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真不好意思,都怪我眼拙,一時之間還真沒認出來。”方掌櫃稍微愣了一下,隨後馬上滿臉堆笑,起身迎道。
“說起來,你老範也有三五年沒有到我這裡來了吧?今日過來有何指教?”方掌櫃開玩笑說道,也算是對他先前沒有及時認出老範的一種解釋。
範師傅笑道,“沒認出我來不要緊,這是周員外家裡的周進大少爺,你可一定要認識清楚了。周員外已經將寧榮街上兩間商鋪,都轉到大少爺名下了,你這個掌櫃的職務,究竟能不能乾下去,能乾多久,就是大少爺一句話的事情了。”
“失敬失敬。方某向大少爺請安了。”方掌櫃連忙向周進打躬作揖道。
周進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隨後,方掌櫃又說道,“大少爺正好來得巧。十年前,我受到令尊的聘請,來主持這間雜貨鋪。奈何北平城裡,經營米麵糧油生意的鋪子太多了,競爭也格外激烈。商鋪生意慘淡,有負令尊囑托,我實在是心有慚愧啊。”
其實到來之前,周大福也給周進介紹了這兩間鋪子的相關情況。
周大福本來並不是一個商賈之人,也沒有從事商業經營的具體經驗,當初也是心血來潮,想著自己家中有良田千頃,糖果零食,米麵糧油,家中都有一定生產,何不直接拿到北平城中販賣銷售?
但等到周大福買下這兩間商鋪,真正開始從事商業經營活動之後,才發現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家中雖然有良田千頃,但產品種類卻很有限,僅有芝麻油、普通麵粉等少數幾種,而在市場上廣受歡迎的白色粳米,自家沒有產出,商鋪也就無法供應,導致在同行業競爭中不占優勢。
但若是從那些大的糧商手中購買白色粳米,再通過名下商鋪轉售,一則利潤瘠薄,二則受製於人,三則也不符合當初買下商鋪銷售自家糧油產出的初心。
出於以上考慮,事情便耽擱了下來,這間糧油鋪子的生意也一直不溫不火,難有起色。
周進初來乍到,自然不會冒冒失失地發表自己的看法,也不會針對方掌櫃的經營行為指手畫腳,批評他經營不善。
相反,周進還溫言勸慰了方掌櫃幾句,鼓勵他再堅持堅持,以後生意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等到周進走後,方掌櫃的女兒方媛從後麵庫房中走了出來,她五官精致,膚若凝脂,少女感十足。
先前周進過來時,她一直躲在庫房那裡,偷聽諸人的談話。
“這就是咱們以後的新東家,怎麼看上去很傻?”方媛笑說道。
方掌櫃沒有好氣地說道,“他再傻也沒有你傻。一個必死之局,被他輕易地破開,反而還分到了數千兩銀子和兩間寧榮街上的商鋪。此人辦事堅決,行為果斷,敢於取舍,說不定以後還會有一些造化。”
“不會吧?”方媛有些不相信道。
但她很快又說道,“我也不傻。咱們家上上下下,包括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共有十餘口人,都指望著這個雜貨鋪,每年可得傭金僅二三十兩銀子。且不說你不是那種中飽私囊之人,就算你想要雁過拔毛,上下其手,但商鋪生意冷清,也不可能撈到多少油水。與其如此,全家人都因此受苦,為吃穿發愁,還不如我舍得一身剮,賣給那個周太監的老父親做小妾,可得二百兩銀子。咱們家便可以自行購置一套宅院,哥哥們的婚事,便也能說定下來。有何不可?”
“你不要再說了。”方掌櫃痛苦地說道。
“不說就不說,反正我也是一片好意。原是家裡人沒飯吃,就剩我還值幾百兩銀子,若不叫你們賣,沒有個看著老子娘餓死的道理。”說罷,方媛便撅起嘴巴,氣鼓鼓地回到後麵庫房去了。
方掌櫃家中清寒,名下沒有房產,一家人都暫住在商鋪庫房之中。
以至於他那四個兒子,有三個已經長大成人,卻始終沒有說定一門婚事,而這也正是方掌櫃最大的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