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改)(2 / 2)

君側美人 北途川 6153 字 9個月前

王都的守衛軍終於反應過來起兵抵抗之時,李偃已越過拱衛中州的密城,強渡護城河,派了四支輕騎兵從四方城門突圍。周兵大駭,以亂陣心,潰不可擋。

西北門防守薄弱,不時城破。

而大周新帝劉郅得到消息之時,正行在前往棲蘭殿的宮道之上,王宮內燈火通明,風雪掩蓋了城外的流血漂櫓,那些殺伐和呼喊似在遙遠的天邊,隱沒在這一年的歲末的熱鬨歡騰裡。

他似乎倏忽間明白了什麼,這一切並非毫無征兆,隻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深切地感受到,何謂功虧一簣。

那個傳聞裡霸道暴虐的江東梟雄,似乎並非表麵那樣蠻橫無道,至少此等謀略和嚴絲合縫的計劃,非心思異常縝密之將帥不可為之。

但無論如何,城破之時,周兵不戰而降之時,謹姝在幽暗的後宮冷殿裡,感受到的卻是如釋重負的解脫之感。

她在和抱月說完那些話之後癱倒在床上,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己快要死了,在花信之年便失去寶貴的生命,或許多年之後會有人扼腕歎息不已,在史書上或許會添幾筆罵名——因著她曾作為劉郅寢婦,私通李偃,助其大業。但對她來說,都已經不甚重要了。在她死之前,能看到劉郅得此報應,已是快意。

是的,無錯,如今的局麵,她是有幾分功勞的。這是她這輩子,做出的唯一的反抗。

或許有可能她其實想再多活些許日子,為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兒留存些許溫暖,但有時候人生便是如此,總是不能儘如人意。她隻盼她為女兒鋪足的後路不要橫生枝節,如此便可護佑她這一世——至少是成年之前——的安穩。

隻是活著成了奢求,此刻便是劉郅不殺她,而李偃也念在她助力他問鼎中原之功予以厚待,她也已經無福去享了——她纏綿病榻已久,而今已到了藥石罔顧的地步。

在這短暫的一生當中,她如浮萍漂泊無依的這短短二十餘載,她從前總是得過且過,渴求苟安,隻近年才幡然醒悟,這亂世之中,寄求他人憐憫抑或是庇佑,便如同追求那鏡中花水中之月,隻能得一時美夢罷了。

然後是長久的不可得的痛苦以及夢醒時的悲涼。久之甚至還要生出些自憐自哀之感,怨天命之不公。

如此倒不若放手一博,去求所願,得之,我之幸,不得,我之命,縱最後是同樣的結局,也是後者更酣暢淋漓些。

然而她醒悟太晚。

悔之晚矣。

劉郅還是來了棲蘭殿。

謹姝目光平淡地望著眼前這位曾以悍勇多謀聞於世的帝王。

她為在這最後一刻,他們能麵對麵相峙而感到一種天意如此的暢快。

劉郅望著她時那失望、震驚、乃至哀痛的眼神,讓她生出幾分報複般的快感來。

她揮退了抱月,拖著病體起身一步一步行到身著青色織金便服的劉郅麵前,緩緩跪伏下去,麵上卻不見了往日的低眉順從,那唇角甚則掛了幾分極淺的笑意,緩慢述道:“劉郅,這便是你的報應。全是你應得的。”

她的笑容裡夾雜了幾分憐憫,還有細微的譏諷。她不緊不慢地說著,仿似故意要叫他不痛快似的,“我等這一刻,已許久了。想必也猜到了些什麼。新安六年的那個正月,你失了兵符,確是我竊的。你曾懷疑於我,隻是大約覺得我並無膽略去做這等事,故而最終放下了懷疑。”

他心高氣傲,輕視女子,此為一大過。

劉郅原本尚且內斂的怒氣忽得迸發出來,一腳踹在她的胸前,怒目而視,“孤未曾想,你竟是如此賤婦,竟私通叛軍,謀我大周江山。”他說罷又欺身過來,一把攥住她胸前的衣襟,目眥欲裂,“孤何曾虧待過你,你就是這樣回報孤的?”

棲蘭殿裡頭燈光晦暗中又夾雜著幾分腐朽衰敗的氣息,大約是她病體到了藥石罔顧的地步,給這殿裡也添了幾分死氣沉沉的味道,但彼時卻分外合乎情境。

這輝煌的宮殿,霎時也變得灰敗起來。

劉郅忽地發現,他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形銷骨立的地步。

是以她忽然綻放的笑容,顯出幾分猙獰和厲色。

她曾是江北玉滄一顆璀璨的明珠,尚在閨閣之時便有美名廣傳,故而有“有鳳銜珠降於玉滄,得之可得天下”之說。

他尤記得他初次見她的情狀,彼時謹姝已嫁作傅弋續弦,是夏日,她著了件水紅的輕羅軟袍,腰間束湖色大帶,下墜淺翠玉穗子,婀娜站在廳堂下,帶著些微的拘謹躬身朝他行禮,“見過王上。”

那眼神,純淨異常,觀之忘憂。

恍惚,竟已七年過去了,那時她尚年少,體態纖弱了些,於床幃之事,更是生疏異常。

但他其實貪戀那滋味,是以這麼多年,總留在身邊,並未嫌棄過她曾是他人之婦。甚至還將她為傅弋孕育的女兒接到這皇宮裡頭好生養著。

而她竟是如此回報於他。

蠻愚蠢婦,禍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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