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於琳【已補齊字數】(2 / 2)

岑年摸了摸下巴。

也許是因為Y國人實在少,正是飯點,這家名叫Sugar的餐廳裡卻沒什麼人。樂隊正在演奏一首當地的民謠,燈光昏暗,氣氛是挺好的。

他們在靠窗的雅座上坐下。

這家餐廳的位置很高,在二十八樓。從窗外可以看到一整個城市的燈火,夜色溫柔,燈火明亮,在異國他鄉的第一個夜晚,以這麼一種略顯奇妙的方式拉開了序幕。

岑年收回視線。

侍者上了餐前甜點,岑年邊吃布丁,邊與魏衍攀談了兩句。

上正餐前,魏衍頓了頓,突然問他:

“咱們認識也有不少年了吧?”

岑年一怔。

他就著夜色往去,魏衍的眼神少了幾分戾氣與吊兒郎當,平添一絲溫柔和認真。

岑年思考了一下,想出了一種可能性:

“對,認識了七八年吧。”

魏衍點了點頭,說:

“所以,我……”

“你要借錢?”岑年試探著問。

“……”

魏衍的臉色頃刻間黑了下來。

他把刀叉一放,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凶巴巴地問:

“岑年,你小子什麼意思?我會窮到要問你借錢?!”

岑年縮了縮脖子。

說實話,他和魏衍熟到這種程度,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事能讓魏衍這麼正經?

難道……

岑年突然就想到一種可能。

魏衍看他這樣子,接下來的話也罵不下去了,隻得悻悻作罷。正餐上了,兩人陷在各自的心緒裡,都沒有說話。

岑年看著桌上的燭光,看著窗外的夜色,心中一團亂麻。

……他不是遲鈍,是真沒往那方麵想。

他和魏衍當了七八年的朋友。

魏衍交女朋友的時候,他還幫忙遞過情書。魏衍和女朋友打啵兒的時候,他還幫忙望過風。兩人這麼多年的交情,什麼該見的不該見的全都見過了,醜態、黑曆史也各自參觀目睹了不少。

怎麼好好的朋友,說彎就彎?

岑年看著魏衍忐忑而緊張的眼神,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是他最不希望的一種結果,但它顯然是真的。

岑年對魏衍熟悉的很,光看個眼神,就知道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隻是,他重生回來之後並未留意過這方麵。

“……”

氣氛安靜,悅耳的蘇格蘭民謠還在繼續。

岑年握著銀勺,猶豫了一下,說:

“魏衍。”

魏衍耳朵抖了抖,抬起頭看向他,沒好氣地問:

“怎麼?”

岑年低頭舀了勺湯,很淡地笑了笑,說:

“不知道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說過的。我喜歡傅燃。”

他低著頭,沒去看魏衍的表情。

岑年知道這話說的有點殘忍,但他彆無選擇。

岑年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以前是他沒往這方麵想,也就沒注意自己的言行。至於現在……既然不喜歡魏衍,這話還是早日說清楚的好。

魏衍僵了僵,說:

“我記得。”

說完這句,他用難言的眼神打量了岑年半晌。

蘇格蘭民謠還在緩緩流淌著,空氣中的溫度卻在一點點下降。

岑年放下勺子,抬起頭,想說點什麼。

但他看著魏衍,接下來要說的話卻突然卡在了喉嚨裡。

“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魏衍說。

岑年一怔。

——明滅的燭火光亮下,魏衍的眼神很認真,也很鄭重。

魏衍知道自己將要說什麼,也知道他將要得到什麼答複,但他還是決定說出口。

他隻身一人、奔赴一場必敗無疑的戰爭。

“我……”

岑年說了這個字,接下來卻不知該說點什麼了。

心頭巨震。

岑年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壓抑、酸澀、哀慟,無數種情緒交織著湧上心頭。

恍惚間,岑年看著這樣鄭重認真的魏衍,竟仿佛通過魏衍那雙眼睛,跨越了數年光陰,與多年前的自己遙遙對視一眼。

上輩子的他,是不是也這麼看著傅燃?

岑年放下了銀勺,抬起頭。

魏衍也同他對視。

半分鐘後,魏衍笑了笑,問他:

“你猜到了吧?我要說的。”

岑年沉默片刻,點頭。

岑年突然意識到,上輩子的自己,遠遠比不上魏衍。

那時的他,遠沒有魏衍這樣坦蕩堅定。他是個膽小鬼,他害怕失敗,因為失敗意味著放棄。

而他不願放棄。

岑年垂下眼瞼,唇角抿緊。

魏衍沉默地注視了他片刻,站了起來。

背景音樂不知什麼時候變了。樂隊的人很會玩,應景地演奏起一首關於愛情的民謠,曲調輕快而動人,把氣氛烘托的曖昧極了。還有彆的客人在吹口哨、鼓掌。

但這陣熱鬨的中央,魏衍與岑年的表情卻都不輕鬆。

魏衍從口袋裡拿出天鵝絨的小盒子,單膝跪下。

“岑年,”吊兒郎當了大半輩子的魏衍,這一刻認真極了。他仰頭看向岑年,說,“我喜歡你。”

他明明渾身都有些僵硬,是緊張的。但這話說的卻一點也沒磕磕絆絆,動作也沒出錯,不知是私下排演了多少遍。

“我,”魏衍看著岑年的表情,一時也有點慌了。他頓了頓,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你能嫁給我嗎?”

岑年怔怔地看著他。

魏衍仰著頭,認真地回視他。

岑年的眼眶紅了。

他表情與剛才沒什麼分彆,隻有一滴淚水,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落。

起哄聲與口哨聲更響。

旁觀的客人們似乎以為岑年是被感動哭的,他們都在起哄,在喊著各種各樣的祝福,在為這對年輕的異國情侶感到高興。

——他們看起來十分相配。

年紀相近,同樣的英俊帥氣,對彼此極為熟稔,交談的氛圍也極好。

這兩個人單是站在一起,就已經足夠養眼了。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十分恩愛的情侶,也即將變成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妻。

整個餐廳都沉浸在一種熱鬨而喜悅的氛圍裡。

除了站在門口的人。

他很高,相貌英俊,是個惹人注目的長相。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笑著、鬨著,為中間的兩個人祝福。

但這位客人卻沒有笑。

透過層層人群,傅燃的視線定格在岑年身上。

岑年在哭。

很感動?應該是的。傅燃想。

多年的愛戀即將開花結果,任何人都會很感動。

更何況,岑年那麼喜歡這個人。

整整十年,這是岑年自己說的。岑年的每一次喜怒哀樂,情緒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是因為這個人。

這個叫魏衍的男孩,怎麼運氣這麼好。

……好到讓人有些嫉妒。

傅燃沉默片刻,搖頭,笑了笑。

他轉過身,邁步向餐廳外麵走去。

他的小朋友要結婚了,傅燃想。

該送點什麼新婚禮物呢?不過,他送的禮物,岑年未必會喜歡。

畢竟岑年那麼討厭他。

門口的侍者正為這對新人感到由衷的高興。突然,他轉了轉視線,看見一位往外走的客人。

侍者愣了愣,上前去招呼。

“抱歉,先生,”他用不太熟練的英語問那位客人,“您身體不舒服嗎?有什麼我可以幫到您的嗎?”

傅燃溫和地笑了笑,說: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並沒有感覺身體不適。”

那侍者卻用完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他。

侍者是個熱心人,他不可置信地笑了笑,誇張地說:

“請您不要逞強,我很樂意為您提供幫助的。”

“人都是有病痛的,何必為此感到羞澀?”

“因為……上帝啊,您都這樣了。”

傅燃一怔。

他看了看玻璃的反光,這才反應了過來。

……也難怪侍者會如此大驚小怪。

他的臉色蒼白極了。

鏡子裡的他,額頭布滿冷汗,唇角抿緊,雖然勉強笑著,眼神卻茫然無措。

簡直像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最避之不及的噩夢——

成真了。

.

“抱歉,魏衍。”

眼淚仍在不斷往下淌。

但岑年的表情已經平靜了下來。他沒有接過戒指,而是低著頭,很認真地看著魏衍,說:

“謝謝你的喜歡。”

“我很高興,也……很榮幸,能被你喜歡。”

“但是,我不能接受。”

周圍的賓客聽不懂普通話,但也察覺到了氣氛有些微妙。

四周都靜了靜。

魏衍沉默了片刻。

“嗯,我知道。”

他也認真地看著岑年。

互相開了大半輩子的兩個人,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難得的一次認認真真、沒有插科打諢的聊天,竟然是這樣一個內容。

魏衍把蓋子合上,站了起來。

“祝你幸福。”魏衍說。

也許是因為提早有心理準備,他並沒有顯得十分難過。

“也祝你幸福。”岑年垂下眼瞼。

他吸了吸鼻子,問:“魏衍,我還是你朋友嗎?”

魏衍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問:“不然呢?你還想當我的誰?當我兒子?”

岑年:“……”

滿心的難過被魏衍這麼一打岔,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

魏衍沒給他留太多思考的時間。

“這西餐果然吃不慣,正裝穿著也難受,”魏衍一邊扯了扯領帶,對岑年說,“咱們轉移陣地吧?”

“去哪兒?”岑年問。

“外麵有個夜市攤,便宜,一百塊能吃一個晚上。走嗎?”

“……走吧。”

於是,賓客們眼睜睜看著這一對‘情侶’,先是交換戒指失敗,本來應該決裂了。

結果,他們肩並肩——嗯,去外麵吃燒烤去了?

所以,這求婚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當然,這些都不是岑年和魏衍需要考慮的。

他們間的氣氛短暫地尷尬了一瞬間,但畢竟是七八年的關係,隨意對罵了幾句,很快就恢複如常了。

當然,要完全像以前一樣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情,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抹平的,隻有等時間慢慢地去洗刷一切。

岑年和魏衍走進夜市,走進熙攘的人群。

像是少年時無數次晚自習逃課出去時一樣,他們的在燒烤攤旁坐下,酒杯裡盛著廉價的啤酒。

夜風溫柔地撫過。

他們對視一眼,笑了笑,各自飲儘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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