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青見陸曈看得仔細,主動解釋:“那是圍市。”
陸曈抬眸朝前方看去。
陸曈安靜地看了許久。
老管家上前幾步,恭身答道:“已全部收好,府裡最好的侍衛隨行,馬、鞍具、攀胸都已檢查過,還有少爺的獵犬……”
“你不多嘴,他們現在怎麼知道?”
這個道理,十年前他已從另一人身上學到了。
陸曈站起身,回到自己裡屋,打開木櫃,木櫃上層放了許多瓶瓶罐罐,她循著看過去,除了驅蟲露,又挑了五六隻瓶罐放入醫箱。
“是。”小廝應下,想到什麼,又有些為難,“不過,小姐和老爺要是知道……”
山上茂林蔥鬱,林木秀蔚。先太子在世時,夏日常在此避暑,直到過完整個八月後,開始秋狩。
有人駕馬馳過,帶起的長風拂開林間枝叢,朝陽也亮了幾分。
自她進醫官院後,還是第一次和家人這般分離。
他闔眼。
她微笑:“不看白不看。”
圍獵場在黃茅崗。
陸曈:“圍市?”
龍武軍長長的隊伍後,突兀馬蹄聲忽起。
宅邸裡四處都放了冰塊,倒是沒有外頭的暑氣,清涼得正正好。
正說著,前麵的醫官突然嘈雜起來,有人道:“圍獵大隊來了!”
他歎了口氣:“妹妹借我銀子讓我一償心願,可我沒那麼多銀子還她,替她出這口惡氣,也算是回禮了。”
這些青雲貴客既家境富麗,於是器服便極儘綺麗奢華。個個馬匹雄健,金鞍銀轡。至於騎服,更是尋了最好的料子尋最好的裁縫,恨不得全天下都瞧見自己的英武姿容。
裴雲暎實在生了一張好皮囊。
那個老頭子就是太過於執著追求上進,恨不得所有功勞都要給禦藥院攬一份。殊不知這世上多做多錯,尤其是對著那些位高權重之人。
青色車輿在圍場入口停住,四處忙跪下一片行禮,陸曈也跟著醫官院的醫官們跪下,聽見林丹青在耳邊低聲道:“那是太子殿下。”
常進把名單送到宿院時,林丹青正坐在桌前擦臉,聞此喜訊,麵上珍珠玉容粉都顧不得擦勻,扭頭看向坐在桌前看書的陸曈。
常進望著手中名單,意外看向桌前人:“院使,這裡頭……怎麼突然多了陸醫官?”
看來,院使也漸漸開始重視陸曈了。
“爹、娘、姐姐、二哥——”
前些日子,太師府公子戚玉台托人給崔岷捎了句話,說今年圍獵場中,務必讓陸曈隨行。
“少爺,”來人進了屋,將手中之物呈給戚玉台,“醫官院的曹槐已將東西送來。”
陸曈循聲看去。
從車輿上下來個年輕男人,生得算周正,隻是略顯瘦弱,以至於看起來沒什麼氣勢。他抬手,示意場中眾人起身。陸曈跟著醫官們起身,看向車輿方向,太子身後又有駿馬隨行,馬上人亦是鞍轡華麗,看上去不是普通人。
寧王元朗是梁明帝的兄弟,當年先皇喪世後,幾個皇子也先後離世,除了梁明帝,唯有這個寧王活了下來。陸曈聽過此人名字,但沒料到看起來這般年輕,比幾位皇子也大不了幾歲。
林丹青不以為然:“這你就不懂了,我家祖上有一位老祖宗說過,醫者父母心,又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說,既如此,他們都是我生的,娘看兒子,多看一眼怎麼了?”
從前先皇在世時,尤其看重每年秋狩,臨行前尚要祭天,又有禁兵班衛近萬人跟從,檢閱軍隊,不過近幾年身子不好,不再參加圍獵。陛下不來,隊伍便要精簡許多,饒是如此,仍讓第一次來到圍場的陸曈開了眼界。
常進平日板著張臉,終是被林丹青興奮感染,忍不住跟著漏出絲笑,“是因為王醫官臨時著感風寒才叫陸曈頂補,機會難得,咳,回頭買點桃子梨什麼的好好謝謝王醫官吧!”
皇室中人過後,就是些王孫公侯家的少爺公子了。
圍獵大隊來了。
她低著眉不說話,林丹青見狀,寬慰她道:“怎麼這樣嚴肅?近來天熱,全當是上山避暑。狩獵的都是些皇子貴族公子,山林提前也被人驅趕過,獅虎類凶獸早已被清除,至多也就是狼啊豹子。咱們在林外的棚子裡候著跟隨,不會有什麼危險。”
畢竟圍獵隨行對醫官來說,是件麵上有光的好事,好的人情當然要送給更值得的人。
戚玉台冷笑:“妹妹心軟,爹迂腐,但我怎麼能容忍一個下賤女人爬到我們戚家頭上。”
林丹青揚眉:“我說錯了嗎?”
崔岷道:“明知有變,自當避嫌。至於邱合……”
太師公子的吩咐,醫官院如何敢不聽?
常進退出了屋子,從門外又進來個人,看著常進的背影遠去,才把門關上,悄無聲息地看向崔岷,低聲道:“大人,戚家突然點名要陸醫官隨行圍獵,是真打算在圍獵場中對陸醫官下手?”
那裡,四隻巴掌大的瓷罐靜靜放著,藏在櫃中陰影裡,幽幽望著她。
陸曈問:“這也是位皇子?”
畢竟以他的身份,要拿捏陸曈簡直輕而易舉。
更勿提陸曈隻是毫無身份背景的平人。
陸曈有些意外。
陸曈微微皺眉。
林丹青看得入神,忍不住大為讚歎。
事實上,戚玉台如此迂回地安排,而不是對陸曈直接動手,已經有些出人意料了。
他轉動幾番,垂目歎息著開口。
他把這消息帶到,便去彆的宿院告知其他醫官了。
前方出現一大群浩浩蕩蕩人馬,約莫數千人。最前方駕著一青色華麗車輿,車廂上鏤刻龜紋,旁有數百儀官跟隨。
夏夜一日比一日炎熱。
“王醫官突感風寒,由陸醫官頂補。”崔岷垂目翻著麵前醫籍,淡聲回答。
令人羨慕。
這個便宜占得大了,眾人無言以對。
去山上的醫官名單一開始就已擬好,統共十位,除了醫官院中幾個老醫官外,新進醫官使也添了幾位,都是些家世還不錯的年輕人。
太子。
正想著,前麵人聲突然嘈雜起來。
騎衛矜驕,金鞭拂柳,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眸被林間日光浸過,顯出一種寶石般的瑰麗色彩。青年漠然催馬、英姿勃勃的模樣,直讓人心跳都快了幾分。
她把那四隻瓷罐用布擦拭了幾下,重新往裡推了推,再從匣子裡抽出那支泛著冷光的、精致的木槿花簪,最後關上木櫃門,重新鎖好。
她看人看症的老毛病又犯了,陸曈隻能無言。
心腹又道:“小的看那名冊,院使今年不圍獵隨行麼?禦藥院的邱院使都去了。”
司天監提前觀窺天象,當日天氣晴好。淩晨天不亮時,陸曈就隨著常進同一眾醫官上了去往獵場的馬車。
小廝顫抖一下,忙道:“是,少爺。”
白月昏蒙,太師府一牆之隔的另一院中,燭火在夜色裡燃燒。
崔岷放下筆:“不知。”
方才偷笑林丹青的幾位女醫官發出小聲歡呼,陸曈抬眸看去,忍不住一怔。
她其實並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很多時候都會不自覺的被這人驚豔,倒也不是因為相貌,而是對方包裹在或溫煦或冷漠外表下,那種肆意的、無所顧忌的生命力。
常進記得很清楚,之前那張隨行名單裡,可沒有陸曈的名字。
崔岷:“去吧。”
身側林丹青在感歎:“有如此皮囊,何必有如此身手,有如此身手,何必有如此皮囊……真是人間尤物啊。”
陸曈聽得有些好笑,正想說話,目光卻在觸及龍武軍後的一人時驟然頓住。
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