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商量吧,招娣、攔妹,我們還有事繞過去。”
蘇槿瞧著跟掌櫃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也不知道這行人還要耽擱多久,趕緊在車內出聲招呼。
“男人說話,女人插什麼嘴。”
荊二郎蹙著眉頭,憨厚的濃眉大眼中,嫌棄一覽無遺。
“弱弱唧唧的小娘子,就該在閨房裡好好坐著。出門就算了,還打斷我們男人間論武。”
巷道中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皇甫富貴一臉後怕地看著馬車,想到蘇槿的“凶殘”,縮起頭來不敢吱聲。
連宋昱都下意識地騎馬離那荊二郎遠了兩步。
直覺很強的荊二郎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危險,但他向來憨直又口無遮攔,便還不知死活地補充了句。
“我們男人在外麵拚死拚活的,保護你們這些柔弱的女人。你們女人每天坐在家裡享福還嘰嘰歪歪的。這不,出來了,還嘰嘰歪歪的。”
“放你狗屁!”
蘇槿穿著一身紅衣勁裝,拿著特製的鞭子,蹭地一下借力從馬車上飛身至荊二郎身前,一鞭子就將荊二郎從馬上卷了下來。
“招娣、攔妹,你們帶人將這偏僻巷道攔住,不許人隨便進出!”
“是!”
荊二郎武藝極高,被蘇槿那一鞭子卷落下馬,完全是因為毫無準備加上小看蘇槿。
當下便一個鯉魚打滾起了來,反擊起來。
可是他的流星錘下馬時掉落了一個,很快被眼疾手快的皇甫富貴撿了去。
皇甫富貴賤兮兮的:“哎吆,這誰家丟的棒槌啊,也是,我這樣普通的學武之人,也不配拿著這勞什子棒槌。我得趕緊送去衙門的失物招領處啊。”
荊二郎驚訝了。
這紫銅錘,足有數百斤一個,一般人雙手舉著都困難。
可這皇甫富貴很明顯舉得輕鬆不已。莫非這人比他荊二郎力氣還大?
就在這一愣神的時候,他另一個紫銅錘被蘇槿一鞭子打落。
皇甫富貴又輕輕鬆鬆地趁機搶過紫銅錘,跑遠了。
荊二郎這下正色起來,認真對待蘇槿的攻擊了。
“我從來不跟女人打架的。女人幼童老人,都是我的保護對象。你們太弱了……”
“不過,你倒有了跟我打架的資格”
他隨手撿起身邊的一根破樹枝想要對付蘇槿,還認真地說。
“真正的武道高手,一根樹枝便如利劍在……”
話音未落,破樹枝被蘇槿用左手從靴子邊抽出薄如蟬翼、削鐵如泥的匕首,輕鬆兩下削斷。
“算了,沒有武器,對付你這種柔弱就該在家繡花、看孩子的小娘子,足夠……好疼!”
荊二郎還要逞強,可蘇槿的鞭子可不會繞過他。
蘇槿使鞭子的技法能力,乃是蘇壹和蘇氏下了狠心磨煉出來的。
當初手上都磨出滿手泡,蘇壹和蘇氏也不肯讓蘇槿歇息。
十幾年苦練,蘇槿用鞭子的巧勁和攻擊性,莫說荊二郎了,連蘇壹正麵剛也有點困難。
“叫你瞧不起女子!”
荊二郎被抽中了胳膊,瞬間有點抬不手來。
荊二郎想要劈手奪鞭子,結果被蘇槿抽得更狠。
“到底誰是弱弱唧唧的!啪!”
荊二郎被抽中膝蓋,瞬間跪倒在地。
荊二郎縱然武藝不錯,反應迅速,可是蘇槿的鞭子更快。
她專找那些脆弱且抽得痛的地方下手。
荊二郎哪裡遇到過這樣的對手,很快就被抽翻在地。
蘇槿一鞭子又抽下他!
“起來!你不是第一高手嗎?你不是看不起女子嗎?怎麼被一個‘柔弱’女子給打倒了?嗯?”
皇甫富貴忍不住渾身一抖,他下意識地、滿是佩服地看了眼宋昱。
大兄弟,能每天在這樣的河東獅吼下順利存活,真是厲害。
荊二郎起來了,想要出拳,可是拳頭很快又被抽痛。
他蜷縮地收回拳頭,伸出手指對著蘇槿怒罵道。
“你是小人!你拿著武器,對赤手空拳的我攻擊,你不講武德!有本事,待我拿回我的紫銅雙錘再一戰。保管一錘子就叫你們動不了腿腳!”
“啪!”
蘇槿又是一鞭子抽向荊二郎。
“沒人跟你說過用手指著彆人大罵,很沒禮貌嗎?”
“沒人跟你說過,詆毀女子說對方沒本事,很沒禮貌嗎?”
“看來以前沒人教過你這些道理,今天就讓我好好教教你!”
荊二郎被抽打地想要逃竄。
“好漢不吃眼前虧……”
卻在路口被持刀劍的招娣和攔妹攔住。
荊二郎又想劈手去奪招娣和攔妹的刀劍。
可招娣和攔妹乃是以暗衛高手的標準訓練出來的,哪裡會被他輕易奪走武器。
搶奪間,荊二郎還差點被招娣的刀劃破脖子。
正躊躇間,蘇槿的鞭子又到了!
這下三人圍攻,荊二郎哪裡還能再跑?
“你們拿著武器,我赤手空拳,當然鬥不過你們!”
被刀劍架住脖子的荊二郎不服氣。
“誠如荀子在《勸學》中所言,‘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裡;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蘇槿冷笑著看著這位荊二郎。
“為什麼人能夠這麼厲害?就是因為人會使用工具!”
“人,攻擊不如猛虎,迅捷不如山豹,氣力不如大象,卻是為萬物之長。何以女子力氣不如男子,便說女子萬般不行?”
蘇槿語氣冷峻。
“不過是因為農耕時代,需要強壯的男子作為耕種主力罷了。”
“上至皇後,下至農婦,每日都在腳不沾地地管理家中內務,管好吃喝拉撒,諸多瑣事,事事妥帖。”
蘇槿握緊鞭子,語氣沉痛。
“因著家庭分工不同,又因女子善良謙遜,數千年來被男子以道義名節所累,陷於家中、困於方寸之地照顧老人孩子……結果被你們還被你們說成是在家中享福?”
“你看,經過多年苦練,有了武器在手的我,也可與你這樣所謂的京城第一高手一戰!”
“若是放開文科舉和武科舉,鼓勵女子學武藝、學文,十餘年後,狀元郎是男子還是女子,可不好說!”
蘇槿冷笑。
“這不就是那些老學究口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緣故嘛。隻因為女子太優秀了,就會搶奪男子的光環不是嗎?保留了男人們“堅信自己比女子強”的可悲自信,這可不就是德嘛!”
蘇槿越說越氣,甚至連皇甫富貴和宋昱都快要被罵進去了。
皇甫富貴想說什麼,但又不敢反駁。
宋昱卻認真地看著蘇槿。
“你說得對。女子如何不如男?”
“盛唐有武則天臨朝,一代女帝,功勳不輸聖賢帝王,若非史書都由男人撰寫,武則天也不會留下殘暴的名聲。”
皇甫富貴呆呆地看著宋昱。
宋昱卻不理,隻看著蘇槿,誠懇地剖白。
“商朝君主武丁的妃子婦好,武藝卓絕,為商朝開疆拓土,護國家安寧!木蘭從軍,穆桂英掛帥,亦是如此。”
“謝道韞、李清照、卓文君等,都是文采斐然;還有更多才華詞曲卓絕的女子,因著閨閣規矩,作品沒有機會被流傳,也就湮沒在了曆史中……”
蘇槿的臉色好看了很多。
她看著宋昱,終於對他露出了這麼多天來最燦爛的一個笑容。
那笑容如此璀璨、容顏如此精致美麗,連荊二郎這樣的憨子都看呆了。
荊二郎忍不住喃喃道:“這不是一般人,這是九天仙女下凡吧!”
宋昱待還要趁機與蘇槿說些話,好完全結束這段時間蘇槿對他的單方麵“冷戰”。
卻聽得巷子外麵一陣嘈雜,打斷了宋昱的話語。
“雲鶴衛抓人,閒人回避!接到報案,說有人在此鬥毆,通通拷走!”
蘇槿和宋昱對視一眼。
雲鶴衛眼下有兩股勢力,其中一係已是貴妃和林家的走狗。
據說雲鶴衛抓起人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先各種嚴刑拷打一番,再問對方身份。
落在他們手上,甭管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都沒好果子吃……
眼見著雲鶴衛越來越近,而被招娣和攔妹用刀架著脖子的荊二郎那傻子還在大聲叫“救命”!
蘇槿冷哼一聲,反應極快。
對招娣和攔妹作了個收拾,兩人迅速收刀劍撤退,轉眼間消失不見。
皇甫富貴丟下銅錘,轉身上馬便跑。
而蘇槿則蜻蜓點水般踩在牆上,一兩秒間便借力立刻回了馬車之中。
馬車疾行,宋昱騎馬便追馬車前行,從巷道另一側跑了!
三四秒的時候,隻剩下目瞪口呆的荊二郎在原地孤零零地躺著。
旁邊是他心愛的紫銅錘。
是夢!一定是一場夢!
他被一個長得極美的女子給輕鬆地打敗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竟然到最後還覺得那女子打他打得沒錯……
女子確實不比男子差,不是嗎?
是他從前狹隘了。
他躺在那裡,一動也不想動。
他在思考人生。
可惜,雲鶴衛的人可不想放任荊二郎躺著思考人生,厲聲問道。
“跟你打架鬥毆的人呢?!跑哪裡去了!”
“不知道。畢竟……”
一臉憨傻的荊二郎,眼中微微地露出一點精光,可是這光芒很快被他那憨厚的麵容給遮掩。
“就算八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打了我,我也不敢還手,也不敢說出來不是嗎?”
真當他荊二郎是傻子嘛。
這三位皇子,前頭挑唆他來找狀元郎打架,後頭就招雲鶴衛來抓他打架鬥毆。
嗬。
被十皇子召喚過來捉人的雲鶴衛,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