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廊(1 / 2)

傅燃沉默片刻,笑了笑:

“這麼晚了,還在約會?”

……約會?

酒精擴散後血液流速加快,岑年有點頭昏腦漲。他扶了扶額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傅燃指的,應該是‘聚會’吧?於是岑年點了點頭,反問:

“前輩呢?應酬嗎?”

“嗯,”他溫聲說,“談一些關於新戲的事情。”

“唔。”岑年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岑年才想起什麼,他露出一個心無芥蒂的笑容:

“好巧,這麼看來,我跟前輩挺有緣的。”

他這話也沒說錯。下午在影視城周邊兩人還隔著塊玻璃見過麵,傍晚就成了鄰居,結果晚上各自出來應酬聚會、還能碰到一起。如果說前兩次是岑年有意為之,這第三次卻的確是緣分了。

傅燃端詳著岑年。

他的視線長久停留在岑年身上,從他明亮懵懂的眼神、酒意上頭了泛紅的雙頰,到濕潤的、淺緋色的唇,最終落向他的手腕上那塊設計簡潔大方的表。過了大約半分鐘,他才笑了笑,低聲說:“是挺有緣的。”

說完這句,兩人都沉默了。

岑年看了看鏡子,也許是室內外溫差,鏡子上結了一層水霧,他與傅燃的身形投射其中,朦朧而曖昧不明。

他拍了拍臉頰,有點燙。

岑年意識到此時的自己有些過於遲鈍了,這實在不是個很好的狀態——更不是一個適合麵對傅燃的狀態。

他扯下紙巾擦了擦手,說:“那,前輩,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先……”

“行,剛好我也要走。”傅燃點了點頭。

他們一起走出了洗手間。

君怡是家有很長曆史的粵菜館,據說上世紀中就建成了,一些設備不那麼完備。比如,由洗手間通完外麵的走廊狹長而陰暗,而此時不知誰把燈關了。走

廊本就狹窄,還昏暗漆黑,岑年又有些醉了,走的不是很順利。

當他第三次沒控製好步伐和方向、撞到身邊人的肩上時,傅燃溫和而無奈的聲音低低響起:

“看不清路?”

“抱歉,”岑年搖了搖頭,赧然道,“喝的有點多。前輩先走吧,不用管——”

話的後半段戛然而止。

——傅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溫度從相觸的地方傳來。

岑年一怔。

昏沉了大半個晚上的大腦,在這一刻,突然清醒了。

“前輩。”他說。

傅燃溫柔地“嗯?”了一聲。

岑年喊完這聲,一時卻忘了自己剛剛想說什麼。他抿了抿唇,說:“……沒什麼。”

傅燃並沒有追問。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另一隻手在岑年頭上輕拍了拍,低聲說:“彆怕。”

岑年睜了睜眼睛。

黑暗裡,他的神情有點恍惚。

——一些他曾以為自己已然忘卻的回憶,在傅燃伸手握住他的一刹那,迢遞千裡,翩躚而至。

岑年怕黑,是個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曾經也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在那片黑暗裡,也有人對他伸出了這麼一雙手。

傅燃的那句安慰,橫渡數年,與多年前他曾聽過的那一聲‘彆怕’漸漸重疊。

他隔著黑暗,隔著數年的光陰,再次觸到了那天令人心悸的溫度。這時才發現,原來遍嘗了經年的苦澀與寒涼,他最初的那一腔熱血,絲毫不曾冷卻。

隻是……

岑年微微蹙眉。

傅燃是有心,還是無意?此時的傅燃,不該知道他怕黑這件事的。

岑年喉結上下滾了一個來回,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最終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傅燃像個照顧小孩的家長,他耐心地牽著岑年往前走,配合著岑年的步調,還時不時側頭看岑年一眼、確認他跟得上。

不算長的走廊很快到了儘頭,當外麵的光透進走廊,路已經能看得清時,傅燃牽著岑年的手不著痕跡地鬆開了。

傅燃在包廂,而岑年在窗邊的雅座。

“那麼,前輩,我往這邊走了。”

岑年早已在那片黑暗中收拾好了情緒。他指指左手邊,笑了笑,此時他的表情已經十分正常了。

說罷,他抬頭,望進傅燃的眼睛裡:“剛剛謝謝前輩了。”

傅燃笑著搖了搖頭:“舉手之勞。”

兩人道了彆。

岑年轉過身,走了兩步。突然,他回過頭,說:“對了,前輩——”

出乎意料的,與傅燃的視線撞個正著。

傅燃並沒有離開。他就站在原地,注視著岑年的背影。他的目光沉沉,像是一塊化不開的冰,但比起純粹的冰塊,卻又多了點彆的什麼。

那塊冰在觸及岑年的視線時,漸漸化了。

兩人對視。

傅燃率先垂下眼瞼,笑了笑,問:“怎麼了?”

岑年原本是想好了借口,才轉過身的——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直接離開。但此時,他細細打量著傅燃的表情,思考半秒,果斷放棄了剛剛隨便想的借口。

他走到傅燃麵前,仰頭,疑惑而認真地問:

“前輩,你……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傅燃眉頭動了動。

他眼神複雜地注視著岑年。

有那麼幾秒,岑年幾乎以為,傅燃就要說了。但最後,傅燃沉默了半晌,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你不急著回去嗎?”他頓了頓,溫和地說,“彆讓你的……等急了。”

他沒說出那個詞。

岑年的注意力卻不在那上麵。他定定望進傅燃眸中,執著地問:

“真的沒有麼?”

岑年的眼神很認真。

他畢竟才十八歲,有股子少年人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而連那麼點似乎不算識趣的倔強,卻也好像要發出光來。

——非常的,討人喜歡。

傅燃同他對視了一會兒,眼神漸漸軟和了下來。

他妥協了。

傅燃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起眼,溫和地看向他。

岑年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不由地有點緊張。他自己也並不知道,他期待聽到的是什麼,但他總有種預感——

昏暗的走廊裡,一束昏黃的微弱光線斜斜打來。傅燃垂著眼瞼,看不清表情,隻在那不算亮的光線裡露出點熹微輪廓,還是很溫柔的,隻是那溫柔又添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種情緒很難界定,但岑年看到傅燃的眼睛時,心中湧上的第一個感覺是……孤獨。

“新換的表,很適合你。”傅燃笑了笑,低聲說。

他的視線停滯在那塊表上。

那是很適合岑年的一款表。內斂卻不過分低調,明亮卻不過度張揚。

而這隻表,同另一塊表正遙相呼應,無聲暗合。相似的花紋,互補的樣式,像是一隻旁人無法插足、唯有主角二人心照不宣的貼麵舞。

——天生一對。

傅燃握著的手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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