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皇後娘娘操辦的宴席,初時起了點風波,後麵事事便愈發仔細了。昭陽公主也是個性情中人,同我自然是合得來,沒多一會兒便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中途我出去一趟更衣,隻帶了憐薇,往回走的時候,遠遠被叫了住。那聲“秦小姐”陌生得很,轉身間我仔細回憶了一遍,也未想出到底是哪個。
來人月白衣袍,紫玉冠帶,眉目清雋。這人是人堆裡頭能挑出來的,可我心中著實沒有分毫印象,好在憐薇這些年還是有些長進,登時附耳同我道:“四皇子。”
在我僅有的了解裡頭,四皇子是貴妃娘娘所出,而貴妃娘娘乃丞相之女。除此之外,倒是真不知還有些什麼了,畢竟這些年裡我一直留在北疆,也未曾同他謀麵過。此時此刻,我才有些覺著,既是要守著上京過日子了,便也該對這些雜七雜八的上點心。
“安北見過四皇子。”我行了禮,心道這位怕就是太子口中那個不省心的弟弟了,本是生得一副與世無爭的閒雲野鶴模樣,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問了我幾句話,其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我還是斟酌著一一回了,盤算著尋個由頭快些回席上才好,當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四皇子似是察覺出我的心不在焉,清朗一笑,也沒再難為我,先一步走了。他這一走,我倒生出了幾分羞愧,以至有幾分猶豫是不是自個兒先入為主,度君子之腹了。
回席上本不過幾步遠,方送走了一個四皇子,又迎上了太子,足見得這幾步路委實金貴。
他過來便問道:“你見著我那四弟了?”
我點點頭。他眉微微蹙起,低聲道:“離他遠一些。”
這話說得十分沒有道理,若是我能選,我自當離整個上京都遠遠的,其中詭譎風雲我雖窺不得全貌,寥寥幾眼,也是足夠叫我這個連棋都下不太好的人頭疼的了。
我雖是心裡頭對那四皇子有些莫名的芥蒂,可也畢竟隻見了一麵,背後編排旁人還是不妥的,便頗中肯道:“四皇子瞧著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輩,殿下這話言重了。”
他眉頭皺的更深了,諄諄教誨說:“你眼裡頭瞧哪個不是光風霽月的?又有哪個會把心思掛在臉上叫你瞧?”他歎了口氣,拿自己舉了個例子,“即便是我,你是不是也覺著澧蘭沅芷的?”
我立時回答道:“自然不是。”
他接著道:“人心遠比表麵上......”而後不可置信地頓了頓,“你方才說什麼?”
我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人心遠比表麵上還要莫測一些。”
看著他麵色變換,我心情大好起來,安撫他道:“我知曉你要說什麼的,你且放心罷。”
正月裡頭太子又賞了不少東西進府裡,我被學究督促著念了也有一月的仁義禮智信,深諳禮尚往來之理,想著要回一份禮,又想著他已貴為太子,該是什麼都不短的,往貴重裡送怕是旁人還以為他受賄,這送禮便是個技術活兒了。
左思右想,還是送份兒心意便好了。可轉念一想,當朝太子的心意又豈是這麼好探聽的?
沒成想,還真是挺容易探到——也不能說探到,分明是巴巴兒自個兒跑上門來的。說來也怪,我隻不過旁敲側擊地問了他兩嘴,隔了一日,便有東宮的嬤嬤親送了東西下來,嬤嬤還十分貼心地塞給我一份兒酒釀方子。
我連著采了三日梅上的雪,采的時候越琢磨越覺著這是被生生坑了一回。
第二日采雪的時候,昭陽公主來了府上,雖隻相識短短數日,我二人卻是親厚得很,便也沒避著她,該如何依舊如何,一麵收著雪水,一麵同她倒苦水。
誰料她見了興致大發,同我要了一份方子收起來,將身上宮裝袖口往上折了折,忙活得不亦樂乎。
我隨口問道:“公主拿這方子作甚?這酒釀起來麻煩極了,公主若是想嘗,知會太子一聲,東宮裡頭備了送去豈不省事?”
她大大咧咧戳了戳枝頭上的梅花,說話絲毫顧忌也沒有,“你有所不知,這酒方民間尋常早就尋不得了。本宮是想著,既是如此難得,又要費這許多心力,有朝一日有了歡喜的人,也能釀給他嘗嘗。”
我調侃道:“也不知是誰家的好兒郎日後有這份福氣,我聽著都羨慕得很。”而後回過味兒來,臉上騰地火燒火燎地紅了一片,“我不是,我同太子,哎不是......”
她笑開來,打斷道:“本宮也沒說什麼,你這麼急作甚?”
我索性閉上了嘴,哀怨地望了她一眼,豈料她笑的更歡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