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店小二應聲下去,
不過片刻, 元瑾就帶了個丫頭上來。一眼便看到坐在靠窗的位置喝酒的人, 果然是陳先生。
恰好這時候到了聖母遊街的時候,各大酒樓的人都下去看熱鬨了,所以二樓冷冷清清。也沒個人陪他喝酒, 他獨自一人坐在窗邊, 外麵花燈映照進來, 映照著他的側臉,繁華而又清冷。
“先生怎的不要個雅間,既是喝酒, 外頭人多吵雜豈不是影響心情?”元瑾說完, 卻自然地反應過來, 還能因為什麼,不就是生活窮困麼。她也不多問了,招手叫了店家過來:“勞煩給我和陳先生一個雅間,銀子我出。”
店家一愣,這二樓此座是殿下經常來的,是個正好的,能看到三條街道交錯的地方, 且也不會嘈雜, 所以殿下才常坐在此處。殿下一來的時候, 往往二樓不許任何人上來。不過恰好趕著聖母遊街, 酒樓的二樓都沒有人罷了, 這位姑娘想必是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這雅間……”店家有些為難, 殿下沒有表態,他一時不敢動作。
朱槙就淡淡道:“既說要雅間,你們給個雅間就是了。”
店家才笑了:“那二位這邊請!”
元瑾看到這裡有些好奇,這店家怎麼好像對給雅間不大情願的樣子。
她跟著陳先生進了雅間中,才問他:“我瞧著,人家似乎不願意給你雅間的樣子?”
“是嗎。”朱槙不甚在意,繼續端起酒杯。
元瑾便心生猜測,繼續問他:“莫不是因你常在此處吃喝,拖欠人家的酒錢不給,所以人家才不願意……”
朱槙聽到這裡,差點被一口酒嗆住,咳嗽了好久。
看來是被她說中了。元瑾就笑了笑:“先生不必擔憂,今日你的花銷,我全包就是了。”
朱槙有點哭笑不得。但既然都已經裝成了幕僚身份,又如何能告訴人家小姑娘真實身份,恐怕說了才會把她嚇到。朱槙就說:“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出銀子,我每月束脩雖然不多,但一頓茶錢還是付得起的。”他招了店家過來,告訴他們,“給她一壺碧螺春。”
元瑾卻把桌上的酒壺提起來,輕輕一聞:“原是秋露白,此酒以秋天蘭草上的露水釀造而成,若不溫著喝,便是傷身了。的確是佳釀,這壺該有五六年的窖藏了。”說著準備給自己倒一杯。
朱槙卻伸手攔住了酒壺:“你小小年紀,如何能喝酒。”
這有什麼不能喝的,元瑾心想。太後愛飲好酒,她就從小跟著喝。自然也是三五杯即可,貪多傷身。更何況她自那之後,再也沒聞到過這麼好的酒了。
不過他說的也是,她之前能喝,未必現在能喝。元瑾還是放下了酒壺,等著她的那壺碧螺春上來,卻難免有些不舍。
朱槙也注意到了她依依不舍的眼神,笑道:“放心,他這裡的碧螺春也是極好的。”
不一會兒,店家以一紫砂小壺,泡了一小壺釅釅的碧螺春上來。
元瑾端起來舉到鼻尖,果然撲鼻一股茶香,微帶著清淡花香。品一口,茶味淡雅,如雨後山嵐。回韻有種微甜的果香。果然是好茶!
隻是這樣的好茶好酒,似乎不是尋常酒樓能買到的。
元瑾又看向朱槙。
他如往常一般衣著樸素,濃眉如刀,下頜乾淨,整個人有種俊雅之感。寬肩大手,卻是看得出身強體健,但氣質卻透出一股和氣,很好說話的感覺,麵對旁人時常是笑眯眯的。
隻是她一時有了一絲疑慮,這樣極品的碧螺春,比之貢品也不差了。這酒樓哪裡來的?
看來他並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貧窮啊。
她暫沒說此事,而是問他:“對了,先生這幾日去哪兒了,我又去寺廟找過你兩次,都不見你蹤影。”
前幾日襖兒都司部攻擊山西邊境,大同軍情告急,所以他要立刻趕去大同。朱槙就說:“……老家出了點事,回去了一趟。”
老家有事?想來他二十七八的樣子,應該也成家了吧。元瑾遲疑問他:“可是先生的妻兒……有什麼事?”
聽她這麼問,朱槙垂下眼把玩茶杯,依舊淡笑說:“我沒有妻兒。”
怎的二十七八了還沒有妻兒,亦或是妻兒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沒有了?但不管怎麼說,總是人家不願意提起的傷心之事。元瑾品著茶,遙望街外人群湧動沉默。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前世種種,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總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她。
而她又能怎麼辦呢,對於那些背叛她欺騙她的人,她何嘗不想挫骨揚灰,隻是無能為力罷了。
朱槙看著她,她在遇到他的時候,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可是遇到什麼了。”他說,“小小年紀,可不要整天愁眉苦臉的。”
元瑾歎了口氣:“不過是遇到不好的事罷了,人總是會遇到不好的事。”她收回目光看向他,“比如先生才華橫溢,為何屈居為一個普通幕僚,你若是去科考舉業,或是征戰沙場,決計是能出頭的。為何不去呢?”
朱槙本想讓她不要不高興,她反倒說到了自己身上。他笑了笑說,“我自生來就不受家裡重視,所以倒也覺得無所謂了。”
元瑾聽了就笑:“旁人若是遇到這樣的事,便加倍出頭,非要讓那些不重視他的人好看。先生卻避世而居,反倒和凡塵俗世不沾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