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交換手中的日誌,看完一輪後,都陷入沉默之中。
窗外的風雨依然。
但天花板上本該穩定的白熾燈光,不知是因為風雨,還是手中這漫長的記敘,竟也開始曖昧不明,閃爍不定起來。
最後是紀詢打破了沉默:“褚興發……他改名了,叫紀興發,是我的爺爺。”
孟負山若有所思:“之前我和你交流童謠殺人的情報時你並不奇怪,看樣子你——你們之前就了解過這件事。”
“嗯……還記得你上回去琴市嗎?我當時幫霍隊辦案的受害者叫胡坤,他改名前叫盧坤,正是第一份日記的記錄人,他恰好和我們提到過這艘船,或者說,霍棲螢。而霍棲螢是……”
“是我母親的姐姐。”一直緘默的霍染因平靜的補充道,“這艘船是四十年前沉沒的定波號,所有人是我爺爺霍善淵。”
孟負山眼神一閃:“太巧了吧。你們兩個和四十年前慘案恰好有關的後人都不約而同的上了這艘船。”
紀詢喃喃道:“不,比這還巧。胡坤名義上的女兒,實際上的孫女胡芫,是剛調來不久的寧市女法醫,她用一個mp4誘導我參與了唐景龍案的調查,唐景龍同樣和這艘船有關,他是這艘船犯罪利益鏈條上的一員,那也是霍隊調來寧市的第一個案子。另外,她還告訴我,她小時候看到過定波號上下來的人聚會,一共是六個人。“
六個。孟負山條件反射的往下看:“第三層有五個內部老板房間,再加上柳先生,恰好是六個。那兩個空房間沒有私人裝潢,像是一直沒人住卻被保留了位置。”
又是一陣奇怪的沉默,實際上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裡都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一個想法,一艘恐怖之船留下來的殺人共犯,在未來的四十年裡以這種絕不宣之於口的秘密為紐帶彼此聯係,最後打造了另一艘犯罪之船。
罪惡不會消弭。
隻會越演越烈。
紀詢扯扯嘴角:“九個人的故事隻留下六個人的位置,內部傾軋還挺嚴重。柳先生訓蔣老板他們跟訓狗狗一樣。”
“從文化程度上看,柳先生應該是劉翻譯。”霍染因平穩的指向最後一份日記,“蔣、吳、林都不會是這個馮四龍。如果日記大部分為真,馮四龍無疑是活下來的人中最有話語權的。”
“說回日記……這些記敘,不全是真實的,我想應該沒有人有異議吧?”紀詢說。
沒有人反對。
顯然,在瀏覽了全部內容之後,他們都有這樣的判斷。
“這是日記。”孟負山淡淡說,“人會說謊。”
“沒錯。我剛才注意過了,附著在日誌背後的日記,選擇的全是最後活下來的人的日記。為什麼不選擇死去的人?難道那些死去的人,都不寫日記嗎?除了最後波及全船、殘暴恐怖、駭人聽聞的大型廝殺,一開始的,是幾樁顯而易見的謀殺。那些謀殺的凶手很可能就在最後的存活者之中,但沒人承認自己的罪行。”
“‘船長是被誰殺死的,大副和駕助是怎麼失蹤的,付格又是怎麼死的。這些真相還有意義嗎?’”霍染因念著劉翻譯日記中的內容,道,“嚴格的說,他們承認了一部分集體的罪行,而模糊了個體的。他們達成了一份共識。每個人都欲蓋彌彰的在日記末尾,發誓自己所寫為真。這毫無必要,除非他們寫這一句時,就想著這份日誌需要給人看。可是誰會把殺人日記給彆人看?那麼答案隻剩下這個,這份日記,他們是寫給自己的。”
“如果罪惡是蛛網,他們就是蛛網上的蟲子,以共同的罪惡牢牢維係彼此利益。”孟負山嗤笑,他還是如此一針見血。
“但這些記敘,我想也不全是虛假的。”紀詢接著說,他撚著手中的紙張,動作很小心,等他們出去以後,這將是重要的證物,“能拿到它的人——既凶手,一定也和四十年前這幸存的九個人有某種聯係,就像我和霍染因還有胡芫。”
“有些東西,寫日記的人雖然不想說,但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最好猜的是大副和駕助失蹤案。“紀詢翻到冷凍工日記,“他們死在冷庫前,奇怪的地點,也是最明顯的線索。顯然故事裡的劉翻譯也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
“還記得被我打暈的保鏢嗎?”紀詢說。
另外兩人揚揚眉,已經從這句話中意識到了大副和駕助為什麼失蹤。
和腦子轉得快的人說話,就是輕鬆。
“釣魚執法。”紀詢指出關鍵,並說出已經說過很多遍的話,“隻要換換思路,這看似撲朔迷離的結果,一下就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釋:”
“金鬆所謂的‘放棄追凶’,隻是麻痹真凶的謊言!
“看看他用的辦法,他找駕助錢振義準備了簽盒和簽子,當著眾人的麵,在其中一個簽子上劃紅線,接著讓人抽簽,抽中紅簽的人,就是去丟棄屍體的人。
“為了保密考慮,金鬆還特意強調,晚上除了抽中紅簽的人,其餘的人都留在房間裡不要外出。
“幫廚林小刀書寫的日記裡,所有人都把簽藏在掌心,不讓彆人看見。他們不知道究竟是誰抽中了紅簽。而這對於大多數在發現自己沒抽到紅簽的船員而言,是無所謂的。
“他們既不是凶手,又不需要棄屍,隻要在房間裡老老實實睡上一覺,第二天萬事大吉。我相信不會有太多人非要揣著好奇心去棄屍現場看。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