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開始他不知原由,可在過雲身邊二十多年,他早就猜到了是這個原因。
他剛還說覺悟是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弟子,他與過雲不也一樣嗎?過雲以為自己能靠一己之力改變他的人生,他也以為退出了了的生活便可以更改她的軌跡。到最後才發現,都不過是螳螂擋車,不自量力罷了。
“是我令您失望了。”他語氣低沉,飽含歉意。
過雲嘴上雖
然說著對他失望,可內心卻是極為讚賞他的。了了的事不算第一次了,真正的第一次是在南啻分彆時。
他得知裴河宴將佛骨念珠送給了了時,便知道,了了對裴河宴而言是不一樣的。
了了第一次寄信來時,過雲就在裴河宴身側,他親眼看著他收到信像是從泥封的軀殼中蘇醒,變得鮮活生動。即使知道這樣很掃興,他當時仍是點了一句:“不想承受的重量,拿起容易,卸下卻難。”
不過一封信,當時看了也就看了。
可他卻遲疑了。
要說喜歡,那時肯定還不是。可即便兩人天各一方,他僅是旁觀著她長大,卻還是在重新相見的那一刻,義無反顧地將兩人的人生重量都抱進了懷裡。
過雲歎了口氣,既歎命運造化,又歎命運捉弄。
裴河宴不是佛門弟子,可他隻要蹚過這道大坎便能受戒成為他的親傳弟子。修行至大限,憑他累世的功德,成就佛身也是指日可待。
過雲不忍,也不舍,這才一直不願鬆口。
其實想要還俗,流程十分簡單。即便是佛門弟子要回歸紅塵,隻要師父開口放人,即刻便能回到俗世。
通常,師父同意弟子還俗後,會舉行還俗儀式。僧人做完懺悔,告彆自己的僧侶生活後,去相關部門更改僧客的戶籍狀態,便算了結。
裴河宴本就是俗家弟子,他不願為僧,連最後一步更改戶
籍都不用做。隻是他與過雲的淵源牽扯太深,縱然想要放棄修行也必須得等過雲鬆口。
所以他才在做下決定後,並非先找了了,而是在過雲這裡蹉跎至今,隻為求得過雲一個應允,先回到紅塵。
可自古以來,難的從來都不是還俗,而是出家。
出家一看佛緣,二看發心,三驗其誌,需重重過關,並非可朝令夕改的。
裴河宴一旦墜入紅塵,累世的修行皆算破戒,化為湮滅。他再想重新開始,也絕無可能了。
“你每日都來我這,可日日不改心意,師父心中也是猜想,你一定有非她不可的理由,重要到願意舍棄累世修行的功德。我不欲阻攔你,隻是需要再告訴你一遍,這事落定便再無法更改。”
香篆已經打好,過雲放下香鏟,抬眸看著裴河宴,問了他最後一遍:“你可真的想好了?”!
他經過裴河宴身邊時,停都沒停,匆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輕溜著一路疾走,往山下走去。
裴河宴回頭目送時,正好看見覺悟疑惑地用拍過他肩膀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膀子。那似乎在丈量什麼尺寸的動作做完後,他不敢置信地比劃了兩下,連步伐都慢了下來。
裴河宴笑了一聲,真是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弟子,上下都沒個正形。他轉身,看了眼不遠處的竹樓,收整了一下情緒,抬步邁入。
過雲今天沒打坐也沒誦經,而是在拓香。
這和他剛回梵音寺的那天一樣
,隻不過他今天來得早,過雲的香道才剛剛開始而已。
裴河宴照例在茶桌前坐下,先煮水。等水開的空白時間裡,他從幾個儲放著茶葉的將軍罐裡挑出待煮的茶葉,舀出備用。
水開後,他燙過盞便下了茶葉。一注水後,茶葉醒開,濃鬱的茶香味幾乎蓋過了過雲手中的香粉。
過雲抬眼,瞥向裴河宴。
這一眼猶如釋放了信號,裴河宴將泡好的茶端至他麵前時,未直接放在桌上,而是雙手端持,等著過雲來接。
過雲輕輕哼笑了一聲,接了過去,嗅了嗅茶香:“今日可改主意了?”
裴河宴回答:“未曾。”
“你應當知道,你是我破例收的第二個弟子。”
過雲的弟子不多,加上裴河宴總共也就兩個。
大徒弟壽數短,與他作伴不過五年,便匆匆離世。他傷心了一陣,自此不願收徒,寧願孑然一身。直到裴河宴被寄養在梵音寺,他實在看不得一六歲小兒在群房內無依無靠,這才頂著壓力,將他抱養到自己膝下,悉心教養。
裴河宴六歲已經記事,自然知道。但過雲這麼問,定然是還有話要說。他便隻頷首,算作回答。
“我如何對你,都是出於自願,如今也不會挾恩圖報,非讓你應允我什麼,這有違吾佛之道,也有悖於我從小對你的教導。”過雲放下茶杯,繼續用香押將香灰鋪平:“但我實話實說,你確實令我十分失望。”
他的語氣平靜,連一絲起伏也沒有。可莫名的,讓裴河宴的肩上如有重壓,慚愧不已。
過雲對裴河宴算是寓教於樂,雖嚴厲,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很保護小河宴時期的他。
“你當初剛被裴家抱來梵音寺時,我是最反對的。你肯定也疑惑我為什麼還沒見過你,就對你如此生厭,甚至不惜和圓川師兄大吵一架。”過雲垂下眼,押香的動作雖慢卻穩:“裴家老太太是個善人,哪怕她做主遺棄了你,我仍是如此覺得。”
因為即便是善人,也並非全善。人這一生,數十年的光陰,總會遇上事,碰上坎,身不由己。
“裴家傳承數百年,仍遵祖訓供養梵音寺,家族底蘊之深厚,令我也十分折服。裴家當年出了些問題,不得已令你母親高嫁,來換取家族前途。我抱有僥幸,想著寺裡推脫,你沒準還能有一絲轉機。起碼留在裴家,你還算有個健全的家庭,能過正常人的生活。若真的寄養在寺廟,那便是天生地養,孤兒一個。”
“我知道。”裴河宴望著他,低聲說:“我都知道。”
哪怕一開始他不知原由,可在過雲身邊二十多年,他早就猜到了是這個原因。
他剛還說覺悟是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弟子,他與過雲不也一樣嗎?過雲以為自己能靠一己之力改變他的人生,他也以為退出了了的生活便可以更改她的軌跡。到最後才發現,都不過是螳螂擋車,不自量力罷了。
“是我令您失望了。”他語氣低沉,飽含歉意。
過雲嘴上雖
然說著對他失望,可內心卻是極為讚賞他的。了了的事不算第一次了,真正的第一次是在南啻分彆時。
他得知裴河宴將佛骨念珠送給了了時,便知道,了了對裴河宴而言是不一樣的。
了了第一次寄信來時,過雲就在裴河宴身側,他親眼看著他收到信像是從泥封的軀殼中蘇醒,變得鮮活生動。即使知道這樣很掃興,他當時仍是點了一句:“不想承受的重量,拿起容易,卸下卻難。”
不過一封信,當時看了也就看了。
可他卻遲疑了。
要說喜歡,那時肯定還不是。可即便兩人天各一方,他僅是旁觀著她長大,卻還是在重
新相見的那一刻,義無反顧地將兩人的人生重量都抱進了懷裡。
過雲歎了口氣,既歎命運造化,又歎命運捉弄。
裴河宴不是佛門弟子,可他隻要蹚過這道大坎便能受戒成為他的親傳弟子。修行至大限,憑他累世的功德,成就佛身也是指日可待。
過雲不忍,也不舍,這才一直不願鬆口。
其實想要還俗,流程十分簡單。即便是佛門弟子要回歸紅塵,隻要師父開口放人,即刻便能回到俗世。
通常,師父同意弟子還俗後,會舉行還俗儀式。僧人做完懺悔,告彆自己的僧侶生活後,去相關部門更改僧客的戶籍狀態,便算了結。
裴河宴本就是俗家弟子,他不願為僧,連最後一步更改戶籍都不用做。隻是他與過雲的淵源牽扯太深,縱然想要放棄修行也必須得等過雲鬆口。
所以他才在做下決定後,並非先找了了,而是在過雲這裡蹉跎至今,隻為求得過雲一個應允,先回到紅塵。
可自古以來,難的從來都不是還俗,而是出家。
出家一看佛緣,二看發心,三驗其誌,需重重過關,並非可朝令夕改的。
裴河宴一旦墜入紅塵,累世的修行皆算破戒,化為湮滅。他再想重新開始,也絕無可能了。
“你每日都來我這,可日日不改心意,師父心中也是猜想,你一定有非她不可的理由,重要到願意舍棄累世修行的功德。我不欲阻攔你,隻是需要再告訴你一遍,這事落定便再無法更改。”
香篆已經打好,過雲放下香鏟,抬眸看著裴河宴,問了他最後一遍:“你可真的想好了?”!
他經過裴河宴身邊時,停都沒停,匆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輕溜著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