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裡的小嬪妃陸陸續續的搬了出去,顯得裡麵很空。
五公主、十二公主、十四阿哥立在門口, 等著迎接他們。
衛有期有些詫異, 摟著嬌軟的十二公主一道進了內殿, 德妃坐在那裡, 手中拿著大紅的禮單子。
見他們進來,就招呼道:“快過來瞧瞧,我總覺得備的不齊整,怕她受委屈。”
這是嫁妝單子, 折子厚厚的, 上麵寫的密密麻麻。
德妃現在有衛有期的孝敬,腰包鼓囊囊的,再一個她本身攬著宮權,就不是個缺錢的。
因此溫憲公主的嫁妝格外豐厚, 她也不怕被老四家的看到, 就怕被說摳門呢。
衛有期倒是沒說什麼, 這是人家的親閨女,她插手有些不太好, 因此就笑吟吟的說道:“我那有幾樣不值錢的東西, 回頭填到裡頭, 也算嫂子的一點心意。”
德妃的眼瞬間亮了,她才不管衛有期說的什麼, 越是不值錢越是好, 說明不能以金錢來估量她的價值。
粗略的瀏覽了一通, 見挺齊備的, 都是內務府照著例子備好,康熙添了不少,皇太後添了一輪,到德妃這又添了一輪,可以說是非常厚重了。
溫憲公主滿心歡喜,比起其他公主來,她實在幸運太多,不說有皇太後心心念念惦記著,就這麼能耐的哥嫂,都給她帶來不少實惠。
再一個她嫁到京中,夫婿是舜安顏,佟國維的孫子,滿門榮耀也算是不虛她公主的身份。
冬日就要出嫁,如今已是深秋,離成婚日子越近,禮節走動越頻繁。
胤禛作為唯一的男丁,跟佟家借著婚禮的事情,也很是接觸了幾次。
如今已經到了納征的步驟,胤禛帶著下人侯在公主府,等著佟家來人奉送禮金、禮餅、禮物、祭品等,這種過大禮的方式,稱為納征。
來人是隆科多,他身為正二品鑾儀使,親自前來也是一種重視。
胤禛在前,隆科多錯後一步,一道朝著客廳走去。
隆科多是個武將,身形高大,虎背熊腰,臉上帶著凶相,就算對著胤禛笑眯眯的,也有抹不去的凶相。
兩人落座,心照不宣的寒暄一陣,了解彼此想法之後,隆科多就放開了,哈哈大笑道:“內子極稀罕溫泉,磨了我許久帶她去,隻是摸不著門路,不知四阿哥可有?”
胤禛掃了他一眼,隆科多寵妾滅妻的名聲人人皆知,說什麼內子,怕是那美貌的妾室才對。
寵妾滅妻的男人多了,大家都不在乎,可是把福晉做成人棍,就有些難以理解。
再一個衛有期的規矩立在那,他不想打破,她一向給他麵子,外人麵前從來不曾駁過他,他也不會把她辛苦維護的規矩撕一個口子。
他沉吟一瞬,隆科多就明白他的意思,拍著肩膀歎息:“家裡的老娘們厲害啊……”
這話說的就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胤禛抖了抖肩,將他的手撫了下去。
隆科多家的是老娘們,他家的還嫩的跟青蔥一般。搓了搓手,嫩的能掐出水一樣。
不能放在一塊比較。
分開之後,隆科多就有些愁,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家裡的小嬌兒還不一定怎麼鬨呢。
胤禛就沒有這種苦惱,路過馥園的時候特意拐進去,買了一提點心帶著,回了東四所。
明明是自己鋪子出的,偏偏她吃不夠,總是惦記著要吃。
晶瑩剔透的桂花糕,顫顫巍巍的立在瓷白的骨碟中,散發著桂花誘人的香味。
衛有期顧不上吃,毫無形象的蹲在地上,手中拿著花鋤,小心翼翼的挖掘著。
她令人從南方帶回來的紅薯藤子,夏日裡種下,現在已經到了可以收獲的季節。
這是她第一次種,心中很是期待。
胤禛手中拿著籃子,也蹲在她身邊,抿唇看著她動作。
福晉從不曾讓人失望,她不曾大言不慚的吹噓過自己,總是做出實事來,才漫不經心的將勝利告知。
黝黑的土地被拔開,露出裡麵的累累碩果,長長的薯藤上一個挨著一個,露出深紅的表皮。
胤禛上前,將這些碩大的紅薯摘下,堆在地壟邊。實在太多太大了,拿的小籃子跟逗著玩似的。
也就種了九尺方圓,□□的紅薯一堆又一堆,壯觀極了。
稱了稱,足有一百多斤。
交好的各送了一些,剩下就沒多少了,衛有期手下菜刀翻飛,三下五除二的雕刻出一朵海棠花。
本來想雕出弘暉的樣子,後來想想怎麼處置都有些不太妥,也就作罷。
胤禛袍角挽著,老老實實的蹲下身,利索的削著紅薯皮。
衛有期第一次吃這種據說甜甜的紅薯,鍋裡煮的有,蒸的也有,炸的還有,直接做成紅薯宴。
弘暉立在一旁,抱著脆甜的紅薯塊哢嚓哢嚓的吃著。他也是第一次見,新奇的不得了。
正收拾著,陳氏帶著一個陌生臉孔來了,衛有期招呼她們坐下,把廚房交給海棠把關。
帶來的那婦人也不過三十出頭,容長臉,杏仁眼,皮膚又白又柔,形容婉約娉婷,見了她羞澀的垂眸,複又鼓起勇氣道:“早都仰慕你,可算是見到了。”
陳氏笑眯眯的聽她講,完了才說道:“一直求爺爺告奶奶拜廟門呢,我說你是頂和善的一個人,她還不好意思呢。”
衛有期一邊招呼著上茶上點心,一邊笑盈盈的望著那婦人。
經過陳氏介紹,衛有期才明了,這美貌少婦姓王,也是漢人,是知縣王國正之女,生了十五阿哥胤禑和十六阿哥胤祿,近些年不大得寵,又是庶妃,故而衛有期沒注意到。
王庶妃一笑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著很甜蜜:“胤祿那小子淘氣,帶著弘暉小阿哥又是上樹又是捉魚的,我心中不安,特意前來告罪。”
衛有期摸著手上的扳指,不在意的笑道:“孩子湊到一塊淘氣,王庶妃多慮了。”
弘暉年歲小,就愛跟著比他大一點的孩子玩,屁顛屁顛的,比跟著她這個親娘還緊。
這事隻是一個敲門磚,王氏隻是為了搭上她的路子,她身份不顯,又不得寵,想要護住兩個孩子,就要尋摸好抱大腿的對象。
滿宮尋覓,她盯上了烏拉那拉氏。
四福晉手段高,平日裡瞧著笑吟吟的麵團一般,可誰也沒讓她吃一次虧,得罪她的自己先倒下了。
再一個她那運道也真是喜人,跟她交好的,哪個身價沒有翻上幾番。
隱晦的環視客廳,不由得為之驚訝,手中的撐杆她竟看不出木料來,客廳中均是這種顏色飽滿的淺金色,風格彆致穩重,花紋層次感很強,說句尷尬的,她竟不識得。
猛然間瞟去,又覺得桌椅閃著流麗的金絲光彩,漂亮極了。
陳氏見她視線所望,笑眯眯的解釋道:“這是黃金胡桃木,從南蠻運過來的,又輕又漂亮,我都想弄一件,可惜太貴了,我舍不得。”
說的王氏肅然起敬,更是深深的想要巴住衛有期,當下不再猶豫,從袖籠裡掏出一張小劄遞給衛有期,淺笑道:“這是燧發槍的製作流程。”
衛有期蹭的一下站起來,拿過小劄翻閱了起來,心下非常震撼,武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再一個在武力相當的情況下,遠程武器是製勝標準。
箭矢的發展已經達到頂峰,在曆史書上看到的燧發槍被她驚為天人,可惜不知製作方法,她的地位不到的時候,輕易也不敢碰這些。
如今竟是雪中送炭了。
王氏有些緊張,燧發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是拿著一家人的前途在賭,沒一會兒後背上的汗就下來了。
縱然考慮了所有的後果,這會子臨到頭上,心中有升起一抹驚恐來。
好在衛有期的笑容及時的安撫了她,衛有期順手將小劄放到懷裡,對王氏鄭重說道:“不管實驗結果如何,你有這份心,我就願意感念,上麵的玻璃方子和西洋鏡方子已經下來了,你吃不下玻璃方子,就把西洋鏡的交給你。”
王家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已經上來一些,可玻璃事關重大,且需要排場很大,許多人虎視眈眈,他們拿到手裡,也保不住。
這一事她打算考察舅家表哥的人品之後,考慮將玻璃交給舅家處理。
他身上有輔國將軍爵,又是黃帶子,做這事再好不過。
隻要人品過得去,就算派過去一個能乾的執事,也要把這事立起來。
她的利益團體還得更大些才是。
王氏抱著茶杯喝茶,她沒有資格享受這樣的待遇,這是第一次。
這種美妙絕倫的滋味,讓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臘梅靜靜的續茶,她都已經習慣了。
待回神又有些尷尬,說起來也是皇妃,也是得寵過的,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偏在一杯茶上丟人。
陳氏看出來,笑吟吟的轉移話題,她現在練出來了,一張巧嘴妙語如珠,厲害著呢,沒一會兒就讓王氏忘了尷尬,也漸漸放開了。
衛有期和陳氏配合著,你一句我一句,沒一會兒王氏就把自己賣了個乾淨,臨走前依依不舍的拿著衛有期的手,直接奉為知己。
衛有期也挺喜歡她的,看見王氏就覺得如水般的溫柔撲麵而來,帶著清新婉約,惹人極了。
送走兩人之後,剛炸了幾個紅薯圓子,弘暉就聞著味過來了。
噠噠噠噠歡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衛有期垂眸,就見弘暉昂著小腦袋,肉嘟嘟的臉頰上滿是嚴肅,烏溜溜的大眼睛動也不動的盯著她的動作。
衛有期逗他:“你要不要吃?”
香味飄散,弘暉抽抽鼻子,奶聲奶氣的回:“額娘先吃。”
那滿臉不舍的小表情,讓衛有期萌的肝顫,給他一顆去吃,這東西油膩,小孩子不能多用。
弘暉很容易滿足,端著小碟子,乖乖的坐在門口,小口小口秀氣的吃著。
衛有期炸了兩輪也就不管了,給皇太後、康熙、德妃各送去一碟子,也算是儘孝心了。
抱著弘暉軟乎乎、香噴噴的小身子,坐在廊下看著大雁南飛。
天越來越冷了,早上起來已經要套上小馬褂才成。
衛有期指著天上排成一排的大雁,問:“總共有幾隻啊?”她不覺得弘暉可以數出來,之前沒有教過他數數,就是提過一嘴念到十而已。
弘暉有些糾結,盯著天空好一會兒,才眨巴眨巴大眼睛,歪著小腦袋說:“兩個九個?”
衛有期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有些驚喜,他才多大點的小豆丁,數不來十八,說了兩個九。
頓時誇讚道:“真棒!就是兩個九個,十八個。”
這麼一說,她也才兩個九歲呢。
攤手。
弘暉還是很喜歡被誇讚的,喜滋滋的昂著小腦袋,驕矜的微笑著。
跟他阿瑪特彆像。
胤禛立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動,這會子臉上的表情跟弘暉一模一樣。
衛有期偷偷在弘暉白嫩嫩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惹得弘暉羞答答的嘟嘴。
弘暉很愛乾淨,吃完紅薯丸子之後,仔細的用帕子把自己肉嘟嘟的手指擦乾淨,他愛吃,就算刹身也還是比較圓,小小的手上有幾個肉坑坑,看著萌極了。
衛有期有事沒事都想親幾口,看的胤禛上前,對一旁的謝氏說:“小阿哥越發胖了,帶他出去玩。”
弘暉捏著肚子上的肉肉,有些懷疑人生,但是在阿瑪麵前不能認輸:“我瘦著呢!”
胤禛很敷衍:“嗯,瘦的全是肉。”
衛有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揉著弘暉的小腦袋安慰:“我們小弘暉是男子漢,就要這樣壯壯噠~”
弘暉機靈的鑽到額娘懷裡,吭吭嘰嘰的撒嬌。
胤禛:……
這發展有些不太對。
弘暉還是被謝氏領著去玩了,院子裡一下子隻剩下兩人。
胤禛難得休沐,穿著薑黃色家常袍子,多了幾分隨性,袖手立在朱紅的廊下。懸紗籠隨風晃動,帶來幾分迷離的光線。
衛有期被晃了一下眼,眼眸中溢出清淺的笑意來,兩人日日相伴,當初秀致青澀的少年,是什麼時候變得輪廓剛毅,如同高山一般穩重妥帖。
剛伸出手,就被溫熱的大手拉住,沉穩有力的拉她起來。
胤禛抿了抿唇,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直到拉進內室,對著衣架上的騎裝,有些睜不開眼。
美,真美。
線條乾淨利索,每一個轉折都透著爽朗瀟灑。
胤禛眸中帶著期待,催促道:“穿上吧。”
說著親自上手,將她身上的衣服扒下來,又細心的替她穿上衣架上的騎裝。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修長,膚色白皙,指甲透明中帶著粉,修剪的很是圓潤,一舉一動都帶著優雅。
這會子替她係著盤扣,微微屈身,溫熱的呼吸噴在臉上,帶著麻麻的癢意。
“胤禛。”
“嗯?”
“啾~”
溫軟的唇在臉上一觸既分,還沒來得及感受那纏綿,就瞬間離去,胤禛有些悵然若失。
“有期。”
“嗯?”
“啾~”
回親回來,心中舒爽許多,胤禛又微微躬身,替她整理衣領。
表情一本正經,毫不在意。
深感對方學壞了,衛有期笑吟吟的欺身上前,愛嬌的摟住對方勁瘦的腰身,扭著腰將對方壓在衣架上,攀著脖頸親上去。
等到坐上馬車的時候,衛有期才好奇的問:“去哪呢?”
胤禛脊背挺直,坐在馬車中,對著她亮閃閃的小眼神,露出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拍了拍她的狗頭,敷衍道:“賣不了你。”
那可不一定,她值錢著呢。
馬蹄聲噠噠,兩人膩歪了一會兒,就各自捧著書來看。
腳下是新鋪的水泥路,平穩的像是禦劍飛行,感受不到一點顛簸。
馬車也是新製的,勞動人民的雙手擁有點石成金的本事。木製釘著鐵片的車輪走在水泥路上傷的厲害,有匠人想到柔軟有彈性的杜仲樹內皮,在上麵包了一些,覺得略有好轉。
經過許久的實驗,才在前些日子發現,杜仲樹的樹皮、樹乾、樹葉中都可以提取出一種膠質。
綁在車輪上可以有效的阻止顛簸。
這個重要發現讓康熙欣喜若狂,賞下黃金百兩,並立碑一座。
杜仲樹在國內應有儘有,想要多少都拿的出來,再一個,不能去想象,這些結實而有彈性的膠質,到底能代替多少東西。
腳下牛筋靴底若是換成便宜易得的杜仲膠底,又能省下多少?這是一筆不能算的賬本。
秋高氣爽錦城西,風卷浮雲去。
衛有期被胤禛捂著眼,攙扶著下了馬車,好奇的歪頭問:“到了嗎?”
胤禛望著眼前波瀾壯闊的山巒,輕笑道:“到了。”
遮蓋視線的手放下了,衛有期睜大雙眼,被震撼到了。
腦海中隻有一句話在轉悠: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坐。愛。
臉紅紅的扭頭望著胤禛,衛有期捏著衣角,羞澀的甩了甩帕子:“討厭~”
胤禛被噎了一下,訓她:“好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