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深秋, 黃葉飄零。
離胤禛的生日還有一個月的時光, 衛有期早早的籌備起來, 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之前送的禮物都是搜羅來的,這一次她打算親自動手,給他做一個荷包出來。
本來是有雄心壯誌做衣服的, 捏著針猶豫好半晌, 還是把裁好的布料扔給製衣局, 讓她們做去。
說起來也是好玩, 上的了刀山,下得了火海的老祖, 對著繡花針毫無辦法。
下手完全不聽自己使喚,針腳也齊整, 就是少一股子靈氣,瞧著彆扭, 不如下人做的好看。
索性拋開自己不擅長的,直接繡一個蒼青色的荷包,上麵繡著修真界的一種能給人帶來好運的花朵。
因著她喜歡胤禛穿蒼青色的衣裳,因此他衣櫃中儘是深深淺淺的青。
抿了抿唇, 衛有期打量著,原來他這麼遷就她的喜好嗎?
心中湧起一抹感動, 衛有期命臘梅去製衣局要回裁好的布料, 打算親自動手, 給他做一套夾襖出來。
老祖苦大深仇的捏著繡花針, 在心中勾勒出想要下針的圖形, 仔細的排演過後,才下手如飛,慢慢的布局。
漸漸的也得出趣味來,就算是刺繡,也不如想象中簡單。
給胤禛做了一套之後,衛有期又比劃著弘暉的小身子,給他做了相同顏色的一身。
父子兩人一大一小的夾襖,放在一起有趣極了。
老祖手中捏著繡花針,在心中仔細的勾勒出百果圖,打算給弘暉紮一條腰帶出來,他喜歡吃水果,這也算是投其所好。
海棠一直圍觀著進程,隻覺得目瞪口呆,福晉的進步她看在眼裡,也一向知道沒什麼能難住她,可這樣的速度,真是聞所未聞。
抬起頭,憂傷的望著天上彎月,海棠想,跟著這樣的主子,大概她前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善事吧。
天越來越涼了,胤禛見衛有期近期無所事事,還不動聲色的忙活著自己的事情,心下有些失落。
難道她已經忘記,過幾日就是他的生辰嗎?
他不想提醒她,這樣得來的禮物,會失去它原本的趣味。
日子如水,轉眼消失無蹤。
眼看再過兩三日就到了他的生辰,胤禛再也耐不住,在書房偷偷問蘇培盛:“再過幾日有什麼事情發生,你可知道?”
蘇培盛絞儘腦汁,怎麼也想不到,大阿哥家的孩子周歲,禮已經送過了。鄔先生身子有恙,也已經探望過了。
越想越害怕,哭唧唧的看向胤禛:“爺,您就提醒提醒奴才吧?”
胤禛不滿的望著他,冷哼一聲,甩袖就走。
蘇培盛緊趕慢趕的跟在身後,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到底有什麼事情被他遺忘。
百思不得其解。
進了後院之後,胤禛慈愛的抱起弘暉,捏了捏他白嫩嫩的小臉蛋,眼角餘光看到衛有期過來了,才說笑般跟弘暉說:“過兩日是阿瑪的生辰,你打算送什麼禮物啊?”
弘暉頓時興奮了,才不管他說什麼,一溜煙的跑到她身邊,拍著手道:“額娘做飯!額娘做飯!”
胤禛輕輕清了清嗓子,裝作才看到衛有期的樣子,詫異道:“何時來的?”
衛有期:……
不想理這個大豬蹄子。
麵對弘暉的時候,那是一萬個慈祥,蹲下身笑眯眯的問:“為什麼想吃額娘做的飯?”她心中有猜測,隻是不知做不做得準。
弘暉嘟了嘟嘴,萌萌噠摸了摸衛有期的臉,奶聲奶氣道:“去年阿瑪生辰,都是您做的,可好吃了,您忘了嗎?真可憐,那麼好吃呢。”
衛有期:……
凡人幼崽的記憶力也這麼厲害嗎?刷新了她的三觀。
一把抱起弘暉,親親蹭蹭之後,才溫柔的說道:“這一次還給弘暉做飯好不好?”
眼見那圓圓的雙眸中迸發出光彩,衛有期也笑了,真是孩子,一餐飯也能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立在一角的胤禛,隻覺得深秋格外涼,涼到心裡。
緊緊的繃著唇線,苦大深仇的盯著娘倆摟在一起的身影,半晌也跟著勾著唇角。
弘暉萌萌噠:“給阿瑪隻分一點點。”說著用手掐出來一小點的距離,真的小,兩個肉肉的指尖都挨在一起,顫顫巍巍的碰撞著。
衛有期好笑,摸了摸他的額頭,柔聲道:“阿瑪是額娘的心肝兒呢,你要對他好一點喲。”
弘暉糾結的看向胤禛,在他眼裡,阿瑪整天板著臉訓他,一點都不好,可憐巴巴的扭著手,弘暉嚴肅的建議:“額娘你換個心肝兒,你看我,又乖又萌,最適合做心肝兒了。”
衛有期被他逗笑,捂著唇笑的花枝亂顫,清脆的笑聲讓人也跟著笑出聲。
二門處傳來一道威嚴的聲音:“笑什麼呢?”
衛有期笑吟吟的行禮,看著弘暉噠噠噠的跑過去,愛嬌的湊到來人跟前,仰慕的抬頭:“皇瑪法~”
康熙一把將他抱起來,舉了一把高高之後,才笑道:“我們的弘暉長大咯~”
弘暉最喜歡聽這個,捂著嘴笑的和樂。
小嘴叭叭的把衛有期給賣了,“額娘說阿瑪是心肝寶貝,我說不好,要額娘換一個。”
衛有期大大方方的,跟沒聽到似的,反而胤禛抖了抖微紅的耳尖,有些羞澀。
康熙一噎,這夫妻倆怎麼跟孩子也說這個。不過他們的感情是真好,眼見這麼多年過去,仍舊香甜蜜愛。
有個知心人,比什麼都強。
淡然的轉移話題:“今日過來,是想瞧瞧你們的菜園子,到底有什麼奧秘,讓朕戀戀不舍。”
衛有期挑眉,這是持久的產出讓他感興趣了?
不過她也打這個主意,倉稟實而知禮節,這句話是有大道理在的,隻有百姓吃得飽穿的暖,才有功夫去追求精神滿足。
才有餘錢讓家裡的兒女在吃好穿好的基礎上,願意讓半大小子放棄勞作,願意讓家裡的閨女也走出房門,轉而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讀書,比如其餘的愛好。
而不是拘著,除了糊口的事不做他想。
衛有期帶著康熙在院子中漫步,宮中寸土寸金的地方,被她弄成了農家樂。比之前的菜園子更加過分。
除了必要的活動地點,其他的都被翻種,因著是地域特點,她重點攻略的是小麥。
這時候還隻是青幽幽的麥苗,剛剛冒頭的芽苗很稚嫩,帶著黃綠。
無法想象畝產達到千斤的模樣,康熙蹲下身,拔掉剛剛冒出的一點青草芽,鄭重道:“若此事能成,你必將功在千秋。”
衛有期也跟著蹲下,望著眼前這一片土地,嚴肅的說明情況:“如今我隻在自己的莊子上實驗過此事,若想真正全國範圍推廣,我還是得各地都跑一跑,看一看,因地製宜,給出方案。”
也就是說,這些實驗所得的麥種,隻能在京津翼地區種植,更大範圍的輻射,就要重新調整。
康熙點頭:“此事事不宜遲,我給你一千鑾儀衛,你著手辦成此事,你的生意你儘管放心,我會時刻盯著的。”
衛有期平淡的點頭,一千鑾儀衛到手,她能做的事情又多了許多。
康熙很放心,這個兒媳婦外表柔美,內心最是剛強不過。
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她是最美好的詮釋。
做出的事,從不曾讓他失望過。
圍觀了麥田之後,又去圍觀了菜田,綠油油的波斯菜帶著露珠,又青又嫩,就是小了些,康熙大手一揮,預定:“長好了,給朕送一籃子。”
胤禛慢悠悠的點頭。
惹來康熙詫異的一瞥:“你種的?”
胤禛整了整衣領,驕矜的“嗯”了一聲。
就是他種的,衛有期很喜歡吃。
誰知道被自家老子無情的嫌棄了,康熙遺憾的望了一眼波斯菜,嫌棄道:“那朕不要了。”
胤禛:……
衛有期噗嗤一聲笑了,笑吟吟的說道:“他種的跟我種的也沒差了,正打算推廣開呢。”
康熙頓時感興趣了,興致勃勃的湊過來,好奇的問道:“怎麼說?”
經過這麼多年的反複種植,衛有期已經摸清這些蔬菜的性子,想要推廣並不難,應該說是,隻要她的腳步遍布天下,那麼哪有就有這樣的蔬菜可以吃。
她的空間中堆滿了靈珠,每天十顆的產出,讓她在大手大腳使用的同時,還攢下無數。
可惜並沒有找到空間、靈珠升級的契機,上一次陳氏拿出來的玉墜子,偶然讓凝珠升級。
在過後的許久,都沒有這麼好運,能夠再次升級,也算是遺憾所在。
康熙事務繁忙,說了幾句,又回去處理政事,他很勤勉英明,這也是衛有期能放心跟他合作的原因。
隻有一個人的人品足夠貴重,才能讓人放心。
衛有期實力強大,若是康熙有一丁點的不好,她都會另尋法子。
皇位上坐的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給這個世界帶來良好的改變,能不能給最底層的弱者帶來希望。
坐著禦輦往乾清宮而去的康熙,瞬間覺得脊背一涼,疑神疑鬼的往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異常。
今天有荷蘭使者到訪,他心底有些虛,這才在衛有期這裡找找踏實感。
從荷蘭學來的造船技術意外的好用,勤懇學習小組打算長駐荷蘭,獲取更多的技術資源。
而在深入的了解以後,康熙深深為之心驚,在大洋彼岸,他們並不如想象中蠻荒,荷蘭的三色旗在海域中稱霸,在學習小組的統計下,他們足有上萬艘可以承裝上萬人的船隻。
若是這些船隻順流直下,順著大清廣闊的海岸線而下,那麼……大清將毫無阻擋之力。
地域遼闊是好事,可是戰線拉的過長,而大清沒有相應的海洋軍事,那麼將會成為人人刀俎的魚肉。
不寒而栗。
當對這個世界了解的越深,康熙越發有一種緊迫感,推翻漢人的統治,並不代表著高枕無虞。
大清需要更加強大起來。
而對方的商業也令人羨慕,貿易額是大清拍馬難及的,這還包括四福晉帶來的改變。
若以五年前論,大清為稚子,荷蘭為壯漢,毫無可比性。
康熙頓了頓,輕喝道:“轉身回東四所。”
看到去而複返的康熙,衛有期有些詫異,令人贏到客廳,瞧他坐的沉穩,索性將功夫茶擺出來,邊喝邊聊。
康熙啜了杯中茶湯,甘冽的味道,也不能撫平內心的焦躁。
衛有期掃他一眼,笑吟吟的安撫:“民間有言,一口吃不成胖子,皇阿瑪且緩緩心情,一切無事。”
康熙深吸一口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衛有期沉吟,想到最近發生的事,大約就是學習小組傳回來的信息,和新近又來的荷蘭使者。
也變得沉默下來,當彆人邁著大步子發展的時候,大清尚處於萌芽期,這個萌芽還是她帶來的,其他人仍在守舊。
康熙脊背挺直的坐在太師椅上,縱然是常服,上麵也少不了祥雲金龍。
中央集權製已經刻入骨髓,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必然要放棄更多的東西,誰也沒有自己重要不是嗎?
而宋氏透露出來的曆史,也很好的詮釋了這一點。
滿族入住中原以後,一點點丟掉了他的血性。
那屈辱的曆史,在她們百年以後就會來到。
不肖子孫。
衛有期抿唇,看著眼帶憂慮的康熙,決定還是不碰觸比較敏感的話題,轉而從彆處著手。
桌上擺著地球儀,衛有期漫不經心的轉悠著,沉聲道:“海麵的疆域比陸地更加遼闊,也珍藏著更多的寶藏,隻是我們無法通過人力去獲取。”
“但十年後呢?百年後呢?”
康熙沉思,這道理他何嘗不懂,隻是戰火剛剛平息,百姓需要修養生息,經不起折騰了。
衛有期輕歎:“您這邊負責減輕稅收,給百姓喘息的機會。”
“再一個就是練兵,海軍、陸兵一手抓起來,荷蘭的路子是一個很好的借鑒,而我們的瓷器、絲綢、茶葉,將要遍布世界各地,傳播出更遼闊的疆域。”
康熙沉吟半晌,有期的考慮非常周全,可惜說是深思熟慮。
正在沉思,就聽衛有期接著道:“隻是這樣一來,對皇阿瑪有一定的損失,您受苦了。”
康熙被她一激,拍著桌子道:“什麼苦不苦的,你還一句話都沒說呢。”
衛有期一直都在無聲的付出著,無私的奉獻著。
為百姓,為國家。
他很感念。
定下基礎方針之後,真正的實施沒有五年、十年是出不來結果的。
康熙心事重重的離開了,沉重的步伐,讓衛有期有些好笑。
八旗子弟到底少了些,不如漢人多矣。康熙為了自己的權柄,很是提起來許多漢人,但這還不夠。
必須有更多的漢人參與進來,打破民族的藩籬,大清才能真正強大起來。
轉向遼闊的天空,衛有期心中也有些憂鬱迷茫,她想帶著他們大步前進,卻被女人的身份扯住腳步。
何其諷刺。
胤禛抿了抿唇,坐到她身邊,輕聲問:“累嗎?”
衛有期點頭,她做不到乖巧的相夫教子,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