湯。
裴曜聽話照做,牽著幽采的手卻一直沒鬆開。
將近九點,這頓飯才結束。
臨走時,裴曜胃裡塞了一堆東西,不太舒服,昏昏沉沉去了一趟洗手間。
幽采原本在座位上等著,誰知裴汀跟著裴家人出去了一趟,沒過一會又回來了,手上還拎著一盆蘭花。
裴汀將蘭花放在幽采麵前,恭敬地讓幽采做一下蘭花的思想工作,並且還說這朵蘭花是極品中的極品,不開花可惜了。
幽采一看到雅致的蘭花,就有點犯迷糊,聽著蘭花同他溫溫柔柔地說:“又見麵了,彆聽他胡說,什麼極品中的極品,不過是身價貴了一些而已。”
昏昏沉沉從洗手間回來的裴曜一進包廂,就看到自家哥哥拎著蘭花,讓幽采哄一哄那盆蘭花。
幽采坐在椅子上,眼睛亮晶晶地同蘭花聊著天,被誇得耳朵都紅了。
裴曜:“……”
這他媽跟當著他的麵找他老婆治陽、痿有什麼區彆?
五分鐘後。
裴汀心滿意足地拎起蘭花,準備在明年春天等待幾千萬的蘭花開花,結果一扭頭就看到跟個鬼一樣站在他身後的裴曜。
盯了他幾秒,最後麵無表情對他說給他三秒,拿著他的蘭花馬上滾蛋。
要不然明天蘭花就上桌變成清炒蒜苗。
裴汀:“……”
————
幽采發現喝醉酒的裴曜跟平日裡有些不太一樣。
臥室,洗完澡的裴曜埋著腦袋在他頸脖處,含糊地又帶著點委屈地說自己求婚準備了那麼久,結果全部人都知道了。
他平日裡在幽采麵前總愛裝得沉穩,仿佛很可靠的樣子。有時臉紅到了脖子還要裝作什麼事沒發生,在床上也是這樣,一麵臉紅一麵猛乾。
幽采有點新奇,揉了兩下裴曜的腦袋,說沒關係。
醉得不輕的裴曜抱著他的腰,含糊地叫他寶寶,除了寶寶,什麼都不說,然後抬頭,腦袋發熱地望著他。
幽采微微歪著腦袋,露出個笑,軟聲地問他:“叫我做什麼?”
裴曜摟緊他的腰,低頭,像是小狗一樣蹭著他的臉,沒頭沒腦地含糊道:“求婚……”
幽采應了一聲,仍舊是歪著腦袋朝他眉眼彎彎地笑著,學著他說的話:“嗯,求婚。”
裴曜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貼著幽采的麵頰,呼吸有些灼熱,最後露出一個有些傻氣的笑,去親他,帶著點笨拙地嘀咕說求婚以後就可以叫老婆了。
美好得簡直像是在做夢。
幽采拍了拍他腦袋,讓摟著他腰的裴曜睡覺。
腦袋仍舊在發著熱的裴曜腦袋埋在他的肩上,像小狗一樣蹭著他說要晚安吻。
幽采親了一口,醉得不輕的裴曜才鬆開摟著他腰的手,心滿意足地睡去。
幽采覺得喝醉的裴曜有點像兩歲多的鯉魚精,黏人,同在睡在一個床上還要叨叨地說同他天下第一好。
他枕著一隻手,偷偷伸手去玩裴曜的睫毛,心想酒精真神奇,喝下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幽采在睡覺還在想有機會試一試,但沒想到機會來得那麼快。
第二天,他收到蘇安的邀請,說想邀請他一起出席星光娛樂的年會。
如今的蘇安在公司裡如日中天,憑借著前段時間的電視劇小爆了一段時間,緊接著上各種綜藝,觀眾緣意外好,好資源拿到手軟。
蘇安在電話那頭感慨說如今熬出了頭,這個年會得要幽采和黃勝同他一塊參加才行,旁的助理再好,都比不過當初陪著他熬過苦日子的幽采好。
幽采聽得感動不已,在電話一口應下。
年會當天,幽采去到宴會,發現周圍人都在叫他幽采哥,陣仗大得不得了。
宴會的另一邊,蘇安本人被圍得水泄不通,連同黃勝都被幾個助理圍住交談。
幽采同幾個小助理說完話後,又躥出幾個頭發五顏六色的年輕男生,看見他很激動,同他握手,一口一個幽采哥。
幽采有點困惑:“你們是公司新來的助理嗎?”
幾個頭發五顏六色的年輕男生連忙搖頭,說他們是歌手,搞樂隊的,神情小心翼翼又虔誠問他:“幽采哥,能問您件事嗎?”
“你同裴哥交往,方透露一下裴哥平時寫歌的時候一般都喜歡做點什麼?”
“喝酒?還是看書?還是運動後寫歌?”
幽采一愣。
半晌後,他撓了撓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裴曜同他住在一起後,寫歌的時候喜歡給他擦葉子,喜歡把他十幾根藤蔓上的葉子都擦得乾乾淨淨。
看著幾個男生希冀的眼神,幽采還是含糊道:“他寫歌的時候……喜歡擦綠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