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霍染因向內走了一步。
當他的腳邁過房間封門的金屬條,裡頭的紀詢警覺轉頭。
一下子,那張臉上的放鬆和明朗不見了,烏雲降下,晃去流金,那種灼目的魅力消散了,隻剩下無趣又無聊的懶散,紀詢再度藏入灰燼底下。
“這麼快醒了?”
紀詢長腿一邁,將麵前的小黑板踹向窗簾,一道碧綠色的深沉波浪揚起,黑板也果斷藏起來,如同它的主人一樣。
霍染因的目光追隨而去。
光芒已從紀詢身上挪到這塊黑板上,它被蓋住了,但寫在上麵的字,似乎吸納足了光源,以致能在厚重的窗簾下放出勾人的毫光。
“外頭桌上有早餐。”紀詢說。
“嗯。”霍染因並不在意早餐吃什麼。
“先吃,吃完我載你去怡安縣。”紀詢又說。
“你載我去?”霍染因視線倏爾挪回來,存在黑板上的光點,似乎又飛回到紀詢身上,“到了怡安縣後有什麼打算?”
“問我?”紀詢詫異,“我能有什麼打算?我就是做個好人,當個車夫,送你去縣裡,然後我全程無腦跟隨,必要時刻大喊666,等著你帶我躺贏就可以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
光芒又不見了。
何止不見了,還都喂狗了。
霍染因有被氣到,冷冷地想。
他什麼都沒說,但他臉上的微表情將什麼都說儘了。
看了全程的紀詢沒有讀心術,讀不出霍染因的具體內心活動,因此隻能猜測……刑警隊長睡眠嚴重不足,正悶悶生著起床氣,快要悶著悶著變態了。
他決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去,這兩個小時的車程都自己開了,讓霍染因在後座再補補眠吧,也好把車子從黃泉道上扯回來。
吃完了早餐,跟著導航,一路順利,等到怡安縣的時候,時間正好卡在中午十一點左右。
他們的第一站是練達章的母親家。
練達章的戶籍上,隻有一個母親,他父親早在二十四年前就去世了。
那是個老式的五層小樓,附近沒什麼正經的小區圍牆,就是一棟樓建著,有些橫著建,有些豎著來,是七八十年代沒什麼總體規劃,有空地就建的風格。樓前的大空地,有些本來應該是用作綠化帶的部分,還被鏟平種菜,或被澆上水泥改造成停車位。
練達章的母親住在二樓,沒有門鈴,她這一側的樓道燈泡被取下,想來是為了省電。
屋子很破舊,沒什麼家具,孤零零幾把椅子放著,還有把瘸了,最顯眼的是雜亂堆在角落的紙殼和塑料瓶,屋主人有收破爛的習慣;已經擺上飯的餐桌隻有一盤菜,光禿禿的豆角,沒有一絲肉。
紀詢掃完了,剛才來開門的老太耐心也用完了。
她抬起頭,臉上皺紋橫生,眼角下來,一副愁苦的模樣,尤其是她的背脊,她駝著背,於是衣服下好像藏著口大羅鍋,將她整個人都壓彎了。
“您好,請問是練達章的母親嗎?”
老太太麵色一變,連連揮手,那皺紋橫生的臉上居然浮現出羞惱:“我不認識他,彆找我。”
霍染因接著要問的話被堵在口中,他的手伸向口袋,口袋裡放著警官證。
但在他將警官證拿出來前,紀詢先一抬手,按住那隻還沒伸出來的手臂,他揚聲對老太太說:“不好意思,我們可能找錯了,阿姨您繼續忙。”
說罷,紀詢將霍染因拉走。
霍染因跟著紀詢走了兩步,遠離這間房子,才開口:“為什麼不讓我出示警官證?”
“這有什麼好出示的。”紀詢漫不經心,左右張望,“兒子有錢老母受窮,多半不睦,與其聽她說些添油加醋的抱怨,不如直接問消息靈通的鄰居大媽。小縣城,有什麼矛盾鄰居比當事人知道的更清楚。”
“是嗎?”霍染因,“你看那個阿姨如何?”
他指向前方十步處。那裡蹲著個穿著綠衣服,幾乎和樹叢融為一體的身影,要不是有頭剛剛燙好的棕紅小卷發,都發現不了的五十歲阿姨。
五十歲,穿著時髦,飯點也在小區內閒逛。
有時間,有閱曆,八成還願意聊聊天,符合他們的要求。
“上道,眼尖。”紀詢比了個拇指。
他們一道向前走,走得近了,這位阿姨新潮染色的卷發就更醒目了,她正拿一根筷子,麵色凝重謹慎的撥弄樹叢裡的一個白色塑料盒裡的飯菜,像在查看什麼。
紀詢打量了一會兒,開口搭話:“怎麼,有人給流浪貓投毒?”
蹲著的阿姨一愣,回頭看這兩個陌生人,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可能是這一幕太像偵探裡的標準路人提問了,霍染因嘴角揚了下,又斂回去:“他看到牆上貼的告示了,你們物業沒報警嗎?”
“你幾歲啊,是不是沒報過警,警察哪裡會管這種事?”阿姨麵露嫌棄。
“……”
紀詢不客氣的笑出聲,他擺擺手,示意霍染因彆添亂,繼續和阿姨閒聊:“出現的頻率高嗎,每天都有?”
阿姨滿臉晦氣:“好多天了,天天有,晚上巡邏的時候還沒看見,一到白天又出現。偷偷摸摸的,經常一放就好多個。”
“都是這種加了蛋的白粥配貓糧?”
阿姨大約沒注意過這些,想了好一會兒,重重的點頭:“應該是,都長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