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二狗就行。正是正是,”茶老大連連點頭,“這些宿州雪芽,品次好的要販運到都城。次一些的,沿途城鎮也有人要,緊俏得很。一路過去,怎麼也得小半個月了。”
小半個月?
秦鑒瀾在心裡一合計,小半個月後,等她到了皇城,賀子衿估計也加入天狼騎了。
到時候的北疆,大概會是一片混亂吧。
肯定也會驚動剡都,讓他們徹底明白,宿州質子早就平安回去了。而在朝廷的設想中,真千金應該早就回到剡都,現在卻還不見蹤影,想必是不會回來了。說不定歪打正著,他們一忙著平叛,就沒什麼精力放在懸賞令上,也不覺得秦鑒瀾還會再進入都城,而她就可以悄無聲息地進城調查了。
秦鑒瀾坐在馬背上,走在馬幫的隊列中間,緊跟著茶老大。
天朗氣清,遼闊的雪原就在眼前展開。幾次旅途下來,她駕馬的技術提升得不止一星半點,現在也習慣了馬背上的顛簸。加上趕路,隻顧得上看看雪景,暫且連保命的事都忘在了腦後,更彆說那些亂七八糟的糾葛,一時行走得很是輕鬆。
“下一個落腳處是尋月客棧吧?”有人悶悶地問,說著說著,音調又揚了起來,“嘿嘿嘿,涿下城的女人……”
“你什麼眼神,才會找長那樣的!”立刻有人大笑。
秦鑒瀾閉上眼,很想順帶捂住耳朵。
茶商馬幫,常年在北疆和剡都之間往返,一來一去就是個把月。男人們架著黑色的馬車,拖著一箱箱價值連城的茶葉,沿途荒涼,相互取樂已成常態。一年好幾個月,常落腳的城鎮上,不免有個相好。隻是陳老大說過,宿州雪芽本就昂貴,他們一路的顛簸更有不少消耗,賣出的價錢減去成本,再均攤到這支六人馬幫的每個人手上,實在剩不了幾個錢。想來與馬幫漢子春宵一刻的女子,也多是身不由己的風塵客。
“要不是家裡啥也沒有,我會出來走馬?”剛剛說話的人,恰到好處地歎了口氣,一副憂愁的樣子。
“你還說啊,”二狗插話道,“好在你跟了陳老大,要是其他小商小販,不知要克扣成什麼樣,哪還有你賺的?”
說完,二狗又學著那人的樣子,故作惆悵地拉長了聲音:“要是你有我這樣的覺悟,每趟存下點錢來,早就娶上夫人啦!”
“成天夫人夫人的,”那邊的人小聲嘟囔了一句,“那你豈不是什麼貴族?像那個質子,在都城是人質,一逃回去,嘿!皇家!”
馬的隊列裡,喲嗬地爆出一陣嘶鳴,還有亂了節奏的馬蹄聲。
“夫人,”陳老大緊張地看了一眼,“牽繩還是得當心。”
秦鑒瀾身後的漢子及時勒開馬頭,以免撞到趔趄的馬身上。
“不要緊。”秦鑒瀾穩了穩心神,坐正了身子。
聽到那句質子,她牽著韁繩的手不自覺地一拉緊,打亂了自己的馬行走的步子。
她一襲低調的灰色袍子,為了避風防寒,兜帽緊緊地係在頭上。她的馬和茶老大的馬一樣,沒拉著一車茶葉,輕巧地跟在茶老大的馬旁,又落後小半步。
這一路上,她的假身份是陳老大的侍女,名為蘭姑娘。相熟的人問起,就說是陳老大在鎮北關買來的,還負責幫馬隊打下手。
“這你就不知道了,”剛剛的騷動平靜下來,二狗馬上饒有興致地接了話,“我看那個質子吧,就算回到宿州,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二狗兄弟這麼說,莫不是知道些什麼隱情?”
一刻由嘶啞轉為清亮的女聲,聽得二狗一怔,也聽得整個馬幫的氣氛,瞬間凝固了一下。
茶老大雖心知她的身份,但見賀子衿沒跟她走在一起,也不敢妄自猜測他們之間到底經曆了什麼,這會也不知道秦鑒瀾問話的用意,抬頭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默認聽他們聊下去。
其他不明就裡的人一怔,純粹是因為,這是秦鑒瀾一路以來,第一次這麼大聲地主動說話。
讓這幫遲鈍的漢子終於生動地反應過來,隊伍裡不隻有臭男人,還有陌生姑娘。
周圍立即沉默了一下,秦鑒瀾看見剛才還在亂開腔的前後幾個人,紛紛低下頭去,一副害臊的樣子。
“沒有沒有,”二狗是一個皮膚曬得黝黑的青年,長相還算憨厚,被她的突然開口嚇得一連咳嗽了幾聲,“我就是經常在宿州那邊跑動,聽了點市井流言。”
“我也是聽過的。”最前方領頭的那個漢子,也是本來一直沒說話的。這會一開口,聽起來甚至有些柔弱。
秦鑒瀾抬頭看去,目光越過馬車,勉強看到領頭的人。那人不同於馬幫其他走南闖北的漢子般健壯,也不同於賀子衿那種精壯,身段幾乎和她一樣,看著也有點柔弱,臉也白淨。
“書生知道的最多,”剛剛那個喊著去涿下城找相好的色鬼說,“我信書生說的。”
“你信書生?”是那個調笑色鬼的相好長得太抱歉的聲音,他似乎最喜歡和色鬼作對,“你天天就說他講的都是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