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人究竟有沒有吃飯?怎麼一個個無精打采,說到加練就唉聲歎氣?”胡永看著眼前諸位團丁,氣得胸口疼。
太不爭氣了,真是太不爭氣了。
昨日下午,順天府團練舉行了一次內部對抗演練。進攻方為馬隊,防守方為步隊。
當那個理國公府出身的紈絝子弟柳健,騎著從自家牽來的那匹高頭大馬,領著數十位騎手,從遠處小跑著衝鋒過來時,其他步隊都還表現不錯,雖然是一哄而散,但好歹沒有人在逃跑中跌跤,以至於幾位步隊領隊都辯解說,他們這是在戰術性撤退,等馬隊的馬匹沒有體力了,收拾起那些騎手,可謂不廢吹灰之力。
其中,孫萬千所在的第二步隊,表現尤為可以。
他們雖然在一開始,看到馬隊奔到身前時,有些心裡發慌,陣型有些淩亂,但在孫萬千痛罵過一番之後,這些人便慢慢地穩住陣腳,雖然沒有將馬隊圍困住,但也算是經受住了一定考驗。
可胡永所在的第四步隊,相比之下,就顯得格外糟糕了。
“這簡直就是一次奇恥大辱啊。”事後回想起來,胡永不僅一次這般說道,每每都深以為恥。
當時,柳健衝在馬隊最前麵,他一手握著馬刀,一手勒著韁繩,臉上滿是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身後那些馬隊團丁,平時哪裡摸過幾次馬刀,騎過幾次戰馬?今日這一番集體衝鋒,當真是讓他們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快意。
眼見著第四步隊的那些步卒一個個麵色倉皇,如同受驚的羊群一般四散奔逃,柳健更是得意非凡,嘴裡高聲喊著:“殺啊,莫要讓這些泥腿子跑了!”
馬隊的速度極快,瞬間便衝入了第四步隊的陣營當中。那些步卒哪裡見過這等陣仗,一時間哭爹喊娘,亂作一團。
步隊一哄而散也就罷了,關鍵是這些人,跑起來像是無頭蒼蠅,茫然不知所措。
有人衣服跑丟了,有人鞋子跑丟了,有些人在逃跑中摔了一跤,把腳給崴到了,甚至還有人突發奇想,想著躺倒在地上裝死,結果被路過的馬匹踩斷了小腿,痛得他像是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柳健在第二步隊那裡沒有討到好,俞發春所在的第三步隊,雖然在柳健手中吃了虧,但俞發春是一個傷殘士卒,柳健看在他為了大周朝有所犧牲的份上,總不好意思對他嘲笑太過。
於是乎,胡永所在的第四步隊,便成了柳健口中的笑柄。昨天傍晚解散時,他要揶揄一下第四步隊,今日早操見麵時,他也要揶揄一下第四步隊。
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第四步隊純屬浪費糧食,給他的馬隊提鞋都不配。
在第四步隊的普通團丁眼中,柳健可是理國公府出身的嫡子,屬於武勳貴族子弟,他說不配提鞋,那便不配提鞋,沒有什麼好說的。
說一句不好聽的,大家都是流民出身,標準泥腿杆子,能進入柳健這位闊少的視線之中,得到他一句負麵評價,那還算是臉上有光了,以後若是有機會回到老家村子裡,還能向彆人炫耀幾句。
可胡永作為第四步隊領隊,又是讀書人出身,有著秀才功名,向來看不慣柳健這種紈絝子弟作風。
本來在上任之前,他便想和柳健彆一下苗頭,結果卻被柳健當眾打臉,他又如何肯咽下這口氣?
胡永是想要加練,但他手下的那些團丁們卻並不願意,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仿佛剛從戰場上敗退下來的殘兵敗將,有的坐在地上揉著酸痛的雙腿,有的則是一臉苦相,哀聲歎氣。
“領隊,咱們真的還要加練嗎?”一個身材瘦弱的團丁苦著臉問道。
“怎麼?你們怕了?”胡永瞪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不滿。
“不是怕,是實在跑不動了。”那團丁解釋道,“昨天才跑了那麼一會兒,今天腿還疼著呢。”
“你們這些人,真是缺乏鍛煉。”胡永歎了口氣,他知道這些團丁都是從流民中招募來的,平時哪裡有什麼鍛煉的機會。
“加練雖然辛苦,但你們現在是順天府團練的一員,肩負著保衛家園的重任,怎麼能因為一點點困難就退縮呢?”
“艱難困苦,玉汝其成。咱們應當咬牙堅持,一雪前恥啊。”胡永不厭其煩,給這些團丁們講述著各種大道理。
但團丁們的意見,卻也能邏輯自洽,自圓其說。
有人說,“加練不是不行,但不能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就說咱們的夥食吧,早上是土豆煮稀飯,中午是稀飯煮土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是人手一碗麵湯加一顆熟土豆,晚上肚子裡餓得直叫喚。現如今的訓練項目和時長,應付起來,便已經有些吃力了,若是再加練,我怕大夥兒都會餓暈過去啊。”
這倒也是,可若是因為三餐吃不飽,便沒有了上進之心,這好像也有些說不過去?
還有人說,人家有馬,咱們沒馬,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換回來,讓咱們騎在馬上集體衝鋒,讓馬隊那些孫子結隊防守,他們不一定做得比咱們更好?
這個說法立馬引起了眾人的熱議,有人居然因此開始訴說起了委屈,“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馬隊團丁是怎麼一個選拔流程,不敢說這裡麵有什麼門道,但就說我本人吧,我小時候給伯父家放過牛,騎在牛上跑得飛快,也算是有騎行經驗的人了,不明白為什麼選拔馬隊團丁,把我給遺漏了?”
“是啊,我小時候也騎過豬,還是村裡騎豬小高手,因為這事,被家中老母一頓好大,屁股痛得三天不敢下床落地,連睡覺都隻能趴著。要說騎行水平,我連豬都能騎好,騎馬又算得了什麼,我不一定就比馬隊那些團丁們差了。”另一人附和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