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良緣血染(十一)(1 / 2)

趙錦掌心捧著碎玉,還不等說話,成複一把將她抱在懷中:“你方才在做什麼?!在做什麼!你為何要推開我?若沒有這塊玉,你怎麼辦?!”

他應當真是很怕,抱著她,手臂都打顫。

趙錦整個人被他環抱,這不受控製的力道令她臉頰都壓在他胸膛,被迫封緘,說不出話。

好半天,成複的力道才肯鬆了一些:“真的隻是受了輕傷?”

趙錦被他突如其來的懷抱弄懵,點點頭。

血跡沒有擴散,應當無事,還好有這塊玉擋了下,成複鬆口氣,“以後不許這樣了,你真是傻的無藥可救了……無論你能不能聽進我的話,明日我都會去求皇上恩典……求他恩典……”

無論如何也不能住在這裡了,無論如何。成複哆嗦著想。

“成複,你好久都沒這麼抱過我了。”趙錦低聲。

“嗯。”

“你後來怎麼就不抱我了?”

趙錦問:“我及笄以後,你都不肯與我親近。”

成複嘴唇顫抖:“我……”

我後來,是真喜歡你。

“成複,我,我怕……”隨著趙錦帶著哭腔的話,成複感覺自己胸口處漸漸浸濕衣料的溫熱慢慢擴散開來。

他頭皮一麻,忙低下頭看。

趙錦在他懷中,臉色蒼白如紙,而與之對比明顯的,是她口鼻處源源不斷湧出的黑血。

那鏢有毒……

那鏢有毒!

成複腦袋嗡的一下,陡失任何思考的能力,打橫抱起趙錦:“阿錦……不怕,我馬上帶你去找太醫,沒事的,不怕……”

趙錦雙手一起抓住成複衣衫前襟,眼淚不斷流下:“成複,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怎麼流了這麼多血?我要死了,是不是……”

不知何時成複已淚流滿麵,抱著趙錦向外走,口中胡亂哄道:“是當然不是,你不會死……”

明思閣怎麼這樣大?

這條路為何這樣長?

成複多想自己有一身強勁的武功,飛簷走壁,轉瞬到達太醫院門前,可現實是他雙腿打顫,竟連走都走不快。

“成複……成複你彆去了,不要再往出走了,”不知為何身體這般麻木,趙錦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隻有喉嚨還能發聲,“你不要去太醫院,我想我應當是不行了……你這樣帶我去太醫院,說不清楚……自己也會沒命的……”

成複微微張嘴,仰起頭,眼淚順著脖子滑進衣領:“阿錦,你彆說了,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沒有你。”

他還是向前走,絕望打顫地悶頭走。

“那你還總勸我嫁給旁人……”

成複咬牙。

“成複。”

“我、我在……”

“我肯定活不成了,我不想把你搭進去,你聽我的,讓我跟你說些話。”

趙錦費力抬起眼眸:“你再抱我緊些。我看不到你。”

成複忍著淚,將趙錦上身抬起,離自己臉頰寸尺之遙。

“我……我還沒有、沒有看見宴雲箋那畜牲慘死,我不甘心…你答應我,你答應我……”趙錦軟在成複懷中,唇角不停湧出鮮血,漸漸染紅了下巴。

她吸著氣,漸漸有些激動,哭道:“你幫我殺了他,你答應我一定要讓他死——”

她手裡捧著破碎的玉牌,想要舉起給成複看,碎玉鋒利的棱角割她手掌,她卻渾然不覺:“殺了他……殺了他……”

成複滿眼痛苦,眼淚滴滴砸在趙錦臉上,連牙關都在顫抖。

趙錦哭聲漸停,閉一閉眼睛。

“很難,是不是?”

“不是、不是……”

“罷了……罷了……你總是有你的思慮的。你總是……總是要考慮許多利益……”她笑了一下,聲音虛弱,輕輕向上捧起手中碎玉,“成複,我不為難你,你的利益我不碰,你答應我找到阿眠好嗎……”

“找阿眠於你而言,應當不會損及什麼吧……我隻是想找到她,我想讓她不要吃那麼多苦,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你看,她保護過我……”

阿眠保護了她,她本該被那飛鏢刺穿心口,承受慘痛,可阿眠的玉溫柔護她,她到死也不覺得疼。

趙錦手上的玉碎的淒涼,成複瞳仁顫抖看去,眼眶漸熱。

“阿錦,對不起……你為什麼、為什麼會……”

趙錦低低道:“你緊張的時候,手就放在膝蓋上,敲啊敲的……你自己、都沒發覺嗎……”

是嗎?是嗎?原來是這樣……

成複滿心慘痛,怪不得方才她吃了幾口就不吃了,他總以為她好糊弄,沒想到這個單純的有點傻的姑娘,竟立刻識破他的謊言。

“阿錦,那你為何還對我這樣好?你為何不曾半點嫌棄我?我怎麼值得……”

趙錦微微彎了彎唇角:“誰讓我喜歡你,總是比你喜歡我,多一些呢……”

成複哽咽,痛到極點甚至失聲。

“成複……你有沒有把我……當作你的妻子……哪怕片刻?”

成複張張嘴,血都充到喉頭:“阿錦,阿錦,你還是冰清玉潔的姑娘,我怎麼敢……”

趙錦眼簾微垂,輕輕搖頭:“不說這些了。”

“成複,幫我……找到阿眠,好好照顧她,讓她下半生無憂無慮的。”

趙錦瞳孔漸漸有些渙散,“她回來後,我隻來得及在除夕宮宴見了她一麵,當時說好,她首飾太素淨了,我要讓她隨便挑我的……她還沒有。我就知道……她偷懶……就拖著……一直都不來……”

“我梳妝盒裡,有一個碧玉雕的蓮花簪,等你找到阿眠,你就把那個給她,一定要……一定要跟她說……跟她說……”

趙錦闔眼,頭一歪,再也沒了氣息。

成複將她抱在懷中,早就哭的視線模糊,聽她停住,顫聲問道:“跟她說什麼?阿錦,我聽著呢。”

始終不出聲,他心轟然一震,睜大眼睛看,淚水滑落視線清晰,原來懷中的姑娘已然閉上眼睛。

“阿錦?”

沒有回應。

成複慢慢跪下來。

他用袖口小心翼翼擦趙錦下巴上未乾的血跡,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她了無生氣,再不會顧盼生輝天真爛漫對他笑了。

初見利用,日久生情。可他嘴硬,哪怕對著自己,也從不認。

不是不想要她成為自己的妻子,若此生他還配、還能有妻子,他隻要她。

成複很慢的把趙錦擁在懷中。

小時候,父皇陪他玩耍,他騎在父皇脖子上,天邊豔陽耀眼刺目。

他問父皇,母後去哪兒了?

父皇說母後在午睡,隻要他乖乖的不吵不鬨,等戰事結束,他就親自教他騎射詩書,叫他吹爻塤。

他不喜歡爻塤:“兒臣不要學。”

父皇笑:“烏昭和族的男人,都是天生的情種,怎麼能不會吹爻塤呢?連這個都不會,日後怎麼討妻子的歡喜?”

他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什麼要討女人歡喜?”

父皇隻是溫和的笑,似乎半點也沒將他話放在心上,背著他,領他玩耍。

成複安靜流淚。

是啊。父皇終究是對的。烏昭和族是天生的情種,他竟不是那個自以為的例外。

為什麼沒有學爻塤?

為什麼沒有對她好一點?

成複閉著眼睛,將額頭抵在趙錦鬢邊,慘然一笑。

“阿錦,我活的好難啊。”

“阿錦,我是大昭的皇太子,你是梁朝的十公主,我們二人,本該是天生一對,天生一對……”

他睜開眼,穿過陰冷的回廊,穿過無邊的蕭木,仿佛看見他本該平坦安穩的人生。

——他是大昭的嫡皇長子,迎娶梁朝的十公主,他的弟弟是獨一無二的親王,娶了梁朝聲名赫赫薑重山將軍的獨生女。

他們四人,兩對夫妻,情深義重。世間真是沒有什麼比這更快活的事了。

夢境終是夢境。寄身紅塵內,便是薄命人。

眼底下,隻餘支離破碎,滿地淒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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