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將軍。”
碧玉先一步開口,朝著顧簡平抱拳行了個禮,“後廚人多,將軍若是不嫌,屬下多派兩人替將軍打下手。”
“不必這麼麻煩,我本也做不來精細之物,不過是想讓茵茵嘗個新鮮。”
顧簡平接過那簍子野菜,目光從柳氏臉上移開,眉宇有遲疑閃過。
明明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婦人,可剛剛她那雙黯如深秋的眼,卻讓他嘗到了莫名的沉重。
他心中不解,正待想再同她多說兩句,卻見她已經退到了後門處,準備離開。
顧簡平下意識喚住了她,目光掃過她凍傷的手,“夫人且慢。”
他從來不是喜愛猶豫之人,可眼下這樣的舉動,到底是有些失禮,故而聲音一落,顧簡平便帶了些歉意。
“冒昧攔下夫人,是覺得夫人同我走散的親人有幾分相似,還望夫人莫往心裡去。”
故人二字在他口中打了一轉,最終還是換成了其他,這樣聽起來,才不算太唐突。
可後廚裡依舊因著他的舉動默了一瞬。
柳氏側頭瞧了過去。
隻是那目光依舊未停到他臉上,而是落到了他旁側沾了水的地麵。
適才的慌亂不複存在,柳氏冰冷眉眼儘是疏離。
她福了福身子,明晃晃地生出了抗拒和不耐。
“不過一籃子野菜,當不得貴人記在心上,若實在感激,貴人賞些銀兩便是,奴婢不過粗鄙婦人,不敢同貴人的親友扯上關係。”
“是我唐突了。”
顧簡平拿著簍子的手動了動。
原本這樣的話落下,他該是會送上銀兩,而後極快同人劃清界限,可不知為何,想起適才那道背影,顧簡平隻覺心口憋悶,有些透不過氣。
他其實不該猶豫,可莫名的,他卻想到了昨夜裴家世子的回應。
彼時他問他,茵茵的母親如今又在何處,裴家世子目光沉了沉,半晌才道,她大抵不願讓將軍知曉她身在何處。
顧簡平一夜未眠。
帶著愁緒,今日瞧見這莫名熟悉的背影,他才無法控製地晃了一瞬的神。
可他也明白,這大抵隻是相似。
“夫人說的是,是我想得不夠周到,銀兩稍後會讓人送來,眼下,我便不耽擱夫人忙碌。”
這一刻,柳氏終於又在他身上瞧見了宋致生的影子。
她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心緒,顧不上謝恩,極快便轉身離開。
幾度差點因著不穩而摔落,直到踏上石子小路,柳氏終是沒忍住吐出了一口鮮血,而後因著失力跌坐在地。
粗布衣裙落在石子路上,深藍色布帛被雨水浸濕,沾上泥濘。
她未有任何掙紮,空洞目光落到旁側沾了血色的新芽上。
適才那故作冷漠的一場,幾乎耗儘了她這段時日養回來的所有心氣。
眼下她已經徹底被自卑吞噬,明知宋致生不會,可她卻忍不住地想,那雙落到她身上的眼中,會有怎樣的鄙夷和嫌惡。
但這樣也好。
柳氏動了動無力的手,輕笑了一聲。
她如今該是個無知婦人,是落在將軍眼中毫不起眼的存在,是一轉身就不會被記起的後院奴仆。
可隻要不是死彆,這便是屬於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