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
宴雲箋呆呆睜著眼睛,注視正向自己走來的姑娘。
她的氣息早就融進他的骨與血中,無需用眼睛去辨,絕不可能認錯。
可他的阿眠不是容顏普通麼?
她怎麼……
眼前的姑娘雪膚紅唇,如雲的烏發垂落在纖腰處,粉雕玉琢,嬌憨靈動。
是他見過最好看的姑娘。
心跳如擂鼓,宴雲箋猛然回神,他竟一直在看她,太無禮了。
收回目光,他仍無什麼應對之策,隻無措地向後退一步。
什麼情況?
薑眠親眼看著宴雲箋一副見鬼的樣子退後。
她疾走兩步,“阿箋哥哥——”
宴雲箋連連退了兩步。
薑眠哭笑不得,回頭看自己身後,什麼也沒有啊:“你躲什麼呢?”
“沒有啊……”
“怎麼沒有你一直往後退什麼,”薑眠看他奇怪,嘴裡命令著,“站好彆動,我看看。”
宴雲箋僵直不動了。
“你怎麼啦?”薑眠加快腳步走到宴雲箋麵前。
看著還好啊,臉色好看多了,終於有了血色不像之前慘白得可憐,人也有精神,眼睛清亮有神。
等等,眼睛清亮有神……
“阿眠,我……”
薑眠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麼,屏住呼吸。
宴雲箋能感覺自己的臉頰燒起來,聲低不可聞:“我眼睛已經恢複了。”
他注視她,“我看見你了。”
“真的!你看見了?高叔說大概要等到晚上果然不錯啊……那你——”
薑眠沒說完,宴雲箋微微彎腰,視線與她平齊。
他那雙暗金色的清亮眼眸如今不再空茫,仿佛抹去了一層霧,為他散去幾l分溫和,儘是銳利的鋒芒。
“阿眠,還疼麼?”
蒼天垂憐,叫他得見神明,卻偏偏第一眼見的是她受傷的樣子。
薑眠知道他在盯著自己下巴處的淤青瞧,抬手遮了遮:“早不疼啦,沒事,明天印就消了。”
宴雲箋始終不錯眼地看著她。
既憐又愛,低聲道:“我一定會手刃樊鷹。”
薑眠笑了,不輕不重拍他一下,“好啦,你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那些都以後再說……你彆一直看了,怪醜的。”
宴雲箋視線微轉,撞入她雙眼,淺淺彎唇。
“醜?”
可不是,下巴上留個印子,很好看麼?
薑眠心裡罵著樊鷹,卻看他微微抬眉,頓時反應過來。
啊……這一茬。
轉了轉眼珠,她抄手道:“醜也罷了,你答應過不能嫌棄我。”
還捉弄他,宴雲箋實沒忍住,屈指在她額上輕敲一禮記:“我沒答應。”
“……”薑眠摸摸額頭,有點懵。
好可愛。
宴雲箋真不敢再亂動了。
無論她含笑還是茫然,都這般招人,宴雲箋不著痕跡側頭,胸腔裡的心臟怦然,一聲快過一聲。
暗道慚愧,視力恢複,於他而言是好事,竟也是折磨。
“阿眠,你來尋我何事?”他不露聲色抬手按在心臟處。
用這樣直白的方法,將那裡洶湧翻覆的深情壓製下去。
“叫你去吃晚飯啊……”薑眠皺眉,還想著,“你竟然說你沒答應?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宴雲箋壓一壓唇角笑意:“那走吧。”
“哎,你還沒說清楚呢……”
“義父他們等我們呢。”
“彆轉移話題。”
“……”
“什麼?你——你走太快了等等我……”
****
東南多濕寒,一場深秋冷雨過後,天氣轉冷,進入凜冬。
燕夏龍虎軍與薑重山的軍隊在雁鳴山下交戰過兩次,均以失敗告終。除了此前作戰大傷元氣外,也因他們心太急,這兩場仗打下來徹底失了先機,直被薑重山又逼退四十裡。
潞州堪堪守住,剩下的便是持久而連綿的膠著戰。
可不巧,冬寒一至,連日的落雪就沒停過,一連下了兩個月,蓋了整個雁鳴山薄薄一層。因這裡的氣候濕冷,一層雪凍成薄冰,冰上覆雪,雪又成冰,馬蹄踏上去打滑,人也需小心走才能穩。這樣舉步維艱,對雙方都沒好處。
本該勝勇追窮寇,卻因著連綿的雪不得不停戰,暫時休整。
所幸這天氣對兩方都很公平,誰也沒占得半分天時地利。雁鳴山坐落在梁朝與燕夏的邊界線,薑重山退守潞州,而燕夏龍虎軍退至永碩城。
這大雪不停,兩邊都隻能耗著。
這會兒,薑眠倒是理解了些所謂“此仗並不難打,隻是拖拖拉拉,惹人厭煩”的真正含義。
彼時正是除夕,潞州不比京城樣樣精致,也沒準備什麼,清早起來,薑重山就吩咐他們幾l個寫幾l副春聯,應應景。
薑眠實在不會,跑去看兩位兄長寫。
他們兩人就不用說了,麵前放一遝空白的紅紙,手裡拿筆,想都不用想,揮筆就是一句漂亮的吉祥話,一副副寫下來,都不帶卡一下殼的。
她用筆端抵著自己下巴,目不轉睛地看。
自從皇宮出來回家以後,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誰也沒有時間去抓她功課。不過,薑眠覺得爹娘大抵知道自己琴棋書畫一樣不通,卻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還把自己當寶一樣。
但要是斷文識字都有問題,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雖說一直偷偷學著,悄悄趕進度掩藏自己是個半文盲的事實。但是這東西,字體字形和自己接觸過的實在差太遠了,有時是真背不住。
之前本來說好了讓阿箋哥哥教的,可之前他們一直在打仗,這一兩個月他們雖在家中,但一直在應對化雪後的兵策推演,根本沒有時間。
而且娘親在旁邊看著,他們也沒太多獨處的時候。
薑眠咬唇,視線向上瞅房梁。
還以為能多混一陣子,結果突然遇上這麼大的難題。寫字,可以寫啊,但是作詞賦詩是真的不行。
一句話都憋不出來。
哪像他們,跟流水線作業似的。
“那個……”薑眠終於清了清嗓子,“你們寫好了,能不能分我一點,讓我抄抄?”
薑行崢道:“沒事的阿眠,隨便寫寫,也不用考究什麼文采,你就放心大膽的寫,差不多就是。”
“嗯……我借鑒一下嘛。”
“你有這借鑒的功夫,自己都寫完好幾l副了,沒關係,父親又不會細看,乾嘛這麼緊張?”
原本宴雲箋隻是淺淺微笑,聽完薑行崢的話抬頭,見薑眠果然噎住,他撐不住笑出聲來。
薑眠惱羞成怒扔了筆:“你怎麼笑話我!”
“沒有,阿眠,不是笑你,”雖然這麼說,宴雲箋眼角眉梢都帶著散不掉的笑意,把她扔了的筆撿起來,“你把我寫好的拿去抄,我再另寫一些。”
薑眠有點不太情願挪過去,瞅了瞅宴雲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