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凡整理心情入得堂內,這才察覺,除卻洛奇帶來的一眾狗腿,竟還有兩個熟人跪在雷引腳下不遠。
他回想起之前雷司禦之前的冷笑,以及那副勢在必得的高傲……這倆人,該不會是寒羽門的苦命鴛鴦吧?
他躊躇不前時,被身後的冰熊用頭撞了一下。
林楚凡驚覺失態,索性借力撲倒,仍趴在此前的軟塌之上。
熊寶見他識趣兒,也就配合臥倒,繼續給他做枕頭。
洛奇似乎有備而來,提問道,“林典獄?難得你還有此閒情逸致,且看這邊兩位是誰?”
林楚凡翻了個身,繼續仰麵朝天躺倒,斜著眼睛掃視堂上的荊騰與洛奇。
雷引此刻在他眼裡,不過是跳梁小醜,除卻一手水劍有些玄妙,並無值得在意之處。
倒是這主審之人太過近密,恐怕又要攀誣什麼罪名。
果然,驚堂木響起,尚書大人例行詢問開來,“林楚凡,前番你隻說流犯被奪殺,僅追回一個。此二人如今出現在此,你作何解釋?”
有了荊騰開口,林楚凡這才佯裝好奇,扭頭打量過去。
那二人倒是臉麵無傷,隻是精神不大飽滿,想必連日勞頓所致。衣著雖不華美,卻也是清洗整理過的,看來未曾受到什麼虐待。
楚凡恍然大悟,“啊!這不是我黑牢走失的犯人麼?他二人係碎冰舊案之相關人證,不知雷大人如何周旋,竟然遺失。此番被刑部尋回,也算一樁功績。”
洛奇拍桌,“你少顧左右而言他!本殿早有線報,這二人分明是你放縱的,更是派遣通緝犯中的‘雌雄大盜’一路護送。你一個朝官,與那等匪類結交,真是自甘墮落!”
林楚凡斜了四王子一眼,“你們兄弟都有這個毛病麼?此前洛雲王子也是如此。荊尚書仍在,且他老人家口齒靈活,無須你越俎代庖。”
荊騰出言維護,“咳咳!四王子所言,即為老夫所欲言者。林楚凡,你莫要行此胡攪蠻纏之事。如今也是小小一朝官,前番種種手段,你怕是用不得了。”
楚凡冷笑,“嘿!我沒什麼可說的。你們不是有線報麼?不如聽聽那線報作何說法?”
見那胖子如此淡然,堂上二位都有些不滿。尚書大人本就是陰鬱之色,變化並不明顯。
倒是那四王子,滿麵肥肉,稍有異動便會牽連蕩漾,“雷引,你來說!”
林楚凡卻伸手示意阻攔,“且慢!這就是您的線報?本官不服!我上任之前,便是他親手弄丟了這許多人等。如今放還兩個,便可由他來編纂緣由。那剩餘的十數人,豈不是可以隔三差五被尋回,我就不用再回府罷,住在此處陪你們玩過家家?”
雷引頗為急切,“林典獄莫要急躁。彼時雖是你到任之前,但老夫早已被去職。更何況,你就任前夕,曾令手下人持你銘牌去黑牢行事,未必沒有裡通外賊之嫌疑吧?”
林楚凡拍腿大笑,“好啊!‘去職留任’是這麼用的?這話你去與國主講過,看你狗頭還在否?
翠衣巷的姐姐都比你磊落,雷引,你真是修靈界之恥!
我來替他說罷。就任當天,我與雷大人曾為犯人丟失一事有過一番親密交流。
他說是陳永大人的親眷犯了事,你們刑部矯枉過正,案犯不服,花錢買了無關緊要的人犯頂替流刑之罪。
他更是明示我,流刑犯走得不快,彼時尚可追繳一番。這才有了今日事。”
披掛在身的小將勃然大怒,“林楚凡你放屁!我家何曾有過如此貪贓枉法的親戚?那分明是梅尚書的親族……”
林楚凡啞然失笑,“哦!原來刑部早已知曉此事,那還問我作甚?”
無人得見的角落,冰熊咧開嘴,露出無良的笑容。
它本想提醒林楚凡說錯苦主,未曾想到還有此一節。陳放山當堂跳出,遠比楚凡親口訴說更為可信。
『他如今變得與那天紋匹夫一般卑鄙了呢。』
堂上數人更是麵色不愉。
陳放山自覺失言,卻悔之晚矣,麵對洛奇的怒目,他反生出幾分豪氣。錯便錯了,我又不是你們那一夥兒的,你奈我何?
荊尚書深覺自己有先見之明,落座正中,將這兩個孩子間隔開來。那所謂的‘量刑過重’確有其事,乃是他一力促成的,誰叫老梅頭子不鬆口。
刑部重建的資費虧空頗大,姓梅的掌控錢糧,若是有心刁難,一年建成也是他,三年、五年仍是他。
且那犯事的正主兒,也不是什麼關鍵人物,不過拿來投石問路。他想不到老梅如此謹慎,儘皆贖了出去。
他也未曾想到在此留下了把柄,本是一石數鳥的妙計,卻未能順利執行,反而被砧板上的魚肉得了計,真是失算!
既然刑部堂官親口指認,少不得要請來相關人等協查一番。
荊尚書本欲打發陳放山去請梅震。
奈何陳小將自覺失言,怕梅大人敲打,推脫不去,更是振振有詞,“此子信口開河,為脫己罪胡亂攀扯,晚輩需留在此地提防他胡說。”
這理由真是既胡扯又充分。
荊騰無奈,隻好遣了旁人前去。
雷引卻在此時有了新的想法。他提議,順便將林楚凡當日尋回的一個囚徒,一並請來同審。
林楚凡梗著脖子抗議,“下官不允!國主命我總領京畿牢獄,黑牢之內無我之令,我看誰敢再弄出人來?
你們三人是否早已商量好的?為何眼前兩個活人不審?小陳大人言之鑿鑿的梅尚書不審?偏與我救回的替死鬼過不去!
你們權且當他死了,我一個也未曾追回,這案子便查不下去麼?
你們刑部是沒了衙門,不是沒了門牙!硬骨頭不好啃,專挑軟柿子捏,傳出去也不怕天下人恥笑麼?”
荊騰怒,“豎子無狀!老夫看你是討打!”
林楚凡反以為榮,“下官謝荊尚書誇獎!奉勸一句,莫要打我。誰知我的病症究竟治好沒有?萬一再燒一次,又要重建,何苦來哉?”
洛奇氣不過,出言譏諷,“嗬!林楚凡,你如此推脫,敷衍塞責,莫不是與那案犯之間,有了什麼首尾?此事非你一言可決,拖延亦是無用,大可上疏國主,奪了你那莫須有的權柄。”
林楚凡嘿嘿一笑,“滿堂就隻有四王子一人,敢說如此‘肺腑’之言。國主下發之權柄,再怎麼莫須有,我行使著也正大光明。
那碩果僅存的囚徒,乃是齊鳴淵齊公子。
某人脅迫其生父認了翠衣巷走水之罪責,事關冰嵐之死,我還未親手替他報仇,如何敢放重要人證經你們的手?
若執意請他也無不可,何不順便將聆風郡主請來,了結冰嵐之案?”
荊大人畢竟年邁,已有些精力不濟。
這林楚凡做了個芝麻官,倒是腦子清靈不少。若是任由他借此將那瘋女人攪和進來,恐怕又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荊騰隻好以梅尚書未到為由,暫且休止堂審。所有人都暗鬆一口氣,休整之餘,也能籌謀下一步計劃。
不料,林楚凡又出了幺蛾子!
隻聽撲棱棱一陣摔打聲起,林楚凡雙手鎖住自己咽喉,肉腿踢踏不止,將此前仰躺的小榻踹得翻轉過去。
他本人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卻呐呐有聲。
也不知出於關心還是什麼彆的心思,許多人急匆匆衝了上去,卻被那一直蟄伏的冰熊怒吼著震開。
一個數尺方圓的冰痕,將一人一熊與外界間隔開來。
許是不願暴露自己會寫字的事實,亦或是它也不懂林楚凡所為何事。
熊寶隔開了眾多心思難測之人,用後腿使勁兒踢了踢林楚凡的肩膀。
『彆裝了,有正事趕緊辦。』
林楚凡略微醒轉過來,迅速擦抹臉上的汙穢,尷尬的笑著,向周圍行禮,“諸位見笑了!誰認識去我林府的路途?勞煩替我傳個話給賤內,隻說我舊疾複發,需要……唔唔唔……”
他說得好好的半句話,又開始翻白眼吐白沫,甚至比前次多了幾分火光在那肥胖的臉上搖曳。
如此蹩腳的做戲,又很難不讓人懷疑著相信,亦或者相信著懷疑。
荊騰隻覺得頭發白了大半。
這天殺的災星!若是不依他所想,恐怕半真半假的,真要縱火燒屋?此等小人,如何能掌握如此多的奇詭技藝?
他暗歎天道不公的同時,依次遣了數波人馬出去,除卻去林府報信的,更是增添了之風彆院與黑牢方向。
老尚書本人,更是嚴整官服,準備入王宮覲見國主。
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將那無恥之徒潛藏的人證揪到刑部來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