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2 / 2)

丹陽縣主 聞檀 19131 字 10個月前

薛錦玉吃了個冰碗,便好受了一些,跟薛元珍說:“謝謝元珍姐姐的冰碗,也沒什麼,就是家裡的人都隻圍著聞玉,我覺得不痛快罷了。”

元珍聽到這樣,心中一動,笑道:“說來這事,我倒是真的同情你呢。”

“為何?”錦玉問道。

元珍便繼續說:“你本才是四房的嫡子,也不是不能去選這世子。怎的你姐姐隻幫著你那傻庶兄去應選,卻不幫你呢?”

薛錦玉聽到這裡,默默地捏緊了拳頭。

其實他心裡何嘗不是一直有這個疑問,隻是以前,他總覺得這傻子是選不上的。但現在連薛雲濤都淘汰了,這傻子卻還留著,他方才知道原來不是不可能的。

元珍一看就知道他這是早有不滿,說著又歎了口氣,“說來你還是她親弟弟呢,她卻連你這個親弟弟都不幫。說到底,難道是你還不如個傻子麼!”

這話說得薛錦玉心中一震,臉色漲紅。竟不知道怎麼辯解才好。

但薛元珍已經不再說了,起身準備回去吃午膳了。臨走告訴錦玉:“五弟你可要好生想想才是!”

薛錦玉有些失神地回到了四房,他越想越覺得生氣。尤其是他發現今日的菜色也不是他所喜歡的,更氣得摔了飯碗。他的小廝嚇了一跳,忙問他怎麼了。薛錦玉卻不答,而是朝元瑾的院子跑去。

他要去找她問清楚,為什麼他還不如一個傻子!

他到元瑾那裡的時候,屋子裡卻四下無人,隻剩一個棗兒守在,問他:“小少爺,你在找什麼呢?”

薛錦玉徑直闖進了書房裡,她當真不在,但應該是才出去不久,她修書用的剪刀削片都放在桌上。錦玉滿心的怒氣無處發泄,便把書案翻得亂七八糟,連抽屜都打開了。雖然他才突然看到,她方才修的那本書,正放在抽屜裡。

薛錦玉心中突然有了個念頭。

她方才這麼對他,還打他的小廝,他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薛錦玉知道她這本書是給薛聞玉收集的,否則何以修整得這麼用心。而且也一定非常重要,否則剛才他搶這本書的時候,她不會那般生氣。他拿著這本書,心裡生出了破壞的念頭。將這本兵書揣在懷裡帶了出去,棗兒跟在他後麵,被他訓斥了回去。

走到池塘邊的時候,薛錦玉就把這本書扔進了池塘裡。

這樣發泄一通,他才好受了一些,準備回去睡午覺了。

等到元瑾從聞玉那裡回來,發現書不見了。她把書房找遍了都沒有找到,正叫丫頭婆子在屋子裡搜的時候,棗兒回來了。

元瑾問了棗兒才知道,晌午的時候薛錦玉又來過一次。

她當即臉色就不好看起來,叫人去把薛錦玉帶過來問話。

薛錦玉來的時候滿臉不情願,問她:“你又想如何?”

元瑾這時候卻是麵色沉靜,她問錦玉:“你方才來過,我放在書案上的書,你是不是拿走了?”

“誰要拿你的破書!”薛錦玉卻把頭彆向一邊,根本不承認。

元瑾幾步走到薛錦玉麵前來,道:“你拿了就是拿了,現在把書交出來,我最多責備你兩句。你若是做了什麼彆的事,那就彆怪我了。”

薛錦玉聽到姐姐的語氣,難免有一絲害怕,卻仍嘴犟:“我就是沒有拿過,你再問也沒有拿過!”

元瑾卻已經肯定是他拿的,抓住他的手,冷冷地道:“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再不說實話,我便把你的小廝打死了扔出去!”

薛錦玉麵色遊移不定,終於還是扛不住了,大聲道:“我就是拿了怎麼樣!”

“現在在哪兒?”元瑾問他,她怕的不是他把書拿走了,而是他毀壞了,這樣她去哪裡找第二本出來。

“我已經扔進……池塘裡了。”薛錦玉說,“想要你就自己去撈啊!”

元瑾聽到這裡,氣得手都有些抖。這弟弟平日裡便是乖張跋扈,她都念著他年紀小沒有計較過,現如今卻為了幾句口角做這樣的事。這書是她找了許久無果,最後才通過徐先生找到的。並且她修整了好幾天,有些破損之處更是重新拿紙蒙著抄了一遍。他說扔池塘便扔了。即便撈出來,那也再不能要了。

元瑾頭一次對這個弟弟大動肝火,訓斥了一通。

薛錦玉畢竟年紀還小,嚇得紅了眼眶

這樣一番,自然將崔氏招來了。一看兒子這般模樣,立刻將他摟入懷中,問元瑾:“你這究竟是怎麼了!瞧把你弟弟嚇的!”

“你自己問他!”元瑾已不想再提。

薛錦玉一邊哭一邊把過程述說了一遍,然後說:“……她幫那傻子,都不幫我,明明我才是她的親弟弟,她為何有好事就想著那個庶子。我不服氣!不過是一本書而已,她為什麼要這樣罵我!”

元瑾聽到這裡冷笑,幫傻子卻不幫他,這弟弟可想的真有趣!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元瑾沉聲問。

薛錦玉年紀還小,自己是想不出這樣的話的,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挑唆他。

薛錦玉便道:“我遇到元珍姐姐,她便是這麼說的。元珍姐姐是心疼我,她說過了,傻子都能入選,為何我不能!”

元瑾又是冷笑,她這好弟弟,簡直快比得上認賊作父了。

“薛元珍是為了你好,你當真以為,選世子是件容易的事情?”元瑾說,“你可知道雲璽是怎麼被刷下來的?”

薛錦玉遲疑片刻,倔強地說:“他跟我有什麼關係!”

元瑾卻繼續說:“他是被薛雲濤的小廝絆倒,大哭不止,老夫人才沒考慮他。你又知道,你哥哥怎麼被他們算計的麼?薛雲濤見你哥哥被定國公賞識,在他的食盒裡放了毒蛇,要不是你哥哥聰明機敏,現早該被毒蛇咬死了!”

薛錦玉已是臉色發白。

毒蛇這個事,他是聽小廝們提起過的。

“你覺得聞玉現在入選過得很輕鬆?”元瑾一句句地接著問他,“他每晨寅正就起床念書,下午要去國公府學騎馬射箭,晚上還有先生繼續給他授課。因為他沒讀過幾年書,不比另外幾人。幸好他足夠聰明,書讀過就能記得,但即便如此,他每天也隻能睡四個時辰。他在讀書的時候,你可能還沒起床,你想去爭嗎?”

薛錦玉已經說不出話來,他求救一般地看向崔氏,卻發現母親竟也不幫他。

崔氏以前是不知道,但這幾日跟著元瑾幫忙,她如何能不知道這選世子真的不是誰都能勝任的事。如果當初是送的薛錦玉過去,可能還沒入選就被老夫人刷下來了。即便僥幸入選,也可能麵對著各方危險。幸好承受這件事的是元瑾和聞玉,如果是薛錦玉,他是根本就承受不住的。

所以即便一開始她也有點這樣的心思,但看到薛聞玉的日常和可怕的天分之後,她就完全放棄了這個想法。

元瑾步步緊逼,說道:“如今有旁人幫你努力,聞玉若成了世子,自然不會不管你,你隻需要坐享其成。你又有什麼資格抱怨,有什麼資格——說他是傻子?”

“我……”薛錦玉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從未指望過你能幫忙,隻希望你彆添堵就是萬幸了。可你呢,聽信了薛元珍的挑撥,卻要來搞破壞?她要是真的為你好,回頭就應該告訴她哥哥,把這世子之位讓給你當,她會嗎?她跟你說那些話,就是希望能離間我們,而你卻當真蠢得被人家當刀使!你方才分明看到我在那裡修書,便知道這東西很重要,卻還蓄意毀壞!”

“你之前千般萬般不好,我從未想過怪你,覺得你畢竟還小不懂事。現在你卻真的做出這樣的蠢事,當真是讓人寒心!”

最後一句說完,薛錦玉已是後退得靠著牆,眼淚積蓄在眼眶裡,不肯掉下來。

他聽了元瑾的話,也有些後悔了,但他又不想說。隻能盯著元瑾。

他知道,其實姐姐之前從未真的跟他計較過。但是今天,她是真的生氣了。

元瑾深吸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氣狠了,所以才忍不住罵了他這麼多。

崔氏見兩姐弟僵持,走上前去道:“錦玉,你還不跟你姐姐道歉,你知道她那本書,修了幾天了麼?”

薛錦玉抿著嘴不說話,元瑾搖頭道:“罷了,你帶他出去吧,我現在實在是不想看到他。”

如今事態越來越緊張,各房都恨不得拿出自己最大的精力來應對。大房便以極高的價格另請了個幕僚給雲海講兵法,但凡有名望的幕僚怎麼會願意來,就這個尚可的,還要四十兩銀子一個月,估計衛家那邊也沒閒著。但她想為聞玉找的兵書卻沒有了,她該怎麼辦?

元瑾一時也有些疲憊。

她讓崔氏和薛錦玉先離開,她自己好生想想。又派人去問了徐先生,徐先生這次也真的無可奈何了,這本當真就是他竭儘所能找到的,再沒有彆的了。自然,從水裡撈出來的那本,字全部暈花了,的確不能用了。聞玉倒是安慰了元瑾幾句,叫她不必憂心此事。

元瑾想去找陳先生問問,但去了兩次,他都不在寺廟中,不知道去了何處。

沒過幾天,就傳來了靖王殿下大敗襖兒都司部,得勝歸來的消息。整個山西行省都喜氣洋洋,皇帝還特地賜下黃金五千兩,嘉獎靖王得勝之功,之前襖兒都司部畢竟是山西之大患。如今得以除去,乃是民之大幸。

所以到七月初二,今年的晉祠廟會開始的時候,便辦得格外的隆重。

崔氏見元瑾心緒不佳,便說帶她去廟會上看看。

元瑾哪裡有心情看廟會,她還沒想好怎麼解決兵書的問題,但還是被崔氏拉著帶出了門。還說外祖母家正好在晉祠附近,帶她回去看看外祖母。

晉祠廟會是山西最大的廟會,百姓把聖母當作晉源水神祭祀,春夏祈雨,以禱豐年。每逢廟會時便格外熱鬨,周圍的大街小巷都高棚林立,而祠廟以及附近的街道農商雲集,貨品琳琅,人山人海。到了晚上,更是到處點燈,亮如星海。

這次出行還不止崔氏和元瑾,崔氏還叫了薑氏,和三房的元珠雲璽,一行加上丫頭婆子這麼十多人便坐了三輛馬車出發了。除了聞玉,他要留在家中繼續讀書。元瑾不想和錦玉一個馬車,便和元珠雲璽兩姐弟在一起。

山西土地貧瘠,風沙較大,夏天又熱的不得了。小孩子們正是聒噪的年紀,又遇到這樣好玩的事,一路上說個不停,還總是撩車簾看到沒有。元瑾的心情便沒有好過。

因崔氏的娘家就是鄉紳,所以便在鄉下,離晉祠倒是真的不遠。家裡有幾十畝的玉蜀黍正好成熟,一眼看去,熱風吹來,那真是碧波萬裡,叫人神清氣爽。崔家屋後還有一片沙果林,這時節枝頭累累地掛滿了紅黃色的果實。

崔老太太便叫仆人去摘了些回來,用井水冰鎮了給她們吃。

元瑾是第一次吃,這果子不過比李子大些,酸甜可口。崔老太太笑眯眯地說:“過些時日會更甜的,姐兒記得再來。”

薑氏也是出身世家,從未來過鄉裡,一開始難免被家中養的牲畜嚇到,但習慣了以後卻非常喜歡這裡。其他幾個孩子早鬨著要親手去沙果。崔老太太樂嗬嗬地派了幾個長工跟著他們去。

崔家修得寬闊的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元瑾有兩個舅舅,崔老太爺早去了。一家子人都很熱忱,對於嫁去薛家的崔氏也挺好的,畢竟也算是嫁入了與定國公府沾親帶故的薛家,對元瑾也極好。

元瑾靠著墊了軟墊的椅子,乘著夏日的陰涼,聽著身邊崔老太太和崔氏說一些家長裡短,說家裡二舅母如何懶惰不勤快,倒是真的放鬆了心情。

崔氏說大家是來看廟會的,崔老太太便讓大舅晚上帶他們去晉祠。

大舅帶大家去了個酒樓,讓薛家眾人坐在酒樓臨街,看著抬聖母像的人遊街。隻是大家怎麼坐得住,不一會兒元珠便央著要下去玩,薑氏不放心,叫了兩個婆子和元瑾一起陪她下去。

元瑾就笑著戲弄她:“你可彆像上次一般把我弄丟了。”

元珠笑嘻嘻地答應了,她想立刻下去買樓下噴香的蔥油烤餅吃。

靖王卻正坐在旁邊的酒樓中喝酒,定國公陪著他。侍衛將酒樓二樓封住,不準任何人進出。

定國公喝了會兒酒說:“殿下,我有一事不明。”

朱槙看了他一眼,繼續喝酒:“問吧。”

定國公才說:“殿下莫怪我多嘴,您這次儘滅襖兒都司部精銳,是得勝歸來,陛下也賞賜您黃金五千兩。這山西百姓,都奉您為神明。”他壓低了聲音:“隻是您哪天將邊疆真的清理乾淨了,倘若哪日陛下對您……有了彆心,恐怕會無所顧忌。”

朱槙淡淡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定國公道:“我實在是憂心殿下,想請殿下自己有防備之意。上麵那位畢竟是天子,陰晴不定是常有的。”

朱槙卻沉默片刻,把著酒杯說:“你知道我和皇上是一母同出吧?”

定國公道:“知道,您生母是現當今的淑太後。”

朱槙淡淡地道:“其實前蕭太後,當真不是個多壞的人。當時她過繼皇上做了繼子,卻也沒有殺當年的淑貴妃,也就是如今的淑太後。皇上十歲之前,是沒有過繼的。而淑貴妃照顧不過來兩個皇子,便將我交給了當時的孝定太後養大。後來,皇上被過繼,孝定太後甍逝,我雖然回到了淑貴妃身邊。淑貴妃的重心卻在即將繼承皇位的皇兄身上,故我雖是皇子,自小在宮裡是沒什麼人管的。這倒也沒什麼,我跟著宮裡的教習師父,走馬鬥鷹的長大了,年輕的時候還很是過了一段荒唐日子,直到分封到西北。”

定國公聽到這裡問:“您還曾有荒唐的日子?”

朱槙眼睛一眯:“大概十六七歲吧,時常迷茫,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定國公實誠地說:“那我真想認識那時候的殿下。”

朱槙就笑:“我現在不好?”

定國公隻能打哈哈:“給您岔開了,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朱槙就繼續道:“後來我便想,找自己喜歡的事做吧,行軍打仗我是喜歡的,的確這也是我所長。這十年都在鑽研此道,不說戰無不勝,至少也有五年沒打過敗仗了。從此我便替皇兄鞏固疆土——所以,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罷了,何必考慮太多。”

定國公被靖王雲裡霧裡地繞了一通,最後得出了個似是而非的結論。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朱槙卻不想跟他喝酒了,這家夥喝酒喝多了會撒瘋。他讓定國公先走,自己一個人留下慢慢品酒。

定國公走後不久,下屬送來了一封密信。

朱槙捏了蠟丸,打開一看,是淑太後寫來的:除你皇兄心腹大患,功成卓越,何時回京?

朱槙漠然。

他除襖兒都司部,固然是為了山西百姓的康定,卻也有淑太後的請求在裡麵。淑太後幾次三番寫信來告訴他,皇上近日為了襖兒都司部寢食難安,倘若他能除去,便是一件大好事。至於朱槙要怎麼除去,這並不是淑太後關心的。

隻是如今一除,皇上怕是睡得更不安穩了吧。

他示意下屬將旁的蠟燭台拿來,他將這密信燒了。然後投在窗欞掛的花燈裡。

隻是一側頭,卻看到了旁邊樓下站著個熟悉的少女。

微紅的燈籠光落在她臉上,襯得她嬌軟明媚的麵容,清亮的眼眸,清秀得如同三月枝頭的杏花。隻是似乎仍然探頭探腦的,好像在找什麼。

朱槙看到她這個樣子,便忍不住笑了笑。

怎麼到這兒來了……

她經常在寺廟裡迷路,這裡人多,難道是又迷路了?

朱槙看了眼她周圍,也沒見誰跟著。就告訴了屬下:“找個店小二,將那姑娘請上來,就說是陳幕僚請她。”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