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到達交州之後,先休息了一旬,隻簡單看了一下交州的戶籍資料。
其實李玄霸隻是身體有點撐不住長途顛簸,單純被宇文珠押著休息了幾日。但李玄霸這一路上行動十分積極,他突然閉門謝客,就被交州豪強誤以為是在敲打他們。
李玄霸忍不住向宇文珠抱怨:“我怎麼做什麼都是敲打他們。”
李玄霸試圖偷偷倒掉味道古怪的藥膳湯。宇文珠給他重新做了一份,正在扇涼。
“他們心裡有鬼,你做什麼他們都會以為你是在敲打他們。”宇文珠停下手中的蒲扇,轉頭盯著李玄霸,“就像你心裡有鬼,我隨便瞟你一眼,你都會渾身僵硬一樣。”
李玄霸低頭反省。下次一定會找個更隱秘的地方倒藥膳。
被逼著喝完藥膳,正在躺屍的時候,顏真前來稟報,交州當地豪強又來送禮。
李玄霸斜趴著道:“又送什麼了?”
顏真微笑道:“不知道誰透露,郎君對占城稻感興趣,他們帶了三十個據說擅長種水稻的占城奴隸和幾車稻種來。”
李玄霸無奈,隻能從竹椅上爬起來:“看來這次不得不見了。唉,把我的折扇拿來,拿薛老師題字的那把。”
李玄霸對文人用品興趣不大,直到當上晉王需要加大“高士姿態塑造”時,才想起這時候還沒有折扇。
折扇能在原本曆史中迅速風靡文人群體,基本取代儒士原本最愛的羽毛扇,李玄霸現在為折扇代言,應該也能讓折扇迅速風靡全國。
李玄霸隻知道折扇長什麼模樣。他把圖畫給工匠後,工匠琢磨了一年時間,才把折扇製造工藝琢磨成熟,先給李玄霸做了一批去嶺南應急的白扇子。
李玄霸臨走前,把周圍朋友的墨寶擼了個遍。
可惜房喬、杜如晦和魏徵還沒回來,回去再補上。
李玄霸還給王雲和孫宣雅寄去了扇子,讓他們夫妻二人題字作畫寄回來,開玩笑說就當檢查兩人功課了。
離開洛陽前,新認識的兩位友人也被塞了幾把白扇子,下次見麵還給他。
請人幫忙題字作畫的行動很順利,不會沒人賣晉王麵子,何況那群人自己也對折扇十分感興趣。
李玄霸的折扇工程唯一的阻礙是二哥李世民——他要阻止二哥借他皇帝的身份把不多的空白扇子全部寫滿畫滿,一把都不給他留。
李世民沒認為自己搗亂。他隻是非常理直氣壯地認為大唐第一批折扇應該全部由他這個皇帝題字作畫,以後就能省下一批賞賜群臣的珍寶了。
李玄霸才不管二哥怎麼想。他的扇子是要拿去嶺南裝逼的,二哥滾去等下一批扇子出坊。
在李玄霸請出母親後,李世民黯然退讓,隻得了二十把扇子,其中十把還是長孫康寧看他可憐勻給他的。
“兄長怎麼能搶弟弟的東西!這些扇子還是三郎讓人做的!你再等一兩個月是等不了嗎!賞賜群臣比你弟弟去嶺南還急嗎!”
李世民當麵“母親說得對”,背後就找了十幾個大臣抱怨“阿玄告狀小狗”。()
薛德音此時兼任李世民的起居郎,麵無表情地把這一幕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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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搶奪晉王折扇,被太上皇後阻止。帝憤而向群臣指責晉王為‘告狀幼犬’。”
李世民汗毛倒豎,警覺地看向薛德音:“你不會在起居注上又寫我壞話了吧?”
薛德音不語。
起居郎有兩人,以相互對照修補彼此的記錄。另一位起居郎名為褚遂良,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在隴右起事時,就前來投奔的文人,也能算是李世民的“元從”。
李世民很欣賞他,所以讓褚遂良在隴右當刺史留守。
李玄霸離開前,特意提醒李世民把褚遂良召回朝堂,代替自己的勸諫之責。
“我一想到我離開後二哥就少挨了許多罵我就渾身不舒坦,褚遂良也是個喜歡勸諫的人,趕緊叫回來代替我讓你每天不高興。”
李世民痛罵了居心不良的弟弟一頓,但還是把褚遂良叫回來當起居郎。
李玄霸已經和二哥劇透了褚遂良的一生,李世民仍舊讓褚遂良當了起居郎,與薛德音一同記載自己的言行。
薛德音不說話,李世民便悄悄問褚遂良:“薛德音那廝是不是悄悄寫了朕的壞話?”
褚遂良眼皮子都懶得給年輕的皇帝陛下抬一下:“陛下如果沒有過失,薛郎便不會記載陛下的過失;如果陛下有了過失,又何必埋怨薛郎記錄?”
李世民覺得褚遂良在諷刺自己,雖然他沒有證據。
他開開心心地給李玄霸寫信,阿玄,你說得沒錯!褚登善果然讓我不高興!
得到李世民這封來信時,碰巧李玄霸正滿心不情願地結束休息,去接待交州豪強的代表。
仆從幫他紮頭發的時候,他看完了信,眼珠子一轉,對陳鐵牛道:“愛州與交州接壤,也缺個厲害的刺史,我看褚遂良是個人才,可為愛州刺史。”
陳鐵牛回答:“郎君,你可做個人吧。”
褚遂良在隴右兢兢業業,好不容易回到朝堂當了個起居郎小官,待熬過資曆後就升官,你要把人丟到愛州?這與流放何異?
陳鐵牛雖然沒有說後來那麼一長段,李玄霸從他鄙夷的眼神中讀了出來。
李玄霸逗陳鐵牛道:“那麼在你眼中,你家郎君我來交州也是流放?”
陳鐵牛道:“郎君是主動前來,且想回去就能回去?”
李玄霸道:“我寫信讓褚遂良主動前來,並承諾他想回去就回去,他怎能算流放?”
陳鐵牛頓覺有理:“郎君說得對。郎君趕緊寫信吧,我讓人快馬送去。”
一向搭不上話,正在學習陳鐵牛和李玄霸相處的張亮先在心裡歎息,陳鐵牛也是個剛直諫臣啊。陳鐵牛第二句話一出,張亮更加佩服。陳鐵牛真是在剛直諫臣和諂媚佞臣中絲滑切換,自己能學一輩子!
“張亮,如果現在我派你去愛州,你敢去
() 嗎?”李玄霸開玩笑道。
張亮想了想,道:“殿下,我想去,但我真不敢去。我書讀得不多,若給殿下當護衛我還能勝任,為政一方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做。我正在苦讀,請殿下給我一年時間,一年之後,我定能成為能吏。”
李玄霸的笑容真切不少:“好,我等你。到時可彆埋怨地方偏遠。”
張亮笑道:“殿下推舉我去偏遠地區為政,不正是信任我嗎?是殿下說的白紙才好作畫。”
李玄霸道:“你能這麼想很好。好好讀書,到時當個清廉能吏。彆擔心家中花銷,從我府中出去的人,不會缺你錢花。”
張亮還沒說話,陳鐵牛就正色道:“從郎君府中出去的人若是貪贓枉法,我定親手剮了他!”
張亮:“……”你表忠心比我還快,把我的話都堵住了。
李玄霸哈哈大笑,也不安慰張亮,還讓張亮小心點陳鐵牛,陳鐵牛就是個“鐵牛”性子,說到做到。
陳鐵牛向張亮抱拳說“得罪”。
張亮哭笑不得,心裡倒沒覺得被冒犯,隻感到親近。他還以為自己是個外來的,原來也是被晉王殿下和陳鐵牛當作“自家人”啊。
決定好接下來折騰誰後,李玄霸心情變好,笑眯眯地搖著扇子去見交州豪強。
他改變之前清高的形象,臉上帶著玩世不恭的微笑,變成了一個灑脫的富貴子弟。
交州豪強見李玄霸在說話的時候一會兒展開扇子,一會兒關上扇子,一會兒還把扇子在手上轉一圈,眼睛都直了。
李玄霸認可張亮為府中人,陳鐵牛對待張亮肆意不少。
為不嚇到交州豪強,兩人在屏風後麵藏著當暗衛。
陳鐵牛對張亮交頭接耳:“我猜他們一定想,‘啊,晉王殿下這就是高士風範嗎!’。反正郎君做什麼他們都認為是高士風範,郎君完全沒必要一會兒想個新點子,儘折騰我們。”
張亮:“……”雖然他很高興陳鐵牛把自己劃為了自己人,但陳鐵牛你私下對殿下的抱怨這麼多嗎?殿下知道嗎?
張亮想了想平日裡晉王殿下對待陳鐵牛的態度,好笑地想,晉王殿下恐怕真知道。
陳鐵牛道:“郎君把你當自己人,你也彆見外,該抱怨就抱怨,反正郎君也隻會我行我素,根本不理睬。”
張亮疑惑:“……那還抱怨什麼?”
陳鐵牛疑惑地回答:“我抱怨我的,和郎君什麼關係?”
張亮:“……”看來他要學的果然還有很多?
李玄霸耳朵尖,聽到了陳鐵牛和張亮的窸窸窣窣,無語地瞥了一眼屏風,繼續敷衍應酬。
交州豪強知道投他所好,送禮送到了他的心坎上,李玄霸願意給他們點好處,給他們進入中原的機會。
隻有地方豪強頻繁入朝為官,在中原開枝散葉,他們才不會想割據。
李玄霸狠狠誇讚他們重視糧食,體恤百姓,忠君愛國的良好品德,承諾為交州爭取更多的鄉試名額,讓
他們的子弟有更多的機會在中原為官,光宗耀祖。
李玄霸還給他們畫大餅,從路上驛站說到海運。大唐會竭力打通南北東西要道,讓交州到長安變得一片坦途。
陸路牽涉到徭役,交州豪強不一定樂意聽,但海岸線就在那裡,隻要有船有政策,他們到江南其實不難。
李玄霸要開海關,重視海運,並悄悄透露大唐已經有了非常厲害的海船,幾乎不怕海岸的風浪。交州豪強的背都坐直了,身體不自覺往前傾,恨不得把一雙耳朵都像兔子一樣豎起來。
“江左繁榮,已經有許多高士在江左開辦書院授課。據聞如今天下最負盛名的大儒王雲也即將前往江左。大儒都是不慕名利、不畏艱險。若海路暢通,你們請大儒來家鄉開辦書院,嶺南說不定也能成為儒學興盛之地。若將來嶺南也出現大儒,也有人能春闈金榜題名,誰還敢說嶺南是瘴氣密布的未開化之地?”
李玄霸熟練地畫起了大餅。
許多人給交州人畫過大餅,但或許李玄霸自己就是個大儒高士,或許李玄霸身上種種神異傳聞的加持,他的話明明什麼證據都沒有,卻讓人異常信服。
一位做儒士打扮的老人問道:“嶺南真的會有那麼一日嗎?隻要殿下你說,我們就信。”
李玄霸品了一會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