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一統天下的諸多種種作為,顯然是並不符合儒家之利益與訴求的。隻不過誰又規定了,兩者之間便一定是要統一的呢?
贏政之所想要采用的,不過是儒家之教化而已。同其廢分封、設郡縣、燔王道之書春秋古籍等,又有何乾係?
始皇帝之祭天封禪、妄圖長生,難道就耽誤其伐山破廟、射殺海神嗎?
始皇帝第一次派人進攻百越之時,秦軍損失慘重,相持三年未能取勝,糧餉轉運困難。於是使人鑿通靈渠,使物質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南方。
終是將百越之地拿下。
這天地的山川與河流尚且不能叫這帝王退縮,又何況是被六國餘孽當了筏子的一群酸儒腐儒,又何況是那區區的人言?
於這授命於天的帝王而言,隻有符合他心意的、能夠為他之所用的天方才是天,神明方才是神明。
所謂以儒教之,儒家之教化,同樣是如此。
隻
不過法家的路始皇帝以及自秦孝公以降的曆代秦王們都在走,而儒家之教化……
這不信天命卻又信天命的帝王顯然是做出了另外的安排。
但很可惜,一切都隨著始皇帝的死亡而煙消雲散。
於是在接下來的場景與畫麵中之所顯示的,便是始皇帝三十七年,出巡途中,這位掃滅六國不可世的帝王終是病倒,甚至是走到生命的儘頭。手落下,原本銳利的雙眼亦隨之而閉上。
隨侍在一旁的趙高在幾經試探,終是在確定了這帝王的死亡之後一點點的笑出聲來。
但那笑意很快便被趙高收斂,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十八公子胡亥。
於趙高的目光之下,胡亥拾了眼,麵色上似乎掛了幾分不可置信與惶然。但究其目光,卻又似乎是天真、無知、清澈且愚蠢的。
甚至帶著幾分好奇、躍躍欲試與蠢蠢欲動。
然後趙高便再度露出了笑容,將那份經由自己之所扣下的,使長公子扶蘇回鹹陽主持喪事並且繼承大位的詔書取出,亮在了胡亥的麵前。
“十八公子,可是要早做打算?”
“要知道,現如今的大權,可是儘數掌握在十八公子您,還有我、以及丞相李斯手中。”
目中有野望生出,胡亥麵色開始變得潮紅,呼吸亦變得有些急促。
趙高亮在眼前的詔書被胡亥打開,但————
長公子,扶蘇。
恰如同一盆冷水澆在心頭,胡亥張了張嘴,目光迅疑的看著趙高,是有不解,有疑惑,更有憤怒和委屈。
似是想不明白,為何君父分明於諸公子之中最是寵愛自己,卻不願意將這天下和皇位交予自己。
然後趙高便笑,以指尖虛指窗外,鹹陽言所在的方向,對著胡亥繼續道:
“公子可是有想過,登上皇位,同陛下一般,站在那高處?”
於是胡亥的目光順著趙高的指尖望向窗外。
那窗外分明是霧蒙蒙的,似乎什麼都看不清。但在那一瞬間,胡亥卻好像是看到了那帝國權力的至高之處。然後在下一瞬間,胡亥眼角的餘光之中,卻又好像是看到了君父,這帝國真正的主人。
“長兄在前,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落在我身上?”
胡
亥試圖同趙高論證,這樣的做為並不符合忠孝仁義。但不管是胡亥還是趙高,所學的都不是儒家。忠孝仁義之於他們而言,遠比不上嚴峻的刑法。於是趙高以商湯、周武王殺其主,衛君殺其父等做為事例,對胡亥進行勸說。
您看,理由已經是給您找好,梯子亦是給您架好,此時不下,又待何時?
但這樣的事例其實並不準確。
彆的不說,他胡亥又有何德何能同商湯、周武相提並論?
篡改遺詔甚至是奪位而殺害長兄這樣的事情,即便是說出花來,又如何比得上商湯、周武之取天下?
隻不過趙高在乎嗎?
不在乎。
胡亥在乎嗎?
同樣不在乎。
胡亥之所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契機與理由而已。
於是在趙高話音落下的那瞬間,握著詔書的手一點點攥緊,胡亥意動。
“今大行未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事乾丞相哉?”
君父的屍骨尚未入土,他之做為人子,又怎好以這樣的事情麻煩丞相李斯?
但不管是胡亥還是趙高,又或者是看著這一幕的眾人都清楚,這一切都隻不過是借口而已。
對於君父的離去,胡亥心中,並不曾有過悲傷,更不曾有過在意。
然後於接下來的畫麵與場景中之所顯示的,便是趙高說服李斯,聯手算改遺詔,逼迫長公子扶蘇自殺等種種。至於那原本的遺詔,則被胡亥放置在炭火盆中,燒得乾乾淨淨,便連煙塵亦被掩埋。
當然,在這個過程之中胡亥都似乎是隱身的、被迫的,並沒有起到太多的作用。隻是恰如同之所需要的傀儡一般,被趙高和李斯聯手推到台前。
但你看,不管是要除掉長兄還是使君父的屍體同臭魚爛蝦為伴,這人可曾有過那一絲一毫的阻止?
更不必說————
【公子十二人死鹹陽市,十公主研死於杜】
【財物入於縣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
於是下一刻,天音落下,場景與畫麵再度生出改變。
長公子扶蘇自儘的消息被傳遞到近前,胡亥、趙高、李斯等俱是高興,終是放下心來,一路趕回到鹹陽宮中。
遺詔亮出
,始皇帝死亡的消息昭告天下,公子胡亥隨之繼任為二世皇帝。緊隨而來的,便是血腥的鎮壓與清洗。
但,十二名公子於鹹陽街頭被斬首示眾,十名公主於杜縣被車裂。
鹹陽言內,始皇帝的靈前,看著披甲執銳魚貫而入的軍士以及一臉天真的胡亥,心中不安恐懼之餘,陽滋公主終是上前,發出疑問。
“十八弟,縱使如今阿父已亡,使你繼承皇位,但你現在又是想做什麼呢?心中可有半點君父存在?”
卻不想胡亥隻是笑意盈盈的於始皇帝靈前上了三炷香,隨意拍了拍手上那似乎根本便不存在的灰塵,而後方才一臉驚奇的看著陽滋公主以及始皇帝剩下的子女,他至親的手足,開口道:
“阿姊怎會有如此疑問?這世間又還有誰能夠比我更仰慕君父,濡慕父皇?”
“至於做什麼,”胡亥笑,繼而理所當然道︰
“阿父的骨肉有我一個就夠了,便勞煩你等,去陪伴阿父可好?”
“不過阿姊確實提醒了我,於阿父靈前動刀兵終究是不雅,所以還是在那街頭,莫要臟了阿父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