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不辛苦的,彆在這傻站著,進屋說吧。”
宴雲箋反應過來,忙讓開身:“高先生請。”
高梓津進門自己找把椅子坐了,側頭盯著宴雲箋看。
他走的很慢。
薑眠也看出宴雲箋行路慢這個事,想想他整整跪了兩日,不由小聲道:“阿箋哥哥,你腿疼就好好躺下歇息兩日嘛,平時府裡事務多,你就夠忙了,閒下來還站在那裡寫字。”
宴雲箋沒說什麼,隻對她笑了笑。
高梓津食指敲敲桌板:“彆笑了,坐下,把手放這。”
宴雲箋對此事還是略顯局促,架不住薑眠一直在後麵輕輕推他:“快去啊,快去。”
高梓津也催:“坐下。伸手。”
這兩人不給人丁點反駁機會,宴雲箋也不敢再辭,先對高梓津施了一禮,才端直坐下。
微微翻了袖口,手臂輕輕擱在桌上:“有勞先生。”
高梓津沒應聲,一言不發切脈。
片刻後,他站起身,不等宴雲箋動作直接伸手摘了他眼上布帶,立刻被那麵上黥痕嚇了一跳:“這什麼這是——”湊近看看,“假的,趕緊擦了擦了。”
薑眠忙道:“高叔,這個回頭我跟您解釋,現在不急,先看眼睛,看眼睛。”
高梓津哦一聲,仔細檢查過宴雲箋雙眼,又旋開解藥瓶塞研究許久,對薑眠笑道:“沒事,所幸中毒時間不長,好好用藥,眼睛會恢複如初的。”
他將解藥放到宴雲箋手中,叮囑道:“這個每日向眼中各滴兩滴,約
摸兩個月左右便能完全複明了。”
薑眠心中一鬆,麵上浮現喜色。
立刻地,她在後麵拽一拽高梓津的袖子,看他回眸,一手指著自己腦袋提醒他——
腦子呢,他腦子有沒有問題?
高梓津輕描淡寫:“沒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就這麼一句讓薑眠有點不大放心,身處這個環境,實在沒辦法說太多天方夜譚的詞彙,比如神經類疾病,比如雙重人格。
她隻能說:“高叔,你再仔細看看,萬一這毒傷了腦袋,變……變成傻子呢……”
“不會。”
怎麼不會,薑眠脫口:“很有可能的。”
宴雲箋轉頭麵向她。
薑眠乾巴巴解釋:“就擔心嘛。不是說現在傻。”
“哎呀,阿眠,你就彆亂擔心了,我你還信不過嗎?再說這毒在的時候都沒變成傻子,怎麼解了毒反而變傻了?不會的。”
就在高梓津解釋的這空檔,宴雲箋低下頭,實在沒忍住露了一聲笑。
他極少這樣明朗地笑出聲,最多隻是被薑眠弄得心軟,才彎一彎眉眼。這一笑卸去不少沉穩勁兒,顯出少年氣來。
薑眠有點惱:“你笑話我!”
宴雲箋把嘴閉上。
好可愛。
他不敢再笑出聲,抿緊的唇角卻還是上揚的。
高梓津瞥他:“誰說不是?你還笑的出來。眼睛倒也罷了,沒有大礙,但我問你——你如今走路,不覺得彆扭嗎?”
宴雲箋笑容一淡,擱在桌上的手指慢慢蜷縮起來。
什麼情況?薑眠心一提,緊張地絞起雙手:“高叔,二哥的腿怎麼了?”
高梓津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又複看宴雲箋:
“將軍之前提過要給你看看腿傷,但緊接著阿眠犯了心疾,便沒顧上,既然已經嚴重至此,你怎麼不說?”
他一邊數落,一邊自然地在宴雲箋麵前蹲下.身。
宴雲箋立刻站起來扶:“高先生,您不可……”
“哎好了,你坐下。”
高梓津手上使勁,把宴雲箋按在椅子上:“你不必覺得不安。將軍已經收你為義子,阿眠也將你當做親兄長一般。那麼你在我眼中,既是孩子,也是主子。”
宴雲箋薄唇翕動了下。
“我也知道你性子,初初來此,總有些小心翼翼。沒什麼,時間長了便好了,這是你的家。”高梓津笑了笑。
“這些話將軍隻是不愛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便幫他一回——你在這裡,這雙腿的好與壞,便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若真有不好,你自己難受,還有彆人跟著傷心的,那都是你的家人。所以啊,以後身體有什麼不適,便自己來尋高叔。”
他的病痛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
會有人跟著傷心。
這種話,簡直比火還熾烈。
宴雲箋靜了靜意,才穩住聲線:“是……多謝高叔。”
“那從今兒以後,彆自己把自己往外推。”
“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高梓津笑著又重新半蹲下來,這回宴雲箋雖身體僵硬,卻沒再那般反應強烈地阻止。
高梓津手仔細按宴雲箋膝蓋,嘴裡還嘮叨:“這種傷啊,就不能等。你既然已經行路不便,就不該硬撐著正常,應該儘早知會我才是,難不成一直讓阿眠照看著你?阿眠是姑娘家,心細,等日後嫁了人,這滿府的爺們,看誰還有這份心思。”
宴雲箋沉靜地垂著眼睛,默默不語。
薑眠不知道此刻情況,乾脆和高梓津一樣,整個人蹲下來,看著高梓津的手捏按宴雲箋膝蓋,手不自覺抓緊了輕薄綿柔的裙角。
“高叔,是不是二哥跪太久了?傷了骨頭?”
“不是。”
“那是之前斷骨時沒養好,留下病根了?”
高梓津臉上的鬆快漸漸消失,愈發嚴肅。
“也不是。”
“久跪是小部分誘因,最根本的……”他頓了頓,語氣沉沉:“是接骨時被人做了手腳。”
宴雲箋心中一凜,麵色卻還平靜:“高叔,當時接骨後我確認過一遍,骨頭是直的。”
“我信,但這手法太巧妙了,莫說是你,即便我來查驗,也未必能立刻覺察出這裡的門道。最開始的確是直的骨,行路亦沒什麼,但隨之斷骨再生,關節會漸漸彎折,到最後,一雙腿會麵目全非。”
薑眠聽的怒從心起:“為什麼這麼做?這麼毒的手段,他們還是不是人?!”
宴雲箋輕道:“阿眠,你彆生氣。”
怎能不生氣呢?看他從容不迫的模樣,到底是焦急多一些,薑眠咬唇:“高叔,那眼下形狀好不好治?會不會很遭罪?”
高梓津靜了片刻,搖頭:“治不了了。”
“骨已長死,沒辦法的。”
薑眠愣愣望著他。
宴雲箋眉目卻仍冷靜沉著,蒼勁的手掌慢慢下移,擱在膝蓋上,按方才高梓津的手勢捏了捏。
鑽心的痛從骨縫中層層泛出來。
他眸光靜,心間又添一筆新賬。
“高叔,”宴雲箋抬頭,平和道:“曾經斷骨的地方,打斷重接,可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