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空中隻有窗外寒風吹來的薄涼雨絲。
……
薑眠揣著從薑府中找來的幾l兩碎銀,一路跑回破廟。
路上幾l次張望,直到到了地方,才敢相信宴雲箋真的沒有追上來。
難不成那景象太過震撼?以至於他忽略了從二樓露台向下爬的她?
薑眠也說不清,現在宴雲箋變得冷漠無情,殘忍狠辣,竟真的會被那景象震懾住,攪的心神大動——這也算是歪打正著,叫她賭對了。
既已安全,薑眠不再思索,將其拋諸腦後跑進破廟中。
“陳大娘,小豆子怎麼樣了?”薑眠快步跑回蹲在陳大娘身邊,摸了摸小豆子額頭,“燒的厲害,來,陳大娘,你拿著這些銀子,快把小豆子送到醫館。”
陳大娘不敢置信看著薑眠手中的銀子:“小草,你真的弄來了銀子?你……你是怎麼拿到的?”
她一抬頭,整個人忽的一驚:“小草,你、你怎麼……”
薑眠反應也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樣大的雨,她灰頭土臉的裝扮定然早就洗刷掉了,隻是沒想到,竟連眼角的膠也被衝開了,現在在陳大娘麵前的,就是自己原本的容貌。
心中咯噔一下,薑眠抬眸看陳大娘神色,隻見她隻是驚豔,卻不恐懼懷疑,心道她畢竟非京城人士,即使看見自己真正容貌,大約也不會猜出自己的身份。
“陳大娘,我……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不得已才這樣裝扮,並非有意欺瞞,還請您為我保密,千萬不要與任何人提起我的模樣。”
“我、我知道,”陳大娘忙不迭點頭,“小草,沒想到你竟生的這般俊……”
腹中言語實在不足形容眼前姑娘的相貌。陳大娘感慨過後,語氣堅定:“好姑娘,大娘心中都明白,你這樣的容貌,流落在外定諸番不易,若不是你機靈,這樣裝扮著,還不知要受什麼委屈。你放心,大娘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絕不跟任何人提半個字。”
“隻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銀子……我——”
薑眠低聲道:“您放心,我保證不偷不搶,您隻安心拿著給小豆子治病就是。”
這是救命錢,怎能經得住不推辭?陳大娘猶豫許久,慢慢伸出手,略微愧疚看薑眠一眼:“這錢算是大娘借的,日後必定會還你。”
薑眠搖頭:“不用,此前我生病,多虧了您照顧,這本就是我報答您的。”
“您快去吧,小豆子拖不起……我,我要再重新裝扮一下。”
陳大娘連連點頭答應,囑咐她自己小心,忙不迭抱起小豆子跑出去。
薑眠目送她背影,慢慢滑坐在地,抱著膝蓋歎了口氣。
她倒是相信陳大娘的為人,不會出賣自己,但畢竟在人麵前露了真容,就算不為自己安危考慮,也怕給彆人惹來殺身之禍。
本就是淺薄的緣分,趁她還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在一起走了,儘早分開,對彼此都好。
薑眠想著,重新裝扮一番,躲著人群悄無聲息地離開。
再另尋一處隱秘的棲身之地便好,總歸這兩日,阿錦應當會有回應了。
……
宮裡因著十公主服毒自儘,來來回回已經殺了不下十幾l人。
公主自戕是大事,也是丟儘皇家臉麵的事,故而皇帝不許對外張揚,隻將那些平日裡接觸過公主的宮女太監一一處死。
十公主的喪儀後事由皇帝下令,停靈十數日後,送往京郊皇陵安棺。
“愛妃近日操勞後宮諸事,實在是辛苦了。”皇帝歇在鳳撥雲寢殿的小榻上,一邊閉目,由著鳳撥雲為他輕輕按太陽穴。
鳳撥雲道:“臣妾並不辛苦,皇後娘娘鳳體抱恙,臣妾多分擔一些是應當的。”
皇帝拉住她手:“你總是這般乖順,前陣子朕因為那些事情訓斥了你,現在可還覺委屈?”
“當然不曾,都是臣妾的錯。”
“朕就知道,這後宮之中,唯你不會任性。”
鳳撥雲垂眸微微一笑,上挑的眼尾嬌媚萬千。
皇帝更加心生愉悅:“雲兒,有件事朕想交於你辦。”
“皇上吩咐就是。臣妾必定竭儘全力,讓皇上開懷。”
“啊,是小十出殯之事。”
皇帝一手搭在膝蓋上,隨意拍了拍,歎道:“小十也真是任性過了頭,不曾向朕磕頭認錯,竟想出這一出,最終還搭上自己的命!令我皇室蒙羞……本來也沒有資格進皇陵,但她畢竟是朕的女兒,朕不能不顧父女之情,還是要垂憐她,準許她安棺槨於皇陵的。”
他說著話,鳳撥雲繞在他身後,慢慢為他捏肩,冷豔的鳳目漸漸陰戾,湊到他耳邊卻嗬氣如蘭:“皇上……仁慈,您一向最疼愛明樂公主,但願她在天有靈,能感念您的慈父之心。臣妾能為您做些什麼呢?”
“公主出殯,需由生母或是母後扶棺相送,隻是皇後近來又臥病不起,怕是不成了。”
鳳撥雲沉吟:“那賢妃娘娘呢?”
“她?④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皇帝冷哼,“瘋婦無狀,幾l次三番哭鬨不休,吵得朕膩煩的很。如此失儀失德,怎配擔當得起扶棺重任,不去也罷。”
鳳撥雲雙手微頓,嘴角抽搐兩下,終於成功彎起一個完美的笑容:“是。臣妾願意代勞,明樂公主天真活潑,臣妾喜歡的緊,能陪她走一程是臣妾的榮幸。”
皇帝一臉欣慰,轉過身來:“後宮之中,唯你最是懂事。還好,此事並不勞苦,你隻跟著走一趟便是,小十的後事,朕都交給成複一手操辦,他辦的很好,事事上心。”
*
因明樂公主出殯,送靈之期將近,宮裡忙得不可開交。
“這花你們都給咱家仔細著,誰碰壞了,碰蔫了,小心你們的手爪子!老祖宗可是特意吩咐過的,這花是要敬獻給明樂公主的,一絲一毫的差錯都出不得。”
分揀花枝的兩個小太監頭挨著頭,悄著聲咬耳朵:“王領侍撿了高枝兒,真是愈發的會使喚人了,抬著老祖宗的名頭給明樂公主找補呢……嘖,不就是個不受寵的公主嗎?誰不知道這明樂公主死都不會死,觸了皇上的黴頭,皇上正惱她呢,不然能把賢妃娘娘都貶斥了嗎?”
“公主一向任性,這回任性過了頭,玩大發了,把自己小命折進去了,皇上憋著氣無處發,能不衝著賢妃娘娘麼。”
“行了行了,這賢妃娘娘就彆編排了,雖然不得寵了,但也不知從前積了什麼福,沒看老祖宗明裡暗裡照顧著,老祖宗照顧,說不準是上麵的意思呢……呀!”
說話的小太監忽然一驚,旁邊的人下意識想捂他嘴,順著他目光一看,也懵了:“這,這是……”
王領侍上前,眯眼一瞧:“好個手爪子不乾淨的奴才!這不是明樂公主素日帶在身上的翠玉牌子嗎?你們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公主的東西都敢偷!”
明眼人搭眼一瞧就知道,明樂公主近一段時間極喜歡那翠玉,日日帶在身上,宮裡人人都見過,誰不知道那是公主的東西。
好端端的,竟出現在這些花枝中,不知是從哪個奴才袖裡掉出來的。
兩個小太監嚇得麵無人色,齊齊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王總管饒命!王總管饒命啊——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奴才沒有偷公主的東西……”
“吵什麼。”
這裡喧嘩聲大起,成複寒著一張臉走來,瞥一眼地上連連叩首的小太監:“把偷的東西呈上來。”
王領侍立刻照辦,撿起花枝中的翠玉,堆著笑捧上:“老祖宗請過目,這翠玉公主最歡喜,滿宮之中,人人都認得。”
成複垂眸,靜靜看這塊玉。
“老祖宗!老祖宗……奴才冤枉啊!奴才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偷公主的愛物啊!”兩個小太監膝行上前,緊緊抓著成複鶴氅一角,“求老祖宗明察,求老祖宗明察啊!奴才們真的冤枉……”
成複漫不經心扯出袍角,看也沒看二人:“手腳這樣不乾淨,連公主的東西也敢沾染。拉下去,拔舌,杖斃。”
兩人癱軟在地,如同死狗一般被人大力拖走,口中猶喊冤求饒不止。
“老祖宗,這兩個崽子竟敢明目張膽偷這翠玉,會不會真的有什麼隱情……”
“你不必管,我自會處理。”成複將翠玉收進袖口,“這不是討主子歡心的事,傳到皇上耳朵裡,必定又是龍顏震怒,誰都沒好果子吃。”
“這事兒你給我爛在肚子裡,少給我出去渾說,明白麼?”
王領侍連連點頭:“明白明白,奴才知道輕重。”
成複轉身,背著人群步伐放慢。
抬手隔著袖袍摸那翠玉——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玉確實與阿錦的那塊一模一樣,但是卻不是她的。
阿錦的玉,那晚就碎了,他收起來,一直貼身放著。
而這一塊……
潞州的天山翠,阿錦又這般喜歡,還有她臨終前說的那些話——
這塊玉……難道是薑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