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的東西太多了,大概是心裡始終緊張不安——又或者是因為事情進展得很順利而不再在意以前那些挫折的緣故,柳澤把這些年來經曆過的喜和憂都慢騰騰的說了出來。
在魔都這種房租貴得嚇死人的城市裡,沒有根基也沒有本錢又才剛畢業的年輕人,前半年柳澤是靠蹭考研宿舍的空床位挺過來的。
因為剛入職試用期工資並不高,為了攢到第一個季度的房租,柳澤吃了四個多月是糖水泡飯加老乾媽,中午建築院包午飯,偶爾跟著老板上工地的時候,也能蹭上一頓帶肉的盒飯。
扛過了第一個半年之後的日子就好過得多了。
之後他就沒有再因為拿不出房租而過上那種磕磣的日子了,生活上來講是一步一步的變好了。
之後從建築院跳槽進入了南風,一下子就變得寬鬆了很多,雖然一開始的時候加班不斷,但扛過來之後就變得遊刃有餘起來。
“最近大概是真的走了大運吧,又或者是老天爺看我以前日子過得太苦……”柳澤說著,頓了頓,“葉鴻書跑出來頂了我的位置之後,我反而開始走運了。”
所以說嘛,人生起起落落這種事情真的說不好。
“李誌誠要挖我去給他做特助,待遇比我提出來的要好,而且也承諾了我可以繼續做建築方麵,葉鴻書想要跟我搭檔一起做一個新項目,等來年我去入職了,過些時候我做出點實績了,就去跟李誌誠提咱們這裡開發的事……”
柳澤說著說著,看到老人腦袋一點一點的要睡著的樣子,停下了話頭,哄著老人進了被窩。
天已經黑了。
柳澤悄悄的出了門,走到遠離房間的電梯口,開始翻找著通訊錄。
他的通訊錄裡是有留在湘省發展的同學的,也有幾個畢業之後去學了醫的。
柳澤翻了一圈,挑了兩個跟他關係相對好一些的,撥通了電話。
腫瘤手術這一方麵,他還是希望聽一聽比較熟悉這一行的人的說法。
事關爺爺,他不想有一丁點的疏忽意外。
倒不是問人家爺爺的情況,這種問題顯然直接問經手爺爺檢查的醫生比較好,他想知道的是在腫瘤手術——或者是已經轉移的惡性腫瘤那方麵的治療方式,這方麵的權威醫生之類的。
柳澤電話打了一圈,把得到的信息都記錄下來之後,靠著牆坐在電梯口,按滅了手機,看著天花板發愣。
也不知道今天的這結果算好還是壞,柳澤茫然的想,明天血檢的時候得弄點血來交給柳歸,還有一些彆的生理細胞類型,柳歸說他會自己去弄。
到現在也沒有消息給過來。
柳澤腦子裡想法一個一個的冒出來,一團亂麻揪不到一點頭緒。
柳澤很久沒有過這種無措又無力的時候了。
以前遇到問題的時候他明明都能夠儘快的找出解決方法來,但在這個時候能做的卻隻有被動的等待。
柳澤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不想回屋去,也不知道能夠去哪。
無人可以依靠,無人能夠傾訴。
更無人願意與他分擔這難捱的等待。
他從未覺得孤獨是如此難熬。
眼前出現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柳澤順著看過去,發現是柳歸跑出來了。
人工智能管家將牛奶交給了柳澤,提醒道:“坐在這裡的話會感冒的。”
“唔。”柳澤敷衍的應了一聲,抱著牛奶杯下意識問道,“這麼出來沒事嗎?”
“沒事的,我改動了一下監控。”柳歸回答道。
柳澤點了點頭,腦子還有些木:“我爺爺的病?”
柳歸答道:“剛剛搜集完了家裡的生理細胞殘餘,004剛進行完病理分析,已經著手開始嘗試利用地球所有的成分做出針對性藥物,否則是無法帶出係統的。”
柳澤倏然抬起頭:“病理分析做好了?”
柳歸答道:“根據地球的定義,的確是癌症沒錯,但還是早期,情況不錯。”
柳澤張了張嘴,不知道這事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早期……是說可以治愈對吧?”柳澤小心翼翼的問道,“藥物需要多久?”
柳歸頓了頓:“不好說。”
“……”柳澤抱著牛奶杯,低聲道,“我聽說癌症擴散很快——不過是好事,等這邊結果出來,爺爺可以先做手術。”
柳澤說完這句話,沉默的喝完了那一杯牛奶,將手中的杯子交給了柳歸,終於露出個笑容來:“謝謝。”
柳歸無言的看著柳澤回了房間,看了看葉鴻書後知後覺的給發來的詢問信息,把這邊的情況告訴了葉鴻書。
這種情況下,同類的陪伴應該是有用得多的吧。
柳歸這麼想著,回到了小廢物裡,看著繁華熱鬨人流往來如梭的係統。
這些遊客們臉上滿滿都是新奇和高興,有一群人走過柳歸麵前,依稀能夠聽到他們誇獎地球人能夠提出交流區的想法,不然也沒辦法準確的看到外星到底是怎麼樣的。
柳歸站在路邊停頓了兩秒,決定把自己的工資勻一部分出來當紅包,誘惑004加油努力一把。
——他實在是不想看到柳澤那副蔫噠噠慘兮兮的樣子。
葉鴻書看著柳歸發來的消息,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的師兄,是個誠懇善良的好人。
他總是很努力積極的生活,沒有過怨憤也沒有因為不公平而有過什麼過激的行為。
他的師兄始終都安寧而平和的接受著好與壞的一切,從容的跨過挫折和艱難,一直抖擻著精神毫不猶豫的持續往前。
明明是個這麼好的人……
葉鴻書心裡燥得厲害,想要發泄又不知道應該對誰發泄。
一身力氣無處可使。
罵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最後他隻能把手機往車前一扔,坐在座椅上生悶氣。
李誌誠趁著過收費站,拿他手機瞅了瞅,一咂舌。
“柳澤這……”他思來想去,隻能感慨道,“命苦啊。”
“不會了。”葉鴻書說道,“他以後肯定苦儘甘來。”
葉鴻書這麼說完,把手機撿回來,開始翻找起通訊錄來。
李誌誠瞥他一眼:“你做什麼?”
葉鴻書答道:“找腫瘤手術權威。”
他話音剛落,就找到了自己要的號碼,撥出了電話。
師兄的苦日子已經足夠久了,葉鴻書想。
總該到了回饋他這份溫柔的時候——命運不公,就由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