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入冬得早,雪下得也早,鵝毛一般傾覆下來。自成親後,耶律戰就總弄些花花草草的來,是中原的花草,雖未明說,但大致也是為了一解昭陽思鄉之情。可惜那些花草總是活不長久。
是以當昭陽打起簾子,瞧見一樹梅花之時,也並未太詫異。
她怕這梅樹也活不長,趁雪還下著,拿瓷瓶一點點收了梅花上頭的雪。收著收著,便又失了神,忘了是哪一年,那時候安北似是還未成她的嫂嫂,她們在定遠侯府也是這樣一點點集著雪水,安北問她:“這酒費事的很,你學這個作甚?”
她當日是作何回答?昭陽想了一陣子,是了,她說:“有朝一日有了歡喜的人,也能釀給他嘗嘗。”
耶律戰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握了握她伸在外頭冰涼的手,收回來時順勢便是圈住她的姿態,“你弄這些做什麼?”
她搖搖頭,收好瓶子往回走,“不做什麼,打發時間罷了。”
這幾個月來,閒暇的時候,她便給安北寫信,叫回朝的使團捎帶過去,使團回來的時候也能將安北的回信帶回來。有時候她也會想,若是以她一己之身,能換得天下安寧四海升平,倒也是筆合算的買賣。
日子本也還算得上安穩――直到耶律戰開始點兵。
耶律戰初時是瞞著她的,後來無意間被她發覺,索性切斷了她同大梁的一應聯絡,限製她出入。
昭陽隔著一道壓風的簾子,聽得他在外頭用契丹語交代著什麼,看得越來越多的將領來來往往。
剛開始時,他還來昭陽這處過夜。那時候昭陽還有火氣,還能質問他一兩句,兩人爭執得多了,他也便不來了,隻睡在書房裡。
昭陽眼見著雙邊的戰況逐漸膠著,枯坐了一宿又一宿,就為了能靜靜看著天邊那輪圓日升起來,看著夜色一點點潰散。
日升月落,周而複始,朝陽不過一瞬罷了。
這日夜裡,許是耶律戰第二日將要親自領兵的緣故,他在外間吹了有一炷香時辰的冷風,還是抬步進了來。
他本以為昭陽還是會同他吵,可昭陽隻是抬眼一瞥,便又垂下眉目去,沒什麼起伏地道了一聲:“你來了。”閒話家常的語氣,同什麼都沒發生的那時候彆無二致。
耶律戰心頭卻莫名煩躁,極罕見地動了兩分薄怒。還是不一樣的,最開始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同自己說話的語調何曾這般平穩過?如今何止是平穩,分明是一潭死水。
昭陽見他久未言語,重又抬頭看他,卻被他狠狠攥住肩膀,後頸被他扣住,吻落了下來。往日那張溫柔的薄麵具被撕裂,露出骨子裡的狠戾。
昭陽的反應倒是出乎耶律戰意料。他以為她會掙紮會罵他打他,可她都沒有。一反常態地,她竟十分順從溫柔,他的唇離開她的時,她甚至還軟著聲音,喚了他一聲。
耶律戰心裡那隻張牙舞爪的獸被慢慢鎮壓下去,他將她抱到榻上,解開自己身上的衣袍。衣裳落地的時候,昭陽偏過頭去,看了正縈縈嫋嫋的香爐一眼。
三更天,昭陽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眼眸亮得出奇。她先是喚了耶律戰兩聲,又輕輕掐了一把,見他沒什麼知覺,理了理披在身後亂成一團的青絲,在耶律戰貼身的衣物裡細細找了一遍,果真有隻錦囊。
她拆開錦囊,將裡頭的結發拿出來,掃視了一圈,徑直用蠟燭上的火苗點燃,扔在了地上。直到羽毛燒焦的氣味彌漫開來,她親眼見著那結發燃成灰燼,方回到榻前。
她知道這樣東西留著,日後必然會對安北不利,而她那個太子哥哥是護安北慣了的,一環一環牽扯下去,還不定要出什麼事。
若真剖開心來說,她其實也是有私心在的。她心裡清楚,自己同嫂嫂有些地方相像得很――她一向敬重嫂嫂,歡喜嫂嫂那樣的性子,待在一起的時日一長,不自覺也便靠過去了。
再細論起來,那年上元燈會,她同嫂嫂衣裳樣式本就相似,又戴了嫂嫂的麵具,就連暮春時京郊那回,她也穿的是嫂嫂的衣裳。巧合得多了,難免要生疑。她是真心敬慕嫂嫂,自然不會同嫂嫂之間生什麼嫌隙,隻是仍不能免俗地要難受上那麼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