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燈罩內火苗跳動。
初夏蓋著被子坐在床頭,借著燈光認真看書。
忽聽到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她抬起目光往自己房門上看一眼,然後很快又收回目光來,放回到書頁上繼續看自己的書。
林霄函在隔壁出了宿舍,直接去往廚房。
他傍晚放學的時候體溫又高了起來,於是放學後回到宿舍,便直接吃退燒藥睡下了。
睡到這會退了燒,起來到廚房準備自己弄點吃的。
他進廚房拿火柴先點起油燈,而剛把油燈點起來放到灶台上,便看到嚴嚴實實蓋在鍋口上的鍋蓋上,放了一張紙條。
他伸手過去拿起紙條。
隻見上麵寫著:【再給你做十個月的飯,我們就兩清了。】
林霄函看著紙條木了好一會。
然後他輕輕吸口氣,把紙條裝進口袋裡。
再伸手拿開鍋蓋,鍋裡是初夏給他留的熱騰騰的飯菜。
他看著鍋裡的飯菜又木上一會。
片刻後轉身拿碗盛飯。
***
初夏沒在林霄函讓她和他保持好距離這事上多糾結。
本來男女有彆,尤其這年代思想保守,保持好距離也是應該的。
而且她不敲門直接推門進林霄函的房間,撞到了尷尬的一幕,有可能會對他們兩人的名聲造成影響,確實也是她的錯。
於是接下來,初夏又重新調整了她和林霄函之間的相處距離和相處方式,就保持在最普通的同事這層關係上。
因為之前吃了林霄函很多零食,答應了要給他做飯吃,所以飯初夏還是照做的。她想著再給他做十個月,怎麼也能算兩清了。
這件事並不怎麼影響生活。
快速調整好以後,初夏還是該乾什麼乾什麼。
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都按時到學校上課。
星期天的時候也還是照常和林霄函一起去集市出攤賣麵條。
如果他倆星期天有彆的事,就讓汪小燕和李喜生去。
因為兩人要一起工作一起出攤,甚至連吃住都在一起,即便是刻意保持距離,也還是有比較多的溝通和相處的。
隻不過在相處的時候少了親近和隨意,多了刻意的客氣。
當然了,這些也都是表現在初夏身上,因為林霄函向來就是冷淡的。
而初夏雖然知道韓霆、超子和鍋蓋從勞教工地回來了,她也沒有回知青點找過他們看過他們,更沒有去關心過他們。
她再一次用自己的行動,在自己和韓霆之間畫了道天塹。
她不害怕韓霆他們說她冷血心狠、無情無義。
她隻害怕再和韓霆扯上關係,被拉扯著回到原的劇情上,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努力,全都功虧一簣。
韓霆他們大約也是對她失望透頂了,回來之後也沒來找過她。
唯一的碰
麵,就是那天早上,初夏去衛生室給林霄函買退燒藥,在匆忙中和韓霆碰了下眼神,連個招呼都沒打。
這樣互不相見互不乾擾,日子自然也過得順遂。
初夏奔著自己的目標不斷奮進,把握著和林霄函相處距離的同時,也仍在利用所有能用的機會蹭他身上的能量。
韓霆他們也沒再惹什麼事,不吵不鬨地過起了日子。
除了上工的時候不再偷懶耍滑,自留地也種得還算像樣,到了開春的時候,十個人更是分撥養起了豬仔和雞苗。
看著知青點的十個知青總算是把日子過得像那麼回事了,能自己養活自己了,大隊乾部們也都算是鬆了一口氣,了了一樁心事。
新的一年。
十個年輕人似乎也都在這片土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磨滅了銳氣與少年意氣,慢慢開始融入這片土地。
然而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並沒有喜歡上這樣的生活,也並不情願過這樣的生活,不過都是被逼無奈,暫時隱忍罷了。
而被逼無奈之下,心裡也有了更多的痛苦與煎熬。
沒人願意留在這片土地之上,他們想要回家的心甚至比去年還要熱切很多,恨不得立馬踏上回城的火車,永遠離開這裡。
□□結束,也讓他們對回城這件事有了更多的希望。
於是他們便就這樣一邊麻木地生活,一邊懷揣著對回城的渴望,把所有的精氣神都用來盼望有朝一日能回到自己的家鄉。
春末夏初的時候,聽說沙莊大隊有兩個知青拿到回城指標回了城。
夏末秋初的時候,聽說塘西大隊也有兩個知青回了城。
……
這一年知青回城的指標明顯比以前多。
因而大家心裡對於回城的期盼,也一日強過一日。
初夏當然也是期盼著回城的,畢竟哪都沒有家裡好。
但她知道回城指標下來的大體時間,也因為其他十個人的表現實在太差,根本沒法和她和林霄函比,所以她並不擔心拿不到指標,心裡也沒什麼焦慮忐忑的情緒。
就算在裡,他們其他人沒惹出那麼大的事,並且蘇韻還是光鮮體麵的小學老師,也是她和林霄函獲得了回城指標。
隨著時間的不斷逼近,初夏心裡著急的不是能不能順利回城回家,而是——她好像還是沒有完全擺脫原設定的束縛。
***
油燈的燈光下。
初夏趴在桌子上,鼓圓了腮幫照鏡子。
鏡子裡的臉蛋格外精致漂亮,和她以前夢到的那張臉一模一樣。
但是鏡子裡的這張漂亮臉蛋上,漂亮的眼睛裡,卻沒有半點開心喜悅的神色,相反整張臉上似乎都寫個兩個大字——鬱悶。
而除了鬱悶,初夏腦子裡來來回回也隻有四個字——為什麼呢?
這大半年以來,她和林霄函的相處當然還是有成效的。
她的臉在鏡子裡
雖然變化比較緩慢,但每個月都會肉眼可見地清晰上那麼一些,從山根到鼻尖,從鼻尖到唇線。
她的臉是在兩天前的晚上完全變清晰的。
當時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最後剩下的嘴唇變得清晰完整,初夏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坐在凳子上輕著力道跺了好一會的腳。
那天晚上她興奮到半夜才睡著,一直在想象彆人看到她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出了宿舍看到林霄函,林霄函在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和往日不同的反應來。
他以為林霄函性子冷漠情緒不外露,而且他本身就對這種事無感,所以才沒反應。
結果到了學校上課,教室裡的學生看到她,也還是和往常一樣,同樣沒有表現出什麼驚訝與不同。
今天傍晚放學以後,汪小燕來學校找她還書。
初夏沒忍住問了汪小燕,問她她看起來和之前有沒有什麼不同,汪小燕很認真仔細地看了她一會,然後很實誠地搖頭跟她說了沒有。
所以現在是,她自己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但在其他人眼裡,她和以前還是沒有任何不同。
那也就是說,她還沒有完全擺脫設定的束縛。
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