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大哥,你是要去找喬峰主麼?”呂柔瑾淚眼婆娑地站起來,眼裡流露出不舍,期期艾艾地問:“明日還是午時來給小義驅毒嗎?”
“不錯。”駱奕爭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將懷中一枚玉牌丟給門前一名打掃弟子。
他回頭對呂柔瑾道:“明日讓他拿著玉牌帶你們姐弟到溫池去,溫池聖水對祛除毒素、療傷愈合大有裨益,這幾日清晨你們都可以過去。”
呂柔瑾頓時驚喜萬分,她自然聽說過天機宗的溫池,隻是,溫池靠近青朝峰,先前她從不敢靠近,她忙道:“謝謝駱大哥!”
駱奕爭心事重重,沒再多話,差人取了一簇禦寒火之後,徑直禦劍離山,朝著雪山方向去了。
*
喬緣打坐療傷大半日,總算從內息瘋狂流竄的痛楚狀態有所緩解。
現如今她的宗主爹閉關,天機宗由大長老把關,隻怕她動用禁術的消息不一會兒就會傳到大長老耳朵裡。這大長老是個老古板,素來因為喬緣的血脈的緣故,看喬緣不順眼,一旦知道了,隻怕還有處罰等在她。
喬緣這宗主之女的身份看似風光,實則苦楚,除了哥哥喬涼把她護在身後之外,天機宗並沒有與她親近的第二個人。
不過,無論如何,大長老看在少宗主喬涼的麵子上,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麼樣,畢竟喬涼遲早會回來繼承宗主之位。屆時若是知道大長老刻意針對喬緣,隻怕喬涼這個護犢子的也不會給大長老什麼好果子吃。
喬緣倒不擔心會受到什麼處罰,她現在滿門心思都是儘快強大起來。
三年後內亂時天機宗血流滿地的噩夢,隻要她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在她麵前。
不夠強大,所以保護不了想要保護的人,不夠強大,所以在血泊裡被人打斷肋骨,不夠強大,所以到了最後還不得不依靠駱奕爭。
喬涼死後的那段時間,喬緣在天機宗的一個守山弟子的陪伴下,宛如發狂般地,違背了修仙者道義,掠奪了許多小門小宗的一些珍藏密宗功法,甚至不惜去了魔界一趟,試圖用天機宗的一些秘籍換取魔界禁術,想要找到起死回生的辦法。
得益於那段記憶,喬緣此時修為雖然仍不夠精進,遠遠不如駱奕爭與大哥喬涼,可腦子裡卻是記載了超過任何人的功法密卷。
不過她此時的身體狀態也修煉不了。
當務之急,是儘快恢複耗損的真血。
喬緣摸出鎖靈燈,又摸出數枚紫晶,基本的用來煉製固元丹的材料有了,現在就差血月龍參。
天機宗藥房有大把的基礎固元丹,但那都隻是對普通修為損耗起得上作用的。喬緣此次動用禁術,損耗大量真血,隻有血月龍參煉製的天階固元丹派得上用場。
而且,必須得大量的天階固元丹,才能彌補她損耗的真血的十分之一。
這血月龍參極其難覓,天機宗藥房庫存應該也不多,僅有一兩支,看來自己還得去血月雪山一趟?可是此時自己這身體狀況……
喬緣皺了皺眉,微微犯難。
她身體損耗過大,作為修仙之人,竟然有些畏冷,於是起身將點燃木炭盆,讓火燒得更旺盛一點。
門被推開,被她派去藥房拿材料的冷月回來了,低著頭將喬緣要的東西放在桌岸上,退到一邊,眼圈又是紅的,不知道又在外麵聽了什麼閒言碎語。
冷月欲言又止,喬緣也沒心思過問,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冷月,拿一塊傳訊玉簡給我。”
冷月從乾坤囊中抽出一塊玉簡給喬緣,見喬緣指尖在玉簡上輕劃,金光閃過,落下的頭四個字是“兄長親啟”,她頓時振作起來,微微激動地問:“峰主,你可是要將這幾日所受的委屈告訴少宗主?也好,讓少宗主快回來,看誰還敢往峰主頭上潑臟水!”
喬緣搖頭。
她的確是要讓大哥儘快回來,隻不過,不是為了自己的小事。
三年後飛仙門與天機宗互相廝殺、內亂,導火線是一次飛仙門密卷失竊。
當時飛仙門一些弟子接二連三地失蹤死去,死去後都被剖掉了內丹,誰都知道隻有天機宗有兩門失傳許久的禁術,一是療傷的凝血為丹之術,二是奪走人修為的煉丹為氣之術,而當時喬涼下落不明,這剖丹、失竊自然便懷疑到了他頭上。
飛仙門與天機宗多年來交好,根本不至於因為一點懷疑、揣測、誤會而發展到最後那一步,必定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但實際上,看似表麵上的交好,不過是兩大派互相的掣肘、牽製而已。
一旦平衡被打破,這維持幾十年的平靜便眨眼被撕開了。
喬緣不清楚當時喬涼消失到底是去了哪裡,但猜到和一個人脫不了關係。飛仙門有名芳名在外的女修,叫寧聘,也是後來阻止自己與駱奕爭大婚的那人。
她眼神仇恨狠辣地站在雪地裡,踩上自己胸口,碾斷自己肋骨的那一幕,喬緣永遠都忘不了。
自己哥哥平日裡正直嚴肅、一絲不苟,也逃不過情這一個字。喬緣聽見過他為了去向寧聘提親,和父親爭吵過。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喬涼絕對不是剖丹竊物之人,要麼是被誣賴的,要麼便是被陷害的。
而他最後落到那麼慘的境地,必定和寧聘脫不開關係。
喬緣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喬涼避開悲劇,但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改變些什麼。最好是讓大哥提前回來,趁著他還沒對陷入對寧聘的感情之中。
寫完這封傳訊玉簡,喬緣眉心多了幾分怔忡,她手指捏訣,傳訊玉簡在指尖化作一隻隱秘的玉蝶,頃刻便從窗戶縫隙飛了出去,朝著遙遙幾千裡之外的飛仙門而去。
冷月怕她在窗邊冷,找出狐狸錦裘大氅替她披上。
做完這件事,喬緣呼出一口濁氣,這才想起來問冷月:“怎麼眼睛紅了,剛才在外麵發生了什麼?”
冷月憋了憋,終不是個能忍住話的性子,委屈道:“方才去取藥,路過山門時又聽見徐師兄那一群人在閒言碎語。”
“哦。”喬緣根本不往心裡去:“他們說什麼了?無非還是說我對呂柔瑾姐弟倆下毒手。”
要是上一世,她會很難受。
為什麼,明明她才是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宗門師兄妹,可為什麼以徐師兄為首的那群師兄弟卻總是偏袒呂柔瑾那個外人?
可後來才知道,什麼一起長大的情誼,她把人家當師兄師姐,人家把她當獨占天機宗資源的競爭對手。
更何況徐世明那家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被呂柔瑾勾得三魂丟了七魄,怎麼可能對她沒有敵意?
所以根本無需在意。
倒是在當年內亂中,拚死守住天機宗以及哥哥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弟子,喬緣需要記在心裡。
冷月瞧見喬緣如此不在意,張了張嘴巴,倒是也沒再繼續說下去,以免煩了喬緣的心:“不過,峰主,我上來時,瞧見徐師兄他們在山口處,對一個著黑衣的外門弟子動刑,那弟子不知道怎麼得罪徐師兄了,一身血,內門中不許打架鬥毆,可那外門弟子未免也太過可憐。”
冷月最是厭惡徐世明,難免對徐世明處罰的那外門弟子多了幾分同情和抱怨,心裡想著若是峰主能去把人救下來,豈不是能殺殺徐世明的威風?她家峰主再怎麼樣也是宗主之女,徐世明背後再怎麼閒言碎語,當麵了不還是話都憋不出一句。
可她也知道峰主素來除了對駱師兄之外,對彆的事都不關心。
可誰料,就在她說完這話之後,喬緣神情猛然一變,問:“什麼外門弟子,是不是臉色異常蒼白,像個病鬼?”
冷月詫異:“峰主,你怎麼知道?”
喬緣張了張嘴巴,一時沒法發出任何聲音。
那日兄長死在眼前,她被寧聘踩斷肋骨,渾身是血地丟在雪地裡,正是天機宗一名著黑衣的外門弟子救了她,那少年也傷得不輕,但還是冒著生命危險,將奄奄一息的她從寧聘手下的帳篷裡偷了出去。
之後相依為命兩個月,陪她盜取秘籍,前往魔界交換,做那些為修仙者不齒的事情。
差點為保護自己死掉的,除了大哥喬涼、駱奕爭,就隻有那少年。
喬緣還記得他把自己救下,確認自己還沒死時,在營地那夜一雙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睛。
可喬緣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
隻是,如此衷心,日後必定不會背叛自己,留在身邊也好。
喬緣思及這一點,攏緊衣袍大氅,迅速帶著冷月朝守山口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