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戰望著她,“什麼都沒許。若是想要什麼都要靠佛祖庇佑,天下人禮佛拜佛便好,又何必碌碌一生。拜佛倒不如拜一拜自己。”
昭陽點了點頭,耶律戰便順口問了一句:“公主可是還有什麼想要的?”
昭陽笑意更盛,轉回身去,“不告訴你。”
昭陽打小算是在南地養起來的,南地是什麼地方,溫山軟水,連綿的雨絲飄在河麵上,就連後來回上京,都適應了一陣子才好。如今乍到北疆,換了水土,第二日就燒起來。
這時離契丹王廷還有一段路要走,可看昭陽這病的架勢,不宜再於路上顛簸。和親的儀仗也隻好停在就近一座城池裡。
她雖自小失了父母,可總歸還有旁的親眷,無論南地還是上京,在那片土地上,就還站得住腳。如今嫁到契丹,除了帶著伺候的一眾宮人,便什麼都沒有了,連根拔起,漂浮無依。這一病說是換了水土的緣故,又怎知不是心病。
入了夜,耶律戰在外頭見她屋裡的燭火熄滅,方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昭陽的燒還沒退下去,雙唇蒼白,兩頰通紅,皺著眉頭睡得極不安穩。耶律戰替她掖了掖被角,卻被她一把拉住了手,他下意識往回抽手,抽到一半卻又停下,靜靜站了一會兒,便坐在榻邊,看著昏睡的小姑娘在夢裡掙紮的模樣。
他有那麼一瞬心軟,想告訴她,日後你大可依靠於我,讓她紮下根去。可這話在他口中輾轉了一圈,便消逝了――他忽的清醒過來,他給不了。
正是這時,昭陽猛然驚醒,看見耶律戰,神色極不自然地先將手抽了回來,而後慢慢撐著坐直了身子――耶律戰伸手來扶她,她卻恍若未見,挪的離他又遠了一些。
默了片刻,耶律戰道:“你在梁朝封號昭陽,對應契丹語裡,卻是個男子的名字。不如叫阿伊慕,是我們這裡月亮的意思。”
昭陽一聲嗤笑,聲音發著虛,可氣勢卻不減分毫,她冷然道:“本宮還得用一個契丹名字?更何況,月亮不過是借了太陽的光罷了,又豈敢與日爭輝?”
耶律戰分毫不見氣惱,低低笑了一聲,站起身來往外走,“早些休息。”
好在昭陽也是習過武的,身子總歸是要比尋常女子好一些,停滯了三日,也便好了個七七八八。
又用了三日,方至契丹王廷,當夜便以契丹之禮成了婚。
將近黎明的時候,昭陽醒過來,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側的耶律戰――過了大半夜,他身上的酒氣也散了個乾淨――便將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輕輕放下去,下榻走了出去。
外頭正是朝陽初升,天邊亮起了一絲魚肚白。身上被搭上一件厚實的狐裘,昭陽回過頭,隻見耶律戰斂著眉目,給她係上了係帶。兩人都是無話,隻一齊看了一場日出。
昭陽心知肚明,她是來和親的,她肩上擔著大梁同契丹百年交好的責任,這便就是說,她不能夠為著自己,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說什麼便說什麼,她要安安分分,扮演好契丹八王子妃的角色。
實則她一應事務也是沒出什麼紕漏的,即便是對耶律戰,都像個儘職儘責的賢妻,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叫人挑不出半分錯處。
也隻她自個兒知道,在很多很多的刹那裡,她望著他,仍是會失神――不過是掩蓋的好,從未叫他瞧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