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眨眼下起大雪。
喬緣肩頭兩道傷,雖然已經服下丹藥止住了血,但仍是隱隱作疼,她皺眉捂了捂傷口。
駱奕爭心頭一緊,下意識便上前一步,可還未踏出兩步,喬緣便已經收回了視線。
“是不是很疼?”喬涼蹙眉,迅速扶著喬緣在地上盤膝坐下。
他單手按在她肩胛骨上,緩慢而沉穩地將醇厚的靈力灌注入她的身體。
喬涼的靈力雖不似駱奕爭火係靈根那樣溫暖和煦,但由於和喬緣都是水係,出自同一脈,反而徐徐流入,也令喬緣陣痛的傷口得到了很大的鎮定與緩解。
喬緣發白的臉色終於稍稍恢複紅潤,她側過頭,低聲對喬涼道:“哥,隻怕大長老還不會善罷甘休。”
“那老頭簡直頑固不休,他敢!”喬涼瞧見喬緣肩膀上的兩道血痕,臉色豁然陰沉下來,冷厲抬眸,朝立在戒堂台階之上的嶽重浦看了一眼。
他朗聲道:“大長老,我現在要送我妹妹回青朝峰,你還有什麼廢話要說嗎?”
嶽重浦臉色青黑,心中憋火。
他早就知道今日喬涼一回來,便懲罰不了喬緣了。
何況方才在喬涼的逼問之下,又查出飛狼冥一事全是喬緣被栽贓誣賴、受了委屈。此時眾弟子心中恐怕也對喬緣抱歉得很。他再因為禁術一事對喬緣追究懲戒,隻怕會令人議論。
嶽重浦雖然因為上一輩的事情處處看喬緣不順眼,但卻也不是非得找喬緣麻煩不可。他此刻太陽穴突突直跳,氣得內息不穩,全是因為喬涼――!
未來要繼任宗主之位、手握偌大天機宗之人,難道不知道孰輕孰重、顧全大局嗎,為了區區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竟然對自己一個管理了天機宗懲戒堂、堪稱天機宗半邊支柱的大長老出言不遜、態度輕慢!
如此率性妄為!去飛仙門的這些年,竟然半點都沒將他的戾氣收斂一點。正是因為如此,修仙界之中,他在那些後起之秀中的威望,才遠遠不及駱奕爭!
嶽重浦對喬涼恨鐵不成鋼,但當著這麼多弟子的麵,他也不會出言教訓,一來他自認喬涼之師,喬涼卻從不肯拜師,二來喬涼是少宗主,他再怎麼倚老賣老也隻是個下屬。
於是他臉色難看地咽下了這口氣,冷聲道:“少宗主既然要帶人走,老夫又能如何?隻是懲戒堂乃宗主一手創立,所有規矩也全是寫在天機宗宗門口石頭碑上的戒條,宗中弟子人人熟記於心,若要輕易因特例而破除,隻怕這些戒條遲早會變成無用空文!少宗主三思!”
喬涼冷笑一聲:“我已三思,仍執意如此,你待如何?”
嶽重浦額頭青筋一鼓一張,朝閉關峰拱了拱手道:“老夫便隻能如實稟報宗主了!觸犯宗規是大忌,三年閉門思過可免,但四十九道鞭誡的皮肉苦不可免!否則接下來人人效仿,天機宗豈不是亂成了一鍋粥?”
懲戒堂的事情,喬氣傲交給嶽重浦之後,便從不過問。若是嶽重浦執意要稟告到宗主喬氣傲那裡去,恐怕喬緣會被懲罰得更厲害。
這些年以來,便是連喬涼也讀不懂自己與喬緣的那個宗主父親,他在母親去世之後,性格冰冷古怪、半點不近人情,心裡仿佛隻有天機宗,而半點無父子之情。他對自己便已嚴苛非常,又何況是對待喬緣?
嶽重浦此言,雖然有盛怒之下威脅的成分在,但他不知,已經動了喬涼心中的大忌。若是喬涼繼任宗主之位,又怎會允許有人手握重權,而聽從的卻是他的父親?
喬涼臉色亦不妙,冷冷瞪著嶽重浦。
殿外弟子被驅散不少,仍剩下的一些,都察覺到了空氣中的靈氣無形湧動,少宗主與大長老之間,有種微妙的劍拔弩張。
喬緣心知此事之後,嶽重浦便會在哥哥心中埋下隔閡,哥哥也會動儘早繼任宗主之位的心思,自己挨的鞭子便不算白挨。
除此之外,她也並不想讓喬涼為難,便扶著喬涼的肩膀,站了起來,抬頭注視向大長老,利落地道:“不過是皮外傷,還差四十七鞭是嗎,便來吧。”
呂柔瑾的所作所為揭穿之後,許多弟子已不由自主去想這段日子以來,喬緣飽受非議所受的委屈。
他們中的大多數雖並未參與那些流言蜚語,但也的確置身事外,並未替喬緣辯駁過什麼。因此心中多少滋生出幾分慚愧。
此刻見大長老還要懲罰喬緣,不由得紛紛有些抵觸。
程玉靜忍不住道:“大長老,不如便放過喬緣師妹這一次,她已經挨了兩鞭了――”
話音未落,被一道冷凝低沉的聲音打斷。
“帶人上山,卻未能辨認其險惡野心,縱容其陷害喬緣,全是因我而起,也全是我的錯,應當由我來受罰。”
駱奕爭緩步朝懲戒堂台階上走去,眉宇下晦暗一片,盯著嶽重浦,衣袍和發絲被雪卷起,徐徐飄動。
他在大長老幾步之遙站定,道:“當日是我逼迫喬緣拿出無涯靈芝救人的,她不救,我便逼迫她使用禁術。眾弟子眾目所睹,大長老大可一問。”
嶽重浦自然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可是明顯比起得罪他,殿下弟子更不願意得罪駱奕爭加上喬涼,全都避開嶽重浦的嚴厲的視線。
嶽重浦簡直怒不可遏。
駱奕爭又道:“既然全是為我所迫,喬緣怎能算觸犯宗規?大長老罰我一人即可!若是再動喬緣,我便要懷疑你公報私仇了。”
喬緣以為今日鞭誡在所難逃,接下來隻怕得將養數月,反正隻是皮外傷,痛一下對修仙之人而言並沒什麼,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待懲戒了,可萬萬沒想到,駱奕爭竟將罪全都攬了下來!
這一回卻不是替她受誡,而是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