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方卻是下定了決心,雞好不容易長點肉,再拖下去,拖到開春,能不能活著真不好說,現在天氣冷,肉醃一下能放很久。
第二天他就拿著把刀把家裡那幾隻雞全放了血,又讓柳東睿從街上給買了個藥罐子,等晚上人都睡了,他在屋子裡悄悄的燉雞湯,窗子和門都用衣服捂的嚴嚴實實的,就算散出去點味兒,冷風一吹,很快就了無蹤跡。
黃英嘴上說不高興,心裡卻是比誰都要開心,東方雖然不愛說話,但還挺疼媳婦兒的。這就行了,哪個女人不想碰見一個這樣的啊,她啊,在娘家苦了十幾年,到了婆家才知道這舒日子過的舒心有多難得。
柳東方這一回倒是給林穀雨提了個醒,她放在養雞場的那些雞鴨也該早點處理了。柳文明同意社員們把雞鴨都放在那邊,但是要放在雞籠裡,不能跟生產隊的雞鴨混了,她每天去那邊喂食,總會遇見不少人,搞的她都不敢喂麩
子,結果就是她家的雞鴨越來越瘦。
想想就很不劃算,多少糧食才養出一斤的肉呢。再說她有天然的冰箱,就算全宰了也不用擔心肉會不會壞掉,至於以後沒有雞蛋吃的問題,她更不用擔心了,供銷社可以掏錢買,而且這個奇葩的規定也不會存在太久,所以,林穀雨也把家裡那些雞鴨全給處理了。
她是比較理智的分析後才決定殺的,柳東方主要是心疼媳婦和孩子才下定決心,而大部分
社員卻抱著跟黃英一樣的想法,認為雞屁股比雞肉重要,像她婆婆柳婆子就堅決的不同意殺掉。
行吧!您老樂意就行。估計就算是個肥雞,柳婆子自己也是喝的湯水多,舍不得吃幾塊雞肉,開心就行。
雞鴨慘遭連環殺|手,大隊養豬場裡豬的日子也愈發難過了,冬天苜蓿草就枯萎了,往年是用夏天曬的乾苜蓿配上粗飼料或者麥麩子去喂豬,但今年可就不行了,豬再怎麼好也沒人金貴啊,人都吃不飽了,哪有什麼麩子給豬吃!因而豬身上的膘就一直往下掉。
飼養員瞧著心疼的慌,就跑去找柳文明:“隊長,那一斤一斤掉下去的可都是肉啊,俺看著可惜的慌!”
柳文明這些日子也正煩這事兒呢,“你不是祖傳的養豬手藝嘛?就不能想想法子給它們增增肥?”
“可俺能有什麼辦法?沒有糧食用什麼喂?隻吃乾草、麥秸稈,想想也不可能能長肉啊!就算把俺的那點口糧都喂給它們,也管不了什麼用,那些豬一頓吃的能頂得上俺吃十頓了。”
柳文明歎了口氣,拍著桌子:“那就殺豬!”這幾頭豬宰了之後能省下來一些飼料,還可以給任務豬留下。
日子過的飛快,馬上就進入臘月了,早殺一天就多省一天的糧食。
說乾就乾。
柳東來拎著麵破鑼正要吆喝,被柳東旗一下給搶了過去,問:“東來,你準備喊啥子呀?”
柳東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的說:“能喊啥?不就隻說殺豬了就行了嘛,你乾嘛搶我的鑼?”
柳東來嘿嘿一笑,說:“你看我的,給你表演個好玩兒的。”
說完就敲鑼打鼓的巷子裡喊:“殺豬啦——,殺豬啦——,老少爺們兒都帶上東西,來
分豬肉啦——,分豬肉啦——”
這一嗓子吼出去,一分鐘都沒有,就老黑端著個大盆從屋子裡衝了出來,棉襖扣子都沒係上,一邊提鞋一邊著急的問:“哪兒呢?哪兒呢?在哪兒殺豬?”
柳東旗指著食堂的方向正兒八經的說:“喏,就在食堂。”
老黑“哦”了一聲,端著盆子就往那走,走了十來步腳步越來越慢,歪著頭想了一下,好像不太對勁兒。
他回過身,懷疑的說:“現在不讓咱們開火,還能給咱們分肉?你小子不是懵我吧?”
柳東旗憋著笑說:“哪兒能呢,這可是隊長吩咐的,你瞧,東來都在這呢。”
柳東來是生產隊長柳文明的兒子,這麼說還真是有可能是隊長吩咐的?這是要偷偷的給社員們一些福利?老黑暗搓搓的想。
柳東旗繼續在那使壞:“老黑,你還不趕緊去,我可要繼續吆喝了,去的晚了說不定可就搶不到豬血了。”
等老黑半疑半信的走了,柳東來就翻了個白眼,“我看你真是閒得慌,這樣好玩麼?小心一會兒老黑出來問你要豬肉。”
柳東旗笑哈哈地說:“豬肉就在食堂鍋裡,他問我要也得我有啊!你就說這個法子好不好玩兒吧?”
柳東來奪過那麵破鑼,悶聲悶氣的說:“無聊死了。”
是挺無聊的,不過也的確起到了效果,殺豬現場圍了一圈又一圈的社員,就算不能分肉,可隻看著那些肥膘膘的豬肉,社員們心裡也高興著呢。
更何況,殺完豬,食堂馬上就要開始做飯了,對三個來月沒見過肉味兒的社員來說,今天這頓殺豬菜光靠想象就香的不得了了,沒有人還能忍住坐在家裡等開飯。
林穀雨到的時候,現場早就裡三層外三層的,她本來打算就在外圈湊個熱鬨算了,卻擋不住大燦和二燦分外的激動,一轉眼就擠了進去,她隻好一邊喊孩子一遍往裡麵擠,最後在第二排找著了大燦和二燦。
就看見空地中央並排放著兩條高板凳,有一頭還算膘肥體壯的大黑豬,老黑抱住豬頭,柳東旗和柳東來一人握著倆豬腿,死死的按在搞板凳上,豬好像感知到了自己淒慘的命運一樣,發出慘絕刺耳的哀鳴。
柳建華掏出懷裡藏
的殺豬刀,先用刀尖在豬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位置,然後快準狠的照著位置捅了過去,但因為豬掙紮的特彆厲害了,那一刀就往旁邊偏了一些,沒能正中要害,疼痛讓豬掙紮的更加劇烈,眼看幾個人控製不住,柳光耀奪過刀子,上前利索的補了兩刀,
紅刀子進,紅刀子出,豬這才漸漸停止了掙紮。
紅色的豬血順著刀口噴薄而出,最開始朝著四個方向,滿滿的速度變緩,大部分都流到了板凳下麵放著的大盆裡,豬血可真不老少,一個盆不夠用,又趕緊換上了一個,就看見接滿的那個盆子裡豬血顏色鮮紅而且有很多泡沫。
場麵太過慘烈血|腥,林穀雨從柳建華掏出刀開始就伸手捂著了大燦和二燦的眼睛,現場不少人都這麼做,據說小孩子看了殺豬容易嚇掉魂兒,說實話,林穀雨也從來沒這麼直觀的看過殺豬的,既好奇又害怕,一會兒嚇的閉著眼睛,一會兒又好奇的掀開一隻眼皮偷偷往那看。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柳文明伸手在豬肉旁邊比劃了一下,笑著說:“這頭豬還算不錯,二指的膘,厚的地方有兩指半。”
就聽見不少人在那歡呼雀躍。
這是在表示對肥肉的喜歡。
林穀雨還記得去年宰殺的那頭豬足有四指膘,今年的豬到底比去年瘦了不少。
柳文明讓砍了半個豬頭,加點乾菜白菜蘿卜燜成一鍋,讓社員們吃了一頓香噴噴的殺豬飯。
吃完殺豬飯,很快就到了臘八,新年就算是到了。
往年的這個時候,村裡鑼鼓已經響個不停,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的挎著筐子籃子去趕集置辦年貨,這裡那裡不時響起鞭炮聲,在春節前後近一個月的時間裡,巷子裡就是村民們的娛樂場,都在暢談著自己家今年過年打算怎麼過。
1959年的春節,注定是個非常平淡的節日,鎮上的集市早就不讓開了,要置辦年貨隻能去供銷社,供銷社那麼幾間屋子哪裡有年集的熱鬨。
而社員們哪裡是真要買很多東西呢,無非就是去年集上湊個熱鬨,感受一下過年的氣氛。這些,在供銷社根本就實現不了。
再說,供銷社賣的東西大多都要這種票那種票,社員們上哪兒弄那些票票去?
過年的
那點娛樂全被拿走了,社員們臉上幾乎看不到什麼喜悅,碰了麵打招呼也多半是勉強笑笑。
街頭巷尾隻能用冷清兩個字來形容。
巷子裡隻有呼嘯而過的西北風,刮起地上的枯枝爛葉和塵土,不知憂愁的孩子們在街上蹦蹦跳跳。
男人們三三兩兩蹲在避風向陽的牆角根,全都皺著眉頭,啪嗒啪嗒抽著旱煙或旱煙,好像在探討著什麼難題。
上前兩步便能聽清,原來他們在為來年春耕發愁。
柳文明卷了一根煙放在鼻子上深深地吸了一下,說,“隊裡的牲口一個個都快皮包骨頭了,又有一個多月沒見一個雪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這麼多吧,身體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