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非也。”
他敲了敲門,便直接走進去——作為獨子,在家他一向被寵慣了,向來沒有什麼規矩約束他。而舅舅嚴厲,卻也疼他,從不曾把對外那一套疾言厲色在他麵前。
故而他這樣走進來,公孫忠肅與薛慶曆雖俱是一怔,卻都沒有出言責備。
公孫忠肅淡聲:“什麼非也,偷聽講話還敢大搖大擺進門來,真是越發沒規矩了。你小孩子摻和什麼,我正與你父親談正事,快出去吧。”
薛琰拱手道:“舅舅恕罪,孩兒並非是來搗亂的。雖然
孩兒不知你們談論之事的來龍去脈,但有一事不得不說——若未記錯,宴雲箋此刻乃是薑重山的義子。”
“不知宴雲箋為何會對你們不利,但既然舅舅與父親都對他多加提防,那麼孩兒想到什麼,自當直言,也許能為長輩略儘綿力——縱然宴雲箋得那姓甄的不必忌憚,但若是薑重山橫插一腳,為他撐腰,那便不可同日而語了。”
公孫忠肅與薛慶曆對視一眼。
薛琰微笑,繼續道:“即便薑重山趟這渾水的可能性極小,可他一旦涉足,舅舅和父親要麵對的,就不僅僅隻是那螻蟻一般的宴雲箋了。”
公孫忠肅看著薛琰,麵上浮現出一絲笑來。
“阿琰,你覺得薑重山會出手幫忙嗎?”
“這不好說。”
薛琰想了想:“宴雲箋曾經不過是一介宮奴,卻能得到薑重山將軍的青眼,想必此人定有他的過人之處。至少,他有些手段,又懂討好,眼下跟在薑重山將軍身邊侍奉已兩年有餘。若他是個聰明機巧的人,這麼長時間,必定已經討了大將軍幾分歡心。”
“可最終如何抉擇,隻怕還得看事情於薑大將軍而言,利弊如何了。”
薛慶曆輕輕擰眉,欲言又止望著自己兒子,他目色擔憂,似乎並不想讓他再說下去。
公孫忠肅卻微笑道:“阿琰,你且繼續說,利如何,弊如何。”
“舅舅,若您準許孩兒繼續說的話,那我倒並不想談說利弊。舅舅細想,縱觀此事脈絡,其實極其清晰,又何必等薑重山將軍做出選擇?既然舅舅與父親有除去宴雲箋的心思,借刀殺人,豈不痛快?”
他娓娓道來,漆黑湛亮的眼睛含笑,一張俊美的臉因眼角眉梢的算計而顯得有些精明:“雖然孩兒並不知曉宴雲箋的能耐如何,且聽方才父親在他手下吃了虧——這小宮奴並非孤身一人,反而大有來頭啊。他手下,必定有幾個得力乾將,卻不知此事薑重山將軍可知曉?他若不知他這義子藏著的心思,一旦東窗事發,大將軍是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人,不知該如何憤怒痛恨。”
“舅舅與父親想殺那姓甄的,是因為忌憚宴雲箋,那何不直接抓其根源,殺了宴雲箋呢?”料想宴雲箋並不如那人好殺,但眼下卻是好機會,“若能直接除掉宴雲箋,如此便是世上多活幾個阿貓阿狗也並不是什麼大事。依孩兒看來,倒不如放過那姓甄的,把他送到薑重山將軍麵前,挑一挑這裡邊的火。”
“阿琰長大了,”公孫忠肅默默聽完,停了片刻,才低聲感慨,伸手點一點薛慶曆,“比你還要強出些。”
薛慶曆抿唇:“阿琰自小便聰慧,多蒙大人教導。隻是薑重山將軍他……”
“這些話就不必說了,阿琰已講的很明白,你我皆無折損薑大人的心思,無妨。”公孫忠肅擺擺手,望一眼薛琰,他年輕的臉上皆是稚嫩的躊躇滿誌。
這孩子,比他想象中的還可調.教。
收回目光,公孫忠肅沒再叫薛琰出去,淡淡往下說道:“若是薑重山與宴雲箋主仆分
明,尊卑不亂??[]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那也罷了。倘若他二人真的父慈子孝,那這戲碼也該演到頭了。宴雲箋縱他部屬搶奪甄如是,既然得了手,那就讓他自己好好的,與薑重山陳他欺瞞之罪。”
……
薑眠獨自想了兩日,卻始終沒有什麼頭緒。
這件事,終究是要告訴爹爹的,他必定比她更有辦法。隻是翻來覆去左思右想,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高叔的醫術舉世無雙,可看他字裡行間透出的絕望和那段日子的心力交瘁,就知道愛恨顛無解,絕不是一句空話,毒發是指日可待之事。
薑眠心裡極亂,低著頭慢慢向薑重山書房走,快走到房門外時,看見元叔從那邊走過來:
“姑娘,我正要去找您呢。”
出什麼事了?薑眠遙望一眼書房裡:“元叔,爹爹不在嗎?一般這個時辰他跟阿箋哥哥都在此議事啊。”
元叔臉上顯出幾分愁容:“原本是的,但今日午時將軍收到了一封線報,他看後就將二公子叫到書房,我看著似乎不大對呢。”
薑眠擰眉:“怎麼回事?”
“那信件上具體寫了什麼,我也不知曉。將軍看後本沒有太大反應,隻是差人叫二公子過來。等人到了,將軍將信件拿給二公子看,問了句真假,在二公子應聲後,將軍這才變了臉色。現下他們在後廳,也不知如何了,我也知將軍的脾氣,隻有姑娘您才勸得住。”
後廳是一處冷僻之所,本也沒什麼用處,隻閒置著。不過原來有一兩個手腳不乾淨的家仆就是在那審問後趕出府的。
有話不在書房說,去了後廳,那事情已經頗為嚴重了。
有愛恨巔這一節,縱觀曆史,薑眠卻比之前還要清晰。
無論那書信上說了什麼,宴雲箋的肯定答案背後又代表了什麼,有一點她無比確定——他從來都無半點異心。
元叔也說了,爹爹在初看信件時並未變色,隻是坦蕩詢問,這證明對於阿箋他仍然信任。而主動權在宴雲箋手中,但凡他否認,爹爹也不會再多追問。
兩相看下,他們父子對彼此卻極為坦誠。那爹爹生氣,其中必定有誤會。
誤會。
薑眠唇角牽起一抹苦笑,縱使知道日後有更大的殘忍誤會橫在未來,眼下這一樁卻也不能不管。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