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2 / 2)

掌印為夫 山有青木 17725 字 7個月前

傅知寧再也受不了了,徑直衝了進來,直接擋在劉淮及家人前麵。

百裡溪看著突然出現的小姑娘,漸漸眯起長眸:“你要攔我?”

“……我不是要攔你,我是救你,”眼下的局麵,傅知寧連說話都顫,“你不能就這麼殺了他,殺了劉家滿門。”

百裡溪麵無表情。

“裴……掌印大人,您剛才也說了,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劉淮能走到今日,背後定有靠山,你以科考舞弊給他定罪,又屠他滿門,無異於打草驚蛇,但凡他們翻案,便會知道此罪不成立,定會加倍反咬,即便不翻案,您日後也隻會被他背後之人視為眼中釘,就算你知道他靠山是誰,可這麼多年一直沒動手,不就證明對方是百足之蟲嗎?”

“我知道、知道您想報仇,可您必須長遠考慮,聖上如今敢這麼信任你,無非是因為覺得你早就忘了百裡家的事,一心隻忠於他,若他知道你還記著,他又怎會再安心用你,畢竟當年此案最終結果,是他拍板做的決定。”

“您想手刃仇人,有的是法子,貪贓枉法買賣官職謀害朝廷命官,哪一項罪名都能讓他抄斬流放,何必非要揪著科考舞弊這樣的罪名,何必非要今日行事,大人,您都忍了十年了,已經到了最後一步,何必非要衝動!”

“您是掌印,手眼通天不錯,可也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若今日就這麼殺了他,日後隻怕後患無窮。”傅知寧說著說著便有些哽咽,到最後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百裡溪定定與她對視,許久之後薄唇輕啟:“殺。”

“大人!”傅知寧徑直跪下。

百裡溪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裂痕,眼底的寒意如海嘯般洶湧:“你威脅我?”

“我、我不想……”傅知寧看出他眼底的殺意,嚇得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卻依然堅定地跪在他麵前。

從小到大,她總愛對他撒謊,知道他的秘密後也是,可唯有一句話真得不能再真——

她想他長命百歲,此生順遂。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當真要攔我?”百裡溪冷聲問。

傅知寧沉默許久:“是。”

“傅知寧,你好樣的。”百裡溪極怒之下,竟然笑了出來。

傅知寧再說不出話來,死死咬著唇肉與他僵持,連何時咬破了也不知道。百裡溪看著她唇縫上沾染的血跡,冷著臉沉默許久,終於轉身離去。

“多謝傅小姐大恩……”劉淮顫巍巍磕頭。

傅知寧死死掐住手心,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

百裡溪一走,侍衛們也就收了刀,麵麵相覷片刻後,最後將劉淮拖起來帶去關押,劉家一眾也悉數帶走了。

庭院裡漸漸靜了下來,傅知寧脫力一般跌坐在地上,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一滴水落在石板地上,暈成一點陰影,接著是千點萬點一同落下,濕濕漉漉的連成一道雨幕。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原來不管是不吃青團的京都,還是吃青團的安州,都是一樣的,到了這個日子,誰也高興不起來。

傅知寧跪坐在地上許久,站起身時膝蓋陣陣疼痛,提醒她這一跪之後,她與百裡溪的總角之情,隻怕是散得一乾二淨了。

她仰頭望天,陰沉沉的,潮濕了她的眉眼。

從劉府回來她便倒下了,一晚上昏昏沉沉,又是夢見劉家滿門儘屠血流成河,又是夢見百裡溪冷著臉多看她一眼都嫌煩,還罕見地夢見了母親,失望地同她說怎能用昔日情誼,逼迫百裡溪放棄報仇。

那可是滅門之仇,劉淮雖不是主使,卻也是凶手之一,她憑什麼阻止百裡溪報仇。

憑什麼,憑什麼?她在夢裡被問了無數遍,想張嘴解釋,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急迫之下竟猛地睜開了眼睛。

“知寧,你可算醒了!”徐如意紅著眼撲過來。

傅知寧嘴唇動了動,嗓子乾得厲害,徐如意忙給她端了杯水:“你怎麼回事,好好的為何淋雨?這下好了,半夜突然起燒,身上熱得厲害,到現在還沒退,你真是嚇死我了。”

傅知寧有氣無力地坐好:“百裡溪呢?”

“他已經搬出去了,正在休整準備帶著劉淮離開。”徐如意回答。

傅知寧沉默片刻,起身便要出門,徐如意忙攔住她:“你去哪?”

“我有事。”

“可是……”徐如意勸阻的話還未說完,便對上了她驚惶的眼眸,忍了忍後還是點頭答應,“那你快點回來啊。”

傅知寧應了一聲便要離開,徐如意又趕緊往她手裡塞了兩塊糕點,叮囑她一定要吃,免得暈倒在路上。

傅知寧答應一聲,拿著糕點便出門了。

坐上馬車,徑直去了府衙,結果還未進門便被攔住了。

“我想見一見掌印大人。”她艱難開口。

守門的侍衛相當客氣:“對不住了傅小姐,掌印事忙,眼下沒功夫見你。”

“那我再等等……”

“等也沒用,您還是請回吧。”侍衛直接打斷。

傅知寧微微一怔,便明白是他的意思,沉默片刻後福了福身,轉身離開了。

從府衙出來,她沒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刑獄大牢。

大牢的人本來也不想讓她進,誰知她從掏出了百裡溪的腰牌,隻能趕緊讓開。

大牢內,被折磨得隻剩一口氣的劉淮蜷在乾草堆上,聽到動靜後迷迷糊糊睜眼,便看到了傅知寧。

“傅小姐……”他感激開口。雖然知道自己的罪行隻要上達天聽,最終還是死路一條,可傅知寧確實暫時救了他一條命。

傅知寧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我來找你,是有事要你做。”

劉淮頓了頓,不解地看向她。

一個時辰後,傅知寧從大牢離開,回到家後又病倒了。

一連病了三天,渾渾噩噩的總覺得百裡溪來過,可一睜開眼睛,便是舅母和如意,試探之下得知她們一直輪流守著,根本不會有人來。

果然是錯覺。傅知寧深吸一口氣,將碗中苦藥一飲而儘。

清明過後,天氣徹底炎熱起來,百裡溪也要離開了。

他走那日,傅知寧早早去城門口等著,看到馬車從身邊經過,慌忙上前去攔,結果被徐正給及時抓了回來:“你湊什麼熱鬨。”

“舅舅,我有東西要給他!”傅知寧著急。

徐正看她眼圈都快紅了,蹙著眉頭伸手:“什麼東西,我替你給。”

傅知寧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徐正接過便去攔停了馬車,將東西遞了上去。

馬車靜了片刻,傅知寧心都快提起來了,正當她以為百裡溪會下車時,卻隻有一隻手接過東西,然後馬車再次啟動,朝著城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馬車內,百裡溪看著劉淮簽字畫押承認當年構陷百裡家的口供,許久一言未發。

馬車外,傅知寧眼巴巴地看著車隊遠走,最後化作一個小點消失在眼前,肩膀徹底垮了下來。

百裡溪的出現與離開,都好像做夢一般,傅知寧回到家渾渾噩噩過了三五日,再想起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竟然覺得有幾分不真實,有一次還直接問如意,百裡溪當真來過嗎?

徐如意聞言見鬼一樣看著她,差點帶她去看大夫。

她消沉的這幾日,阿歡的和離書已經批了,拿著官府發下來的文書,特意來請她與徐如意吃飯,吃飯的地點,就定在安州最好的酒樓。

“你馬上就該跑生意了,處處都要用錢,何必這麼破費。”徐如意無奈。

阿歡橫她一眼:“我爹娘這次來安州接我,順便還帶了幾十匹布料,是我挨個鋪子賣出去的,賺的銀子雖然不夠還你們,可請你們搓一頓還不容易,你可彆看不起人!”

“行行行,那我可隨便點了,狠狠坑你一把。”徐如意輕哼。

阿歡失笑,將菜單推到她和傅知寧麵前:“儘管點,知寧你也看看,聽說你病了,前幾日我該去看你的,可臨時有事絆住了腳,隻能今日賠罪了。”

“我們之間,不提這個。”傅知寧笑著,跟徐如意一起點了幾個菜。

阿歡覺得不夠,又多加了好幾道,直到桌子擺滿了才作罷。

“喝點酒嗎?”她問。

徐如意揚眉:“你不是不喝嗎?”

“行走江湖哪有不喝酒的,從前不過是何生覺得女子飲酒不成體統,我才沒喝罷了,”人的感情說也奇怪,才短短幾日,她已經能自如提起何生了,眼底半點留戀也無,“喝點吧,我明日就要離開安州了,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傅知寧笑了笑,當即扭頭看向小二:“來一壺果釀。”

“兩壺!”阿歡忙道。

徐如意看著這倆酒鬼,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頓飯吃到深夜,徐如意先將阿歡送回家,再一路把傅知寧背回去,到家時隻覺腰酸背痛,直接倒在喝醉的傅知寧身邊睡了,等翌日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阿歡早已經出城。

“這個楊歡,當真是太過分了,竟然不告而彆!”徐如意氣憤。

傅知寧好笑地看她一眼:“昨日她告彆的話說了那麼多,怎麼能算不告而彆。”

“當然算,她都沒讓我們去送。”徐如意憋悶。

傅知寧摸摸她的腦袋,安慰了幾句。徐如意板著臉,眼圈漸漸有些紅了,傅知寧知道她乍與朋友分彆,心裡難受也是正常,於是安心陪著在她身邊,好在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沒事人一樣了。

日子一天天過,轉眼便又是小半個月。

天兒愈發熱了,即便穿薄薄的春衫也會流汗。傅知寧坐在涼亭內,一邊吃蜜瓜一邊與徐如意聊天,說到高興處時,有丫鬟突然來報:“二位小姐,春花和秋月求見。”

傅知寧頓了一下,才想起這是劉淮送給百裡溪的二位美人。

已經好久沒有刻意想起百裡溪,如今突然勾起回憶,傅知寧怔忪一瞬。徐如意見狀,便替她做了主:“讓她們進來吧。”

“是。”

片刻之後,兩個姑娘便進來了。

“參見二位小姐。”

“你們前來,所為何事?”傅知寧緩聲問。

秋月立刻求助地看向春花,春花咳了一聲,道:“奴婢想問問知寧小姐……當初許我們自由的話,可還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你們已經想好出路了?”傅知寧輕笑。

春花點了點頭:“奴婢這些年撫琴賣唱,也攢了些積蓄,一直想買間鋪子做營生,隻是先前礙於劉淮……如今他已伏法,奴婢們便又動了心思。”

“自力更生,是好事,可已經看好鋪麵了?”傅知寧問。

秋月忙應聲:“都看好了,還談好了價格,就等、就等……”

“等我放你們自由是吧,”傅知寧失笑,“你們的賣身契,我早就燒了,你們隻管自行決定去留就是。”

兩個姑娘一聽,頓時紅著眼眶跪下:“多謝小姐成全。”

兩人走後,徐如意感慨一聲:“你還真是菩薩心腸,這兩個女人分明就是劉淮的探子,不跟著一起下大牢也就罷了,你還放她們自由。”

“不過是身如浮萍,任人擺布罷了。”傅知寧心不在焉道。

徐如意聞言回頭看向她,看到她又在走神後,沉默一瞬小心道:“知寧,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傅知寧回過神來。

“百裡家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百裡溪那樣驚才絕豔之人怎麼就進宮了呢?”徐如意問完怕她生氣,又忙補充,“我就是隨便問問,你若不想說就不說……”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傅知寧苦澀一笑,“無非就是百裡伯伯推崇新政,重科考輕世家,觸犯了世家利益,當初的四大世家之三一同上奏,構陷百裡伯伯科考舞弊,妄圖通過新政選出自己人把持朝政意圖謀反,聖上大怒,便下旨屠儘百裡家滿門。”

“確定是誣陷?”徐如意不解,“這種大事,大理寺肯定再三調查,誤判的概率很小吧?”

“當大理寺都是世家的人時,被傷到核心利益,誤判的概率能小到哪去?”傅知寧十分堅定,“就是誣陷,百裡伯伯一生正直,為寒門士子發聲,為貧苦百姓立命,絕不會是科考舞弊之人。”

徐如意恍然,許久又忍不住問:“……那為什麼隻留下百裡溪?”

傅知寧垂眸:“聽我爹說,似乎是百裡伯伯當朝辱罵聖上,聖上為了羞辱他才如此。”

徐如意倒抽一口冷氣:“百裡溪這種情形下進宮,必然會受儘欺辱,竟也能走到今日,想來是吃了不少苦吧?”

傅知寧沒有回答。

徐如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轉移話題。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眼看著快到夏天,京中催傅知寧回去的信一封接一封,她隻當沒看到,繼續留在安州過日子,京都的生活好像離她已經很遠很遠。

直到她收到蓮兒來信,看完後沉默許久,才在晚膳時向舅舅一家正式提出離開。

“我得回京了。”她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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