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主將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就這麼堂而皇之護著施嫿,仿佛生怕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不由得都是瞠目結舌,束手無策。
老爺子心裡本來就沒有太大的怫鬱,他深知賀硯庭這樣攬責,也是為了給他一個順滑厚實的台階,他便順階而下,略微頷首:“隻是四五日,倒也罷了,但事出突然,老頭子有許多話要單獨同你們新婚夫婦深談。”
施嫿暗暗籲了好大一口氣,她並不是怕爺爺生自己的氣,而是怕爺爺動氣傷著自己的身子。
見爺爺似乎並沒有如她想象中那樣慍怒,她的心緒也漸漸鎮定下來。
何況賀硯庭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木質香氣,清冽而舒緩,本就有令她凝神靜氣的效果。
另外的二個人可就沒有施嫿他們這樣淡定了。
白思嫻率先大失顏色,她銳利的嗓音因為太過激動而啞了幾分:“爸,這事兒就這麼輕易落聽了?老九無端端怎麼會和施嫿領了證?她可是老九的侄媳啊!這豈不是亂了輩分?傳出去還不得貽笑大方?”
賀璟洺心裡的想法和妻子是大體一致的,但他一旦麵對賀硯庭就會變得唯唯諾諾,即便內心想幫襯妻子,卻半晌憋不出一個響屁。
賀硯庭漆黑如潭的眸子森然無聲掃落在她身上,白思嫻登時渾身激靈,打了個冷顫。
他還未出聲,白思嫻卻儼然已經被嚇得噤了聲,兩股輕顫,不敢再多言一字。
施嫿終於緩過了神,她坐直脊背,落落大方地開口:“伯母,我與硯庭皆未婚,又同處適婚年齡,男未娶女未嫁,兩廂情悅領證登記,既不違法,也不違背公序良俗。還是說,如今這法律和良俗,都跟伯母您姓白了?”
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皙白的臉頰上也唯有冷靜。
連她自己都有些錯愕,不知道哪來的底氣,竟然在白思嫻他們麵前把自己同九叔領證結婚這樣驚世駭俗的事也能用這樣泰然的口吻說出來了。
賀硯庭有意無意地睨了她一眼,眸底的溫度叫她捉摸不透,不知是滿意她的回答,亦或是有所挑剔,叫她反倒心虛了半分。
主廳內寂然無聲,人人各懷心思鉗口不言。
良久,還是賀珩臉色青白地擠出了聲,他整個人都渾渾噩噩,宛如丟了魂兒。
“嫿嫿,你是不是因為怨我,才會和九叔……你和九叔分明不該是這樣的關係,是我害了你。”
訂婚宴至今,他雖然始終心虛,惶惶不安,也不是沒擔心過施嫿會同旁人交往。
但無論他如何殫精竭慮,事情都不似今日這般令他絕望。
他胸腔左側陣陣鈍痛,眼瞼外沿都是紅的,聲音更是溢滿了苦澀,仿佛自己奉若珍寶的東西被人生生奪走,憋悶得發疼,疼得他錐心:“嫿嫿,你這樣做實在是太衝動了,我固然有錯,你怎麼怨我都好,可你怎麼能對自己的人生大事這樣不負責任……”
施嫿眉心皺了皺,聽著他這副痛心惋惜的口氣就覺得諷刺。
其實她或
多或少能猜出賀珩未必真的就一心愛慕徐清菀,那日訂婚宴上的大龍鳳,多半還有彆的原因。()
但是她對此完全不感興趣,看著賀珩,隻覺得好笑。
?萬莉塔提醒您《恃寵入婚》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她扯了扯唇角,甚至有意無意地往賀硯庭身側靠了靠,清靈的嗓音一字一頓:“堂侄,你這是腦補過度了,你我從前不過兄妹之情,我又收了你那樣豐厚的嫁妝,怎麼可能還有怨懟之心?與硯庭結婚是我近年來最明智的決定,堂侄就不必為我憂慮了。”
寂靜的空間裡,人人都聽得見賀珩痛楚艱澀的喘息。
更聽得見施嫿那聲輕描淡寫的“堂侄”。
一時間氣氛凝固。
賀璟洺夫婦隻怕是都愣住了,短時間內無論如何也消化不了這翻天覆地的輩分變故。
空氣寂然良久,那個坐在施嫿身側,自始至終尊貴凜然,八風不動的男人。
卻忽而發出一道淡淡的笑聲。
這笑聲很微妙,也很短促。
似是揶揄,又好似愉悅。
旁人是否聽清施嫿拿不準,她隻知道自己被他這一聲寡淡的戲謔擾亂了心神,耳後的肌膚不知不覺升溫發燙。
這人……好端端的,笑話她做什麼。
半晌,還是端坐正中的老爺子清了清嗓子發話:“得了,都先散了吧,我有話要同老九夫婦聊。”
“爸爸,您!”白思嫻固然畏懼賀硯庭的威勢,但終究是心氣不平,她麵有慍色,顯然還想再理論幾句。
“夠了,都住口,我今日隻想聽老九夫婦說話,你們二個先回去,把嘴封嚴實,但凡誰敢擅自將老九成婚的事透露給外界,我會直接將其從遺產繼承名單除名。”
賀璟洺:“…………”
這一家二口終歸還是灰頭土臉地離了老宅。
其實就算老爺子不嚴詞威脅,他們也是不敢透露半句的。
畢竟在座的誰沒有賀璽集團的股份,倘若賀硯庭這位掌權人的婚事在毫無鋪墊的情況下驟然被揭露,那股價還不得綠油油數月。
賀璽股價下跌意味著他們每個人資產縮水,誰也不願拿自己的資產冒險,也冒不起這個險。
-
那二位不速之客一走,主廳連空氣都淨化了幾分。
賀老爺子手執橡木拐杖,堆滿皺紋的臉上漾起笑意,他故作責備口吻:“爺爺剛才知道,原來咱們小嫿那天打扮得那麼漂亮,是去民政局登記去了。”
施嫿長睫輕顫,她望著老爺子,心裡的愧疚陡然加重,難以自抑地紅了眼眶,嗓音溫糯:“爺爺,都是我不好,我應該第一時間跟您說……”
自從被爺爺從蓮島接到京北,她就像一株孱弱的小草,依偎著爺爺這棵大樹,享受著參天大樹的滋養,在大樹的養分嗬護下長大。
現在昔日的參天大樹已經遲暮,她本應反哺,卻不想還在婚姻大事上擅作主張。
如果有選擇,她真的不想對爺爺隱瞞。
“罷了,”老人嗟歎一聲,
() “你既做了決定,爺爺尊重你的選擇。”
“爺爺……”施嫿有些哽咽,總覺得還有一肚子話要說。
可老人卻打斷了她,笑意慈祥地開口:“小嫿,你睡得少,不如先回屋補眠,爺爺有些事要同老九講。”
施嫿有些意外,她下意識看向賀硯庭。
隻見男人略搭著腿,神情閒懶,清冷的眸淡淡睨著她:“去歇著吧。”
見他這般泰然,她才決定起身,細聲說:“那我先回房了,爺爺。”
“好。”老爺子笑得輕鬆,“睡會兒,晚點再下樓來吃午飯。”
施嫿腳步有些虛無地飄上電梯,又一路飄回自己臥室。
她委實猜不出爺爺會同賀硯庭談些什麼,心裡多少是惴惴不安的。
她絲毫沒有睡意,反而拉開了窗簾,推開窗戶,深吸著新鮮的空氣,眺望遠處。
無論如何,今日賀硯庭在爺爺麵前拿出結婚證坦誠了他們的婚事。
她應該是欣慰的。
至少爺爺知道她已經給自己尋到了一條出路。
應該不會再為她費神憂心了吧。
施嫿一時間陷入迷惘,在窗邊發了會兒呆,才緩緩起身走進盥洗室。
大約是方才在樓下發生的情狀到底有些刺激,她現在心神還不太平靜,一時間也忘了洗漱打扮。
而是直愣愣地端起昨夜放入水培花瓶中醒花的鬱金香。
小心翼翼地將一株取出,經過一夜,花.莖已經吸飽了水。
從立櫃中選出一隻扁方矩形的透明玻璃花瓶,蓄至中水位,以45度修剪根部,再動作輕緩地摘掉多餘枝葉,最終一株一株直立放入花瓶中。
她從前閒暇的時候也喜歡養花弄草,隻是近來工作忙碌,許久沒有弄過了,因此手法難免生疏。
好不容易才收拾好,剛捧著沉甸甸的玻璃花瓶走出去,房門口就傳來一陣沉穩的敲門聲。
她忙不迭將花瓶在小幾上擺好,手指上未乾的水珠順便擦拭在晨袍下擺,心無雜念地開了門。
她以為是連姨呢,哪成想門口赫然是賀硯庭這張深邃精致的麵孔。
“……這麼快就聊完了?”
施嫿心率加速,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
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賀硯庭還沒來過她的房間,記憶中他從未進來過。
何況她剛才一直在弄花,床鋪也沒收拾。
這個糟糕的念頭讓她有股想立刻關門將他拒之門外的衝動。
但到底是心存敬畏,她不敢,隻立在門邊,微微垂著頸,細聲細氣:“是要開飯了嗎?稍等一下我很快下去。”
男人遒勁有力的腕骨不露聲色抵著門邊,眉目依舊清冷,唇角卻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怎麼,太太的閨房見不得人麼,不請我進去坐坐?”!